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十月份的时候, 封彬办了庆祝宴。宴会地点在箬城市中心的一家酒店,封彬请的人不多,除了少许亲友, 基本就是先前认识的一些玩家,其中大多数师幼青都认识。这几天突然降温,师幼青有些感冒, 昨晚本以为好了,这会让莫名咳嗽起来。薄槐出去买药期间,师幼青无聊翻书看。他最近去哪儿都会带本书,有正经书, 也有不那么正经的……重活一回, 对未知一切都极好奇。他看书快, 看完了也不会满足, 好像变成了一个吃书的怪物, 家里的书房基本已经被书堆满了。师雯知道后说:“听说小时候没机会吃肉的人, 长大后会疯狂吃肉,直到吃厌,幼青这是把过去没能看得书全部补回来呀。”师幼青当时笑道:“可我不会看厌的。”薄槐从那时候开始着手新家的设计, 师幼青随意瞥过一眼:“你这是要修建图书馆?”“不是, 图书馆在南城。”南城是省内的边陲小城,师幼青还没去过那里, 他没想过薄槐真会在那里建图书馆,只觉得这是个回应他玩笑的玩笑。薄槐回来前,封彬推着轮椅上的弟弟出来和亲友打招呼。轮椅靠近时, 师幼青还在专注看书, 听到一声低笑, 抬起眼帘。“幼青, 这就是我弟弟封陵。”封彬的弟弟和师幼青预想中不太一样。关于封彬的弟弟,他曾在呈古镇的副本听对方提起过,一直当作是个和自己差不多的病秧子,可眼前坐在轮椅上的青年,除了脸色微白,唇色偏淡外,和病秧子完全不搭边。封陵和封彬身高几乎一致,尽管昏迷的长久时间让他身形瘦了许多,可并没有显而易见的羸弱,他盯着师幼青看了会儿,道:“你就是幼青哥?我听我哥提过你很多次!”“你好,”窝在椅子里的师幼青挺直了身躯,身体线条瞬间被光影衬起,“你哥也跟我提过你。”封陵的目光在他脸上凝滞,这时郝天硕跑来了,兴奋地一屁股坐在师幼青身边:“薄槐呢?”“挪开。”身后的声音几乎泛着寒气。封陵都没注意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只看到人影一步步过去,一只手握住了郝天硕身后的椅靠,青筋隐现。一抬头,就和对方冷冰冰的目光对上。“哥,”封陵移开视线,“我同学好像来了,带我去看看吧。”封彬又和薄槐说了两句,推着弟弟走了。这边桌上,郝天硕心不甘情不愿地挪了座位,看着薄槐拿出保温杯和药,表情立马变了:“青青哥又病了?”“小感冒,”师幼青说,“换季嘛。”郝天硕哦了声,他随口吃了些菜,开始闲聊,说的都是封彬弟弟的事。“他弟弟苏醒后,很多人都来找封彬,问他是怎么照顾人的,想取取经……结果也没什么不同嘛,就是细心照顾,每天和病人聊天,但我怀疑他弟弟是被吓醒的!”师幼青一听就来了兴趣:“吓醒?”“人家照顾昏迷不醒的病人,都会讲些温馨往事,封彬呢……就天天给他弟讲自己在他出事后,每一个副本怎么过的……你说他弟弟怕不怕?”师幼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薄槐没出声,等喂完药,突然提起和师幼青换座位。师幼青不甚在意。在宴会上和宾客一一打了招呼,转回来的封陵目光搜寻着师幼青的身影,终于找到后,却发现对方被换了座位的薄槐挡得严实。他怎么都看不清,只好干起,回房间后,他问封彬:“哥,他们感情那么好吗?”“谁?”“幼青哥和……那个叫薄槐的。”“是啊。”“那幼青哥也喜欢他吗?”封彬想了想:“……应该是喜欢吧。”封陵低头:“哦。”宴席结束后,薄槐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师幼青,拥着他上车。酒店斜对面是一家经营十几年的本地菜馆,菜馆门口摆着几张桌椅,一个男人坐在其中,翘着二郎腿抽烟。他斜眼看着师幼青上车,看那张脸彻底隐没在另一个人的气息里。师幼青前脚走,郝天硕后脚下来,他喝多了,没能赶上送他青青哥一程,十分后悔,冲出来嗷嗷大叫,这么一通叫,便看到斜对面起身要走的宗津元。“妈呀,你还活着啊!”