第117章

会客室里, 孟文轩趴在沙发上，屁股朝上，脸朝下埋在抱枕里, 没脸抬头。原本穿在身上的白大褂被团成皱皱巴巴的一团扔在房间最远的角落里, 上面还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卫承站在旁边，正在研究要怎么在孟文轩不配合脱裤子的前提下，给孟文轩用医疗仪。夏柚的精神力触手扒拉在门边, 才刚偷偷看了一眼，没听到多少八卦, 就被元元伸爪子捞进怀里挂在身上带走了。刚才在花园的大鹅伤人事件太过触目惊心, 被咬的当事人情绪着实不太稳定, 夏柚就和回来的陆应淮上楼去了书房。陆应淮的膝上放着刚才从书架上取下来的文件，上面龙飞凤舞地签了不少名字，刚才夏柚瞥了一眼，还看到了陆九竹的签名。精神力小触手被带走，没看到八卦的夏柚不满地戳了一下陆应淮的手背。陆应淮反手握住夏柚的手指, 长指相扣。夏柚的指尖抠抠陆应淮的手心, 侧过脑袋靠近陆应淮，压低声音，有些好奇地问道：“殿下，咱们元帅府的护卫队，能打过这只大白鹅吗？”陆应淮看出夏柚的跃跃欲试, 问道：“你想看干脆利落的一击必杀，还是想看紧张刺激的对峙拉扯？”夏柚没想到还能有选项，当即来了兴致：“怎么说？”“一击必杀找猫科, 对峙拉扯找犬科。”陆应淮评价道, “鹅类是比较凶, 但弱点过于明显，很好制服。”论单兵作战，猫科动物大多数都会强于犬科，这也与猫科都具有极强的领地意识有关。绝大多数猫科动物比起种族群居，更自在于当一个孤僻的独行者，也更具有强烈的好奇心和率先出手的攻击性。犬科则将服从与合作，将遇事考虑族群最小伤亡的本能，从基因刻进了骨子里。嗯？夏柚抬手握拳，轻咳一声：“那如果是元元……？”陆应淮转头看了眼夏柚。夏柚表情很真诚的发出疑问。——绝对没有想看大白鹅追着殿下跑的想法。——绝对没有。陆应淮问夏柚：“他的治疗结束了？”夏柚点头：“嗯，其实蓝星基地送来的伴生兽大部分病情都不算严重。”不过在对比之后，夏柚也发现，病情相对而言比较轻的伴生兽，在治愈之后的二次发育过程中，获得的改变也会相对较弱。像是曲奇和雪饼这类已经进入休眠期很久之后才被夏柚唤醒的伴生兽，在二次发育后精神力差不多已经摸到了S+的门槛。大白鹅比起曲奇雪饼这类攻击性的伴生兽而言，在精神力方面的确差了不少。陆应淮点点头，抬手摸了摸夏柚的后脑，长指插进夏柚的发丝间轻轻揉压。夏柚被揉地犯困：“干嘛？”陆应淮道：“看外面。”夏柚：“？”身上挂着精神力小触手的元元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到了花园里，找到了正在水池里扑腾的大白鹅。大白鹅见到元帅府的主人过来了，心虚地缩了下脖子。他有时候的确不太能控制自己，有人碰了自己的领结或者看到穿白色好看的人，伴生兽忍不住就会冲出去叨一口。也正是因为这个，文艺兵才不敢收他，害怕天天和医疗部发生冲突。他自己受了伤需要去医疗部的时候，要么把自己的伴生兽关起来，要么给鹅戴个眼罩直接挡住。元元站在岸边，朝着大白鹅抬了下前爪。大白鹅愣了一会儿，试探性地从池子里走上来，甩干净自己身上坠着的水珠。鹅绒厚实，哪怕整只鹅钻进水里游一圈，上岸之后抖一抖都能立刻干爽。元元的身上还挂着小触手，圆圆胖胖的触手尖尖搭在豹子的耳朵中间，正在好奇地张望。元元后退了两步，示意大鹅过来。大白鹅老老实实地走了两步。夏柚从楼上书房往下看，发现元元和大白鹅所在的位置正对着这边方向，堪称最佳表演位。坐在夏柚身边的陆应淮翻看资料的动作并没有停下，面前还亮着三面投影屏，另一边的通讯框还在和人说着什么。夏柚看向花园里。油光水滑的大黑豹站定之后迅猛出爪，扒拉了一下大白鹅的小领结。大白鹅原本怂不拉几的表情顿时一变，双翅张开，鹅头前倾，凶狠的样子展露无疑。夏柚瞪大眼睛：“！！”