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新名字,梅无心和鹤延年都十分新奇,每天都玩你叫我我叫你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兰雁回颇觉有趣,也在院子里摆了桌椅笔墨,对它们道:“既然有了新名字,那怎么能不认得名字,过来,我教你们写名字。”鹤延年小心探头,梅无心也只是试探性伸出一根树枝。兰雁回挥毫落笔,在纸上写下梅无心鹤延年几个字,字迹潇洒飘逸,自有一股兰节竹风,令人神往。他指着它们道:“梅无心,鹤延年,就是你们的名字。”“来吧,你们谁先来试试?”他将笔放下,看向一树一鹤。鹤延年伸出一只翅膀,又伸出另一只,然而怎么也握不了笔,它却并不失落,反而及其兴奋道:“我拿不住笔!就不学了吧?”它才不想练写字。名字什么的,会认就行了。兰雁回微微一笑,抓住想要逃跑的鹤延年,将笔递给它,“没关系,你手握不住,但是还有脚,用脚也可以写字,甚至还有用脚写成的书法大家,何况我只是让你们会写。”鹤延年:晴天霹雳!刚刚才以为自己不用写字,现在就被要求用脚写,就算它不是人,也知道用脚不如用手方便,否则人类为何喜欢用手而不是脚?它的爪子小心翼翼抓住笔,然而刚刚抓住就掉到了桌面,将白纸溅上墨迹。兰雁回却没生气,而是将那张白纸抽放到另一边,对鹤延年道:“你就在这儿写。”说完,丢下抓起毛笔战战兢兢的鹤延年在椅子上表演金鹤独立和一二三我们都是木头鹤的游戏,迟迟没有下笔。安排好鹤延年,兰雁回转头看向梅无心,“你呢?过来吗?”梅无心比鹤延年有先天优势,它只要卷起笔就可以写,比人类的手还灵活。可它想写吗?那当然……不想。于是乎,它一把丢下笔,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写?我认得它就够了,为何还要写它?”兰雁回微微一笑,拿起笔又在纸上写了和刚刚不同的三个字,“这三个字,你认得吗?”梅无心心想我为什么要认得?它们又不认识我。兰雁回摇头失望收回视线,“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出去不要说你的先生是我,我怕被人笑话。”梅无心一噎,它愤愤道:“这根本不是我的名字,和刚刚的字都不一样!”“不过是字体不同罢了,字体不同都认不出,若是我换成什么隶书草书,你就全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兰雁回扫它一眼,轻飘飘道。梅无心顿时面红耳赤,羞恼不已,纠结过后终是咬着牙卷起了笔,心想,不就是写字吗?它学就是了!兰雁回见它拿着笔就要往纸上落笔,见笔还未下,墨却已然滴落在纸上,不由莞尔,同样将纸抽出放至一旁,“纸上还有空隙,你就继续写吧。”“落笔不要迟疑,一气呵成方成一字,先写形,再写意。”然而他说的这些,这俩妖精哪里听得懂,不过是对照着他写的字乱画一通,落在纸上全成了墨团,莫说端正,写的什么字都瞧不清。等两妖精把两张纸糟践完,它们一开始的兴致勃勃便没了。还把兰雁回写的字都污了,让兰雁回不得不再提笔写上一回。两妖精就眼睁睁看着,在它们手里仿佛有自己想法的笔,到了兰雁回手中,却仿佛随心随欲,任由他驱使。想写多粗有多粗,要多细有多细,什么时候拉长,什么时候勾笔,都随他心意。一气呵成。梅无心之前见兰雁回写字只当是寻常,当自己试过之后,再见他写字,便有了不同的感觉。“怎么这笔也是妖精,且它只认识你?”它有些不服气道。兰雁回却顺着它的话道:“是啊,它认识我久,你们当然比不得,等到何时你们也和它相熟了,应当也会如我一般,能驱使它了。”梅无心好奇地将那支笔卷着翻来翻去,看了好些遍,还喊了几声,仍然没有得到回应。鹤延年也凑了过来,只是无论它们怎么呼唤研究,这支笔就是没回应。看来只有写字才能让它们熟悉。两个妖精便一直边玩边写,直到太阳都落下山去。此时,兰雁回手中也刚刚落下最后一笔。一副小院梅鹤图恰在此时完成。画上的鹤延年明明呆头呆脑,却显得格外憨态可掬,生动有趣,而一旁的梅树枝却是尽显风雅绮丽,灵秀动人。夕阳恰好落下山头,为这片画上撒尽余晖,悠然惬意。写字并不好学,兰雁回让它们自由发挥了一天,第二天才开始手把手教它们怎么起笔落笔,用什么力道,还有字形架构。如此过了三天,兰雁回没厌烦,两只妖精率先有些撑不住了。梅无心也就罢了,鹤延年从前可是经常去山下和村里孩子们嬉戏,如今却是早上要和孩子们听课,下午要被兰雁回逼着练字,晚上又是和梅无心的聊天闲谈吹牛的时间,一天天的没个空闲,根本找不到机会下山去玩。终于,又过了两天,鹤延年终于撑不住,早上趁着孩子们还没来,就先偷偷从山上跑了。兰雁回没见到它,微微皱眉,“它呢?”梅无心最近和鹤延年同甘共苦,自觉好歹是兄弟,当然要帮你打掩护,“它被仙人叫去了,仙人想它了。”兰雁回:“……”也不知这棵树最近是不是话本看多了,什么话都能张口就来。