“……”要是以前,宗津元自然不会理会他,可今天说不上来的情绪让他停下脚步:“谁说我不能活着?”“没人说,”郝天硕蹲在路边等司机,“就是看你以前不是很想活的样子。”“……我看你现在也不是很想活。”“谁说的,我可想活了!”这时司机来了,郝天硕跌跌撞撞上了车,他打开车窗,醉醺醺对黑着脸的宗津元比了个中指,笑哈哈扬长而去。放寒假的第二天,薄槐爸妈回国了。师雯刚好在家,薄槐爸妈提着礼物上门感谢,在他们的记忆里——儿子这么多年独自在国内,自然会受到好朋友全家的关照,回来一趟,哪能不上门?整个箬城被雪包裹,师幼青的长发又长长了一些,趁着大人们在客厅寒暄,薄槐去给师幼青护理头发。他稍微修剪了发尾,然后梳头。屋内暖气充足,师幼青躺在温度适宜的阳台躺椅上,昏昏欲睡。薄槐看了一会儿,凑近了他。师幼青的头发似乎总缠绕着一种带着风雪气息的清香,此时此刻,那双微阖的双眼如一双等待振翅的黑蝶,他一下陷进去……回国前,薄槐父母认真商量过,趁着这次全家团聚,正好让儿子认师雯作干妈。两家孩子从小认识,长大了感情仍这么好,亲上加亲也没什么不好。眼看妻子见缝插针地和师雯提起这事,薄父起身去找儿子。师幼青的卧室没关门,薄父以为他们在里面玩闹,笑着走到门口,还没进去,脑子就轰地一下炸了。阳台外,此刻飘落着大雪。他那好儿子却半跪在躺椅一侧,偷吻打盹的师幼青!……薄家闹翻了天。师幼青什么都不知道,连续几天不见薄槐后才察觉不对,他给薄槐打电话:“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薄槐的声音一如既往:“没有,我明天就去找你。”当天晚上,师幼青通过妈妈才知道大事不妙。师雯难得面色严肃,与他秉烛夜谈。“幼青,薄槐喜欢你,你知道吗?”师幼青点头。他似乎觉得这种在旁人眼里惊世骇俗的感情没什么大不了的。爸爸不是人类,也会和妈妈互相喜欢呢。师雯有些无奈:“妈妈说的那种喜欢,你知道吗?”师幼青还是点头:“我知道,就像爸爸喜欢你。”师雯沉默几秒后才问:“那你呢?”师幼青:“我也喜欢薄槐。”“是喜欢,还是回报?”师幼青呆住了,他仔细想了想,最后缓慢道:“幼儿园里,跟我最要好的,就是薄槐。”——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事,他也会任由薄槐一直牵着他的手,背着他走,并因此而开心。“那就好办了。”师雯缓缓道。“之前为什么不好办?”师幼青很疑惑。“薄槐跟家里人出柜了,薄家那边的大人硬是觉得薄槐对你心存不轨,把你骗到了歧路上,非要让他来负荆请罪。”“可我没有上歧路……”师雯笑着打断他:“我有个主意,你听我说……”次日,薄槐一家人上门。师雯一开门,薄父就哽咽道:“妹子,是我对不住你,我这孩子不懂事……”薄槐似乎一夜没睡,他一字一句道:“我没有不懂事,我知道自己喜欢青青。”薄槐父母惊慌地去捂他嘴巴。师雯道:“别这样,先进来吧。”在客厅坐下后,薄父有些紧张:“幼青呢,不会被吓到……”“他朋友今天一早来找他玩,估计正在附近的早餐铺吃早餐呢,马上就回来了吧。”薄槐父母这才松了口气,又开始歉疚地诉说着他们的不对,希望师雯原谅等等。师雯只回以微笑,时不时喝一口水,不作答。之前已经在电话里解释过了,两个孩子没有谁强迫谁,可薄槐父母怎么都不听,她再说什么也没用。薄父全程察言观色,看师雯不回话,便觉得师雯心里不悦,登时攥紧了几次想要出去找师幼青的薄槐:“先好好和阿姨道歉!”师雯欲要劝阻,门外吱呀一声,有人回来了!师幼青和郝天硕一前一后地走进客厅。师幼青刚喝了热腾腾的豆浆,脸被蒸出一层粉气起来,他看着沙发上齐刷刷望向自己的薄槐父母,又看向笔直站起盯着自己的薄槐,笑道:“阿姨,叔叔,早上好……薄槐,你的眼睛怎么也像熊猫了?”客厅原本焦灼的一群人:“……”按照师雯昨晚出的计谋,师幼青叫来了最近刚好无所事事的郝天硕来家中做客,他觉得师雯这一计很好:家里有客人,薄槐父母再怎么生气也肯定不会大发雷霆,等薄槐家里人改日冷静下来,这事儿大家再坐下来慢慢商量。