然而身边的陆应淮却还在翻文件，半点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伴生兽那边。眼看着大鹅张嘴就是一嘴的锯齿状倒刺，就连舌头上都有，夏柚紧张地直起身子，眼睛正正盯着院子里看，生怕元元真的被大白鹅咬到。然而下一瞬，健硕的黑豹腾空一跳，在空中灵活又轻盈地一个转体，右爪一捞，直接按着叨过来的大白鹅脖子压在草坪上，稳稳落地，在没有伤害大白鹅的前提下一招制鹅，干脆利落，动作充满了猫科动物独有的野性荷尔蒙。就连脑袋上挂着的小触手位置都没乱。夏柚：“！”大白鹅被豹爪按住要害，没两秒就反应过来，想起自己刚才居然真的对元帅的伴生兽动嘴，一时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是不是要变成一盘菜”的萧瑟。而元元则是抬头看了一眼楼上书房的方向，施施然挪开豹爪，带着身上挂着的小触手，在小触手稀罕地不得了的摸摸下，悠悠踱步着离开了。大白鹅只觉得在元帅府再待下去没什么好事，连夜整理了自己的小领结，扑腾了翅膀翻过院墙，朝着训练基地的方向夺命狂奔。小触手有豹子撸，夏柚被迷得七荤八素，直接转身抱住陆应淮，脸伸过去蹭蹭陆应淮的脸颊，想到刚才黑豹帅气的一击，十分用力且响亮地亲了陆应淮一下。陆应淮的手指在投影屏上停顿了有三四秒，想要继续打字，大脑却宕机了一瞬间，满脑子全是夏柚，半点公务都做不下去。无奈侧头看了眼青年，陆应淮抬手揉了揉夏柚的脑袋，轻声道：“别闹，让我把这点看完。”夏柚嘟囔了一句：“明明是殿下你先动的爪。”然后轻哼一声，转而抱了旁边的抱枕在怀里。向来十分有工作效率的元帅阁下缓了有十几秒，才开始继续动作，一边道：“刚才文轩是不是有事找你？”夏柚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好像……是吧？”“但现在孟医官方便我过去么？”“去吧，没事。”陆应淮淡淡道，“卫承想让文轩休息几天，所以不会给他用医疗仪的。”夏柚轻轻啧了一声，脱口而出：“你们这些玩战术的，心真脏啊。”陆应淮抬眸看向夏柚，长眉轻扬。夏柚眨眨眼：“我的意思是，算无遗策什么的特别有魅力。”说完，夏柚放下怀里的抱枕，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陆应淮转头看了眼被夏柚抛下的抱枕，捏了捏眉心，垂下眉眼，唇角微勾，轻笑了一声。*夏柚在进门前先清了清嗓子，然后又敲了三下门。卫承很快就来开门了。夏柚侧身看了眼依旧趴在沙发上，但是被盖了一张看上去就很软很舒服的毯子的孟文轩。果然，还是被殿下说中了。卫承从夏柚了然的眼神里看出端倪，抬手摸了摸鼻梁。夏柚走到孟文轩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张了张口，小心翼翼道：“孟医官？”没戴眼镜的孟文轩双臂拽着毛毯，抬起脑袋看向夏柚。因为长期熬夜饮食不规律也不爱出门，孟文轩的肤色都显得有些没有血色的苍白，这会儿整个人缩在毛毯里面，看上去年龄莫名小了好几岁，蔫蔫的，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怜巴巴。不过夏柚这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孟文轩的五官，这人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之后见他都懒得收拾，总是一副很憔悴的样子，但五官又的的确确很精致斯文。嗯……其实大白鹅见到孟文轩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反应，是卫承追上来说了句“你穿白的好看小心鹅叨你”，这才像是碰到了什么开关一样，让大白鹅瞬间支棱起来，张嘴对着猝不及防的孟文轩就是一口。