他来松雪山这么久,还从未从这两只妖精嘴里听到过什么仙人。以这两个妖精的智商,他不觉得这有刻意隐瞒的可能,所以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山上虽有妖精,却没有仙人,且这妖精应当也只有这两只。“等它回来记得要把功课补上。”兰雁回慢悠悠补上一句,“加倍。”梅无心:“……”原本还有些跃跃欲试的逃学心,彻底冷静了下来。然而心中却又不高兴,“你好霸道。”兰雁回微微一笑,“不错,知道了霸道,用来当骂我的新词倒也还行。”梅无心:“……”为什么这个人就能一直这么淡定?它好怀念兰雁回刚发现它们是妖精,刚听到它们说话时候的震惊模样啊!兰雁回不知道它在想什么,见它安静,自己便开始讲课。晚上,等鹤延年偷偷摸摸回来,得到的就是梅无心带来的要它补上功课的消息。所谓功课,就是兰雁回给它们规定的必须写的几张大字,不多,但每个字必须合格,否则就要算在第二天的功课里,还要加倍。且兰雁回每天的标准和要求都不一样,第二天的要求总要比前一天高一点。梅无心和鹤延年必须每天进步,每天追赶,才能让兰雁回满意。想到明天自己必须完成的功课,鹤延年当即瘫倒在地,宛如死去。“让我死吧——!”鹤延年忽然想起自己的名字,鹤延年,松鹤延年,它的寿命延长了,写字岂不是要写更多?这哪里是祝福,分明是诅咒啊!树枝缠上鹤延年的脖子,勒得鹤延年出不了气,还是它拼命拖拽,才把树枝拉开,转头气道:“你勒我做什么?”梅无心无辜表示:“不是你说的让你死吗?”鹤延年:“……”它一翻跟斗从地上起来,“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还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睡过懒觉了吗?”“继续下去,咱们这辈子都别想睡懒觉了。”它晃着脑袋哀求道,“作为山上最最最聪明的妖精,你快想想办法啊!”忙几天可以,忙一辈子却不行,梅无心也来了精神,当然,也是鹤延年最后那句话打动了它。天呐,鹤延年终于承认我比它聪明了!梅无心高兴得不行,想办法也十分积极。“我们装病?”“咱们什么时候生过病?”“那我们跑路?”“凭啥?这是咱们的家,要跑也是他跑啊。”“那我们抗议?”“抗议……万一他不给养我们了怎么办?”“那你觉得要怎么样?”梅无心没辙了。鹤延年催他,“再想想再想想。”梅无心认真想了半天,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他可以不养我们,不就是因为我们只是住在他家,被他供奉的妖精的吗,人类可以驱赶、不供奉妖精,却不会赶走家人亲人,我们也做他的家树家鹤,要个关系,他就不能赶我们了!还得听我们的话!不能爬到我们头上!”鹤延年觉得有戏,连忙道:“不错不错,那咱们要做什么?”梅无心挺了挺胸膛,“我比你聪明,你要听我的,他也要听我的,那我就要做一家之主了!我要做丈夫!”它看话本里都是丈夫当家。鹤延年忙问:“那我呢?”梅无心心里转了转,“你嘛,不想动脑筋,也不想做事,只想玩,那就做儿子,不用干活还可以被养。”嘿嘿,这样就要叫它爹了!鹤延年听得心中满意,觉得山下那些孩子也是儿子女儿,这个身份正合适。“那他呢?”梅无心:“当然是妻子了!我听说贤惠持家的人都是妻子。”“那你岂不是要娶他做伴侣了?”鹤延年挠头,它还从没听说过人和树做伴侣的,明明梅树可以选一颗常青树当伴侣,那多漂亮啊。梅无心叹气,自觉生活不易,还要卖身才能吃软饭,“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鹤延年心里感动又叹息,老梅真是为它们付出了太多!它一定要好好孝顺它!毕竟是儿子嘛!两只妖精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定好了家庭身份分配,而被分配的兰雁回还在睡梦中,毫不知情。于是,当第二天他醒来,迎面就对上不知何时破窗进屋的梅无心时,还愣了愣,他起身下床,将外袍披上,长发散落在后背,泼墨如画,“怎么今天这么早?”最近它们对他的教学烦不胜烦,不到吃饭的点或者被他催促听课,绝不有反应。“我来找你商量事。”梅无心开门见山道。兰雁回本是随意梳头束发,睡意尚在,闻言却是散了干净,挑眉笑道:“哟,原来梅先生也会商量事啊?”梅无心喜欢先生这个称呼,这声梅先生显然是在打趣。“说说吧,要商量什么?”梅无心说话丝毫不知道委婉,十分干脆地道:“我们成婚吧!”噗!兰雁回的梳子掉在地上。梅无心还知道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装模作样道:“吃了你这么多东西,不给报酬不好,听说你这么大的男子还没成婚的都有问题,我就委屈一下,娶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