“呦,青青哥,你家今天来这么多客人呀!”郝天硕毫不见外道。“那是薄槐的父母,叔叔阿姨,这是我朋友郝天硕。”“叔叔阿姨好!”薄父薄母尴尬一笑:“你好……”郝天硕乐呵呵地朝师幼青卧室走去,薄槐再也坐不住了,沉着脸急忙跟过去。原本还要拦住他的薄父,手也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松了。那边卧室门一关,没多久就传来郝天硕嘀嘀咕咕的声音。“瞪我干嘛?世上可没一成不变的事,我看这就是老天帮我……”“卧槽……青青哥,你看他!”“呵呵,我爸妈都不管我,反正只要青青哥留我,我可以一直不回去!”一听这话,薄父当即察觉出了什么,脸色无比难看:“这小子什么意思?我们那是为了两个孩子好,他怎么还想趁火打劫呢?”薄母立马给了他一肘子:“说什么呢!你忘了自己干什么来的?”房间里再次传来嘀咕声:“啊啊啊又输了,青青哥你把我骗得好惨啊!”“再来一局……哎呦薄槐,你还是出去陪你爸妈吧。”薄父气得一拍茶几:“什么意思?凭什么薄槐不能在里面?那小子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呢!”薄母:“……”师雯道:“孩子在里面玩,我们大人处理事情也是一样的。”薄父这会儿哪还有什么心思处理事情,心里很是焦灼:“妹子啊,那个郝天硕,你就不觉得……”“那是幼青的朋友。”“可这朋友是不是……”“我们还是说正事吧。”薄父欲言又止,眼看师雯一脸严肃,仿佛已经做好了要从此断了关系的模样,暗道不好:“其实我觉得……有些事未必是我们看到的那样!”“嗯?”经过连续几天的盘问,薄槐爸妈又怎么会看不出儿子对师幼青的喜欢,简直就是离开了不能活的程度,他们其实也没想过棒打鸳鸯,只是害怕是自己儿子一厢情愿,只好做个恶人,先给自家孩子一棒槌来个苦肉计,看看师家那边的反应。要真是两厢情愿,接下来,他们也好做个准备。若是一厢情愿……也能让孩子早点儿了断,长痛不如短痛。谁能料到是这么个发展?!那个郝天硕哪冒出来的?!现在这局势,再来苦肉计,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那儿子可就真要苦一辈子了……自家孩子有多固执,他们哪能不知道?“妹子啊,这几天,其实我们夫妻俩一直在反思。”薄父一脸沉痛。“啊?反思什么?”薄父长叹一声:“我们总觉得,孩子之前一直没能对我们坦白,是不是对我们不够信任,说实话,我们这对父母也确实不够合格,长久以来心思都在事业上,对他难免不够关心。”师雯静静听着。“如果我们足够关心,足够了解他,就不会有现今的局面了……我们不是阻止他喜欢谁,只是怕他把人拐入歧途,你也知道,这条路哪有那么好走?”“那你们现在怎么想?”“我鼓励!”薄父猛然道,“如果没我儿子,幼青还是会走这条路,我必须鼓励!条件允许的话,我们会努力为他们铲除一切障碍……”“……”“妹子啊,”薄父语重心长道,“不是我说人坏话,刚刚那姓郝的孩子,好是好,就是吧……看着不怎么靠谱呢!““你误会了,那是幼青的朋友。”“嗯嗯我知道,朋友嘛,薄槐以前也是……”薄父酸溜溜道,“我这双眼睛也不知怎么了,自从看到我家那逆子对幼青……我这眼睛好像就多了个什么雷达似的,不瞒你说,我今天一看郝天硕那小子,就觉得他不安好心!”师雯:“……”薄父:“唉抱歉,我又说人坏话了,幼青的朋友怎么会是坏人呢?薄槐当然也不是坏人,他要是有歹心,能和幼青当这么多年的朋友吗?你说是吧?”薄母听不下去了,在桌下狠狠踹了他一脚,你能不能要点儿脸?替儿子感受到危机的薄父忍痛擦汗,决定厚脸皮到底:“妹子,堵不如疏,我们年轻的时候,喜欢谁要是被家长阻止,只会更加叛逆不是?这样吧,现在孩子们年纪也不大,就让他们处着吧,等毕了业,咱们再筹备订婚的……呃!你又踩我?”薄母都要被他给气死了,尴尬地看向师雯:“你别听他胡说,订婚什么的,哪轮得到他做决定?