夏柚见孟文轩的情绪还挺平稳的，心里赞叹了一下卫承独特的安抚孟文轩技巧，问孟文轩下午时候找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孟文轩闷闷道：“嗯，我想申请研究几颗高阶能量石。”夏柚挑眉：“高阶能量石？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夏柚之前其实也有过一些猜测，但都断断续续的，没法串联起来。“也不是发现。”孟文轩动了动，想换一下姿势，结果牵扯到臀部的伤口，面部表情一阵扭曲，又乖乖躺了回去，“我换了个方向，想要研究你精神力的特殊性是不是只针对某一个方面。”之前孟文轩留了一份陆应淮的精神力样本，就是为了和夏柚的做对比。结果发现夏柚的精神力有点怪。“一般而言，天赋变异的精神力会拥有特殊的力量，不过这类天赋变异的精神力者都不会将自己的精神力样本给出去。”所以之前孟文轩也只是知道陆应淮是精神力天赋变异者，但却并不知道他的变异方向是什么。“我研究了元帅的精神力，和目前已知的天赋变异资料相同，元帅精神力的特殊性是无差别生效的，可以……吞噬消亡一些存在，比如其他人的精神力。”孟文轩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哪怕是坐在他身前的夏柚，都是倾身低头才勉强听清楚。“你的精神力乍看上去有些相似元帅类似吞噬的天赋变异，但是却反常且奇怪的是，你精神力的吞噬和吸收，仅仅只对伴生兽体内的灰色物质，以及能量石起作用。”孟文轩采样了很多人的精神力，多次试验都是这一个结果。像是程知年卓熙这波已经痊愈的人，夏柚的精神力样本对上他们的精神力，半点没有吸收的趋势，反而是对上没有进行过治疗的人，精神力样本会呈现出明显的活跃性。当然，在对上能量石的时候，精神力样本也同样具有相同的活跃性。“但是你的精神力样本在对上元帅的精神力样本时，会呈现出一种非同寻常的活跃度，所以我就想试试看如果用高阶能量石做对比，会不会还是元帅的精神力样本更吸引你去吞食。”夏柚坐直身体，顿了顿，道：“不用试验，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结论。”孟文轩抬头，目光灼灼。夏柚干脆承认：“是，殿下的精神海对我而言的确拥有最高级别的吸引力。”孟文轩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在房间不远处的卫承。卫承和孟文轩对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从外面带上了门。孟文轩这才缓缓开口：“元帅吞噬过虫族女王的精神力吧？”夏柚的手指一紧，沉默了十几秒，不承认也不否认。孟文轩也没想真正得到什么回应，低下头，趴在沙发上，脸颊侧着枕在抱枕上，低声道：“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并不是对元帅的精神力有吞食的倾向，而是出于本能，对元帅精神海中心的某些东西感兴趣？”只有虫族才会对虫族女王产生依恋，孟文轩这话几乎已经是在明着说夏柚和虫族有关系。夏柚却很冷静：“我有过这个猜想，但是在查过虫族的资料之后，我很确定，我并没有对殿下有出自本能的那种不顾一切的保护欲。”夏柚想要亲近陆应淮的欲望，全都来自于他的感情，而非本能。“而且，虫族女王对虫族，不应该是自上而下的吞食进补，和自下而上的无私奉献关系么？”夏柚却是正好相反，精神力蠢蠢欲动着想要卷了虫族女王的精神力开饭——这显然不符合常理。