妹子,孩子们也都成年了,他们的事就交给他们自己,等以后孩子毕业了,幼青要真愿意的话……我们一定把他当亲儿子对待!”薄父冷哼着瞥她,你比我好很多?师雯喝完了半杯水,抬头一笑:“说得太远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只要孩子不做出格的事,他们喜欢什么,就由着他们喜欢好了,我们最好都别干涉太多。”“好好好!”等和师幼青下完了第二局棋,惨败的郝天硕尿遁了,出来时,就看到原本剑拔弩张的客厅充满了欢乐的气息……怎么回事啊?你们两家不撕逼,让我很失望啊!这天,师幼青家里热闹无比,两家人加上郝天硕齐坐一桌,推杯换盏,一起吃了顿有些怪异却很和谐的饭。出门时,郝天硕和薄父面面相觑。郝天硕:“您有话要说?”“没有。“郝天硕哦了一声,转身要走,身后忽然传来叹息:“认清现实,有时候也是一种解脱啊。”卧槽?郝天硕回头看他,自己那小心思居然那么明显吗?他已经走到了电梯前,却愤愤拐了步子,去了步梯楼道,下去前,似是不甘,回头叉着腰哼笑:“你个老家伙再乱说,小心我哪天真去撬墙角!”说罢,在薄父气呼呼地追来前,哈哈着一路跑下去。……这年寒冬,除夕的前一周,师幼青突然想要去海边看看。最近的海城有座环海小岛,薄槐在岛上有栋房子,他带着师幼青前往,路经南城,顺道去看了新修建好的图书馆。图书馆的名字就叫青青藏书馆。师幼青进去转了一圈,出来时,迎面来了一群小孩,其中一个小孩对另一个小孩说:“你会背诗吗?”“这有什么不会?幼儿园就开始背鹅鹅鹅了!”“我说的才不是课本上的,”那小孩有些尴尬,还是努力让自己淡定道,“我说的是课本上没有的!”“可是,我为什么要背课文上没有的?”一句话,让那孩子更加尴尬,他结结巴巴道:“因为……因为我会背!你就不问问我,我会背什么吗?”一群小孩都笑起来。“原来是要炫耀!那就背背看嘛!”那孩子低下头,有些难为情道:“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你就会这一句啊?”“可你一句都不会!”他似乎很委屈,眼睛多了一层雾气,另一个孩子立马拉住他:“好了好了,我们去看书吧!”他笑了:“我就知道,只有我们是一国的!”“当然喽。”“那你以后也别忘了,咱们才是最要好的!”“当然喽!”师幼青看那群小孩子走远,眼前也浮现出很久远的记忆。上幼儿园时,有次放学等家长,薄槐忽然在他面前来来回回地走,他好半晌才开口:“你在做什么?”对方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我在等你跟我说话!”师幼青再次看向窗外,紧紧抿着嘴巴。薄槐登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继续围着师幼青走来走去,只是这次师幼青不再理他了。就在室内的小朋友开始蠢蠢欲动地往外涌时,他终于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切地说:“青青,你就不问问我,我为什么这么做?”师幼青看向他,他觉得自己似乎没忍住笑了一下:“为什么?”“我们班有个很讨厌的人说你不喜欢我,他说你从不主动跟我说话……他就是在胡说!看吧,他真的在胡说!”他似乎很得意,又有些兴奋,两手抓着师幼青的手,“青青,你是不是还有半年就过生日了?”“好像是……”不过这句话怎么说的像还有几天似的。“我已经给你准备了礼物,半年后就可以送出去了……放心,一点儿都不幼稚!”……岁暮天寒,走出图书馆时,师幼青问牵着自己手的薄槐:“你小时候是不是给我准备过生日礼物?”薄槐一怔:“你还记得?”“到底是什么啊?”薄槐看了他一眼:“在岛上的屋子里,这次去,正好拿出来给你。”师幼青也不急,他就是有些好奇,幼儿园时期的薄槐,到底准备了什么不幼稚的礼物。天气寒冷,他们在南城住了一晚,次日早上乘船上岛。薄槐小时候时常被家人带到岛上度假,对岛上的一切都不陌生,他带着师幼青熟门熟路回了家。