孟文轩长叹一口气，有气无力地道：“是啊，这点就是说不通，所以我才想着，如果能拿虫族女王的样本喂给你试试看就好了……”可惜联邦那边当初花了那么大的代价，还赔上了实验基地才得到精神力样本，绝对不可能拱手相让给帝国。夏柚双腿交叠坐在沙发里，手指轻点在腿面上，过了一阵，开口道：“也不是真的就没可能。”孟文轩猛然起身，牵扯到身后的伤都没顾得上，神情激动问：“你真有办法？！”“不一定能成，但可以一试。”夏柚摩挲着手指指腹，垂下眼帘，沉思算计的模样看上去竟然有些神似陆应淮。看得孟文轩眼皮一跳。夏柚将这件事暂且搁置，把话题拉回来，说到能量石：“你想要高阶能量石只是因为这个？”孟文轩犹豫了一下，虽然只是个猜想，但说出来给夏柚听也没什么。毕竟这件事，夏柚不论如何都牵涉其中。“你精神力的特殊指向性，让我有些怀疑精神力紊乱症的出现，会不会和能量石有关。”“夏柚阁下。”“在最开始乃至现在，帝国干预并引导精神体出现的仪器，最核心的能量提供就是能量石。”“哪怕是没有经过引导，自主意外觉醒的精神体，也都会在登记时，被嘱咐在精神体形成的初期，持续用能量石补充能量，保证精神体凝而不散一段时间。”孟文轩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神里透露出的沉重让夏柚也下意识攥紧了手指。“能量石是一部分星球凝结的独特能量体，星际使用能量石已久，来源的星球也各有不同，在此之前并没有人发现过能量石有问题。”“而精神力紊乱症，和精神体伴生兽一样，大多数只存在于帝国境内，联邦那边，除却最开始和周叔一批的实验体，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类似的精神体亦或者精神力失控的病症。”而周叔那一批从联邦试验基地出来的实验体，当初所做的试验就是关于虫族和人类的基因融合。众所周知，联邦境内的星球并不缺少能量石矿脉，而曾经联邦还对蓝星提出过疑似虫族寄生星球这样的质疑。帝国境内，蕴含能量石矿脉的星球并不多，绝大多数的能量石都产自蓝星的能量石矿脉。孟文轩的声音很低，很哑：“如果是帝国的能量石真的出现了问题，那么……”夏柚闭了闭眼。高阶能量石的数量极少，但是初阶能量石却早已经渗透进了帝国公民的日常生活中。医疗、军团、教育……各行各业，方方面面全都依赖能量石提供能源。S级以上的高阶精神力者只是通过精神体、亦或者伴生兽的存在，更早更敏锐的展现出了这场灾难的侵蚀。如果能量石真的有问题，在这个问题之下，是无数帝国公民的安危。比起早已经死亡多时，遥远得仿佛上个世纪故事的虫族女王，能量石本身出现问题这种猜想，本身就足够疯狂。却也令人……遍体生寒。夏柚坐在那里，表情是一种大雪崩与前却佁然不动的冷静。他垂眸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想到在古蓝星末世时期，他所接触到的那些丧尸、变异植物，微微眯起眼。不，不对。丧尸的存在和虫族，绝对不能一概而论。他与虫族找不到任何的关联，正相反，他是一只丧尸——甚至很有可能是级别不低的丧尸。并且他表现出的对虫族女王精神力的吞食和渴望，完全不像是虫族中应该有的供养虫族女王的本能。虫族和丧尸……前者拥有自己完整且独立的种族特性，但后者是一种病毒，只能基于其他种族进行转化、感染、吞噬，最后达成进化，直至毁灭。夏柚想起某种可能，呼吸一窒。吸引高级丧尸的只有更高级的丧尸晶核。有没有可能，是蓝星的丧尸病毒攻击并感染了虫族……亦或者，感染了虫族女王？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样的感染又是怎样和能量石矿脉产生了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