房子经常让人保养,里面也提前打扫过,很干净。师幼青换了拖鞋走进去,转了一会儿,就坐打开的电视前,观看正在直播的围棋赛事。当年的那份礼物,自从师幼青失踪后,薄槐一直走哪儿带到哪儿,后来跟着家人来这里度假,就存放在了阁楼里。薄槐热了一杯牛奶给他,又拿了一张毯子把人裹紧,本想上去找礼物,可抱了会儿实在忍不住,碰碰那双唇,当师幼青看过来时,他只觉得全身骤然一紧,本能地撬开对方齿关……薄槐凶狠地亲着,几秒后,亲吻变成了啃吻,他深深吸了口气,鼻梁与他互相摩挲着……无意间碰到什么,师幼青愕然抬头。对方双目充血,额角青筋凸起,却还在一遍又一遍地亲着他,师幼青想说些什么,可没一会儿,他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了。薄槐的热气缠绕着他,很快就亲到了别处……薄槐是个疯子,师幼青第一次这么深切地认知到这件事。从**醒来时,居然已经到了傍晚,枕边没人,他以为薄槐去收拾屋子了,转头就看到守在床边一动不动的人影。薄槐的影子完全笼罩着他:“青青。”师幼青应了声,很快,炽热的吻雨点一样落下,太阳穴、眉心、鼻梁和嘴唇全部没有放过。他们似乎又亲了很久,这次薄槐克制许多,扑上床给他按摩,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宝贝,漆黑的眼瞳里到处都是兴奋的火光:“青青,我们在这里多待几天好不好?”师幼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歪头问:“为什么?”薄槐抱着他好一会儿才说:“这个房子是用来养老度假的,和你在这里,我就觉得好像跟你过了一辈子。”“那就多住几天吧。”师幼青哼笑了一声,转眼又被堵住双唇。他们闹了许久才起来,薄槐本想让他继续休息,师幼青觉得躺着无聊,去客厅继续看围棋赛事的直播。薄槐怕他感冒,用毯子把他一圈圈裹紧,终于上楼去,迈了几个阶梯,又忍不住朝下看。青年窝在沙发上,侧脸被壁炉的暖色光影勾勒得若隐若现,不知道是不是看好的棋手赢了,脸埋在毯子里,哼哼直笑。薄槐垂下目光,他知道自己也在笑。上了阁楼,由于期间被保洁整理过多次的原因,那份礼物没能第一时间找到。薄槐把所有柜子打开,耐心地一一翻找,半晌后,终于在柜子的顶部找到了。那是一本厚厚的书籍,落了许多灰,他一点点擦干净。过去蒙上灰尘的记忆,似乎也随之鲜明。修长的五指紧紧捏着书的边缘,手指泛白。这不是薄槐第一次回来找它。高考结束那年,薄槐一个人来到岛上散心,半夜做梦惊醒,他想起曾经藏在这里的礼物,当时就跑到阁楼,在黎明前找到了它。那是一个包裹在礼盒里的书籍。小孩子总觉得同龄人看不懂的东西就代表着成熟。那时候,他总想在师幼青面前表现得沉稳可靠些,绞尽脑汁后,终于想到了这样一个生日礼物。那是一本诗集,收录了许多古代诗词,幼儿园的孩子别说看懂,里面许多字都未必认得。诗集里,藏着一个他折好的爱心。如果打开爱心,就能看到里面的一句话——我以后的小红花都给你。那年黎明之际,十七岁的薄槐坐在阁楼地板上,打开尘封多年的礼物。无数诗词从眼前掠过,小时候觉得晦涩难懂的诗词,很多早已在课本上学透了。蓦然看到其中一句——“一去一万里,千知千不还。”那个闷热的下午,诗集被水迅速晕染,字迹渐渐变得模糊。那是有生以来,薄槐第一次痛哭出声。他以为……他真的以为师幼青再也不会回来。此时岛上又逢大雪,师幼青被窗外一只鸟吸引,他起身裹好毯子,拿着相机悄悄踏雪而出。没能按下快门,鸟就已经飞远了。转身前,他听到匆忙的脚步声逼近。“薄槐,”师幼青抱着相机回头,“那只鸟特别好看,可惜没能拍到……你说等会儿在院子撒点儿米,它还会回来吗?”攥着着诗集的五指紧绷,薄槐走到他面前。天灰蒙蒙,寒风刺骨,可又好像一点儿都不冷。薄槐一下就将他拉到怀里,用力抱了个满怀:“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