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归下午吃完饭, 就被谢清元硬拉出去玩雪了。她说道观里大的不屑玩这种幼稚游戏,小的又因为她师叔的辈分,不敢和她一起玩, 她成天跟空气玩, 都快寂寞到头顶长蘑菇了。她觉得谢知归来了正好, 可以陪她玩个够。于是她拖着谢知归来到外面,硬塞给他一个足球大的雪球,让他拿着来砸她,而她先蹦蹦跳跳躲起来了,留谢知独自一人站在雪地寒风里迷茫。谢知归看看手里的雪球,不理解,他哪里看起来是会玩这种小孩游戏的人了?他大声喊住已经撒丫子跑了老远的谢清元,“姐姐, 我不想玩, 我怕冷。”谢清元:“你玩起来就不冷了, 快点过来陪我!顺便给你锻炼身体。”“……”谢知归鼻尖已经冻红了,他只能叹口气,拢紧了衣领, 不让冷风吹到脖子。昨晚下了大雪,方圆几十里都被积雪埋了, 天地共色,冰寒彻骨,茫茫无尽, 到处散发着死一样的寂静,但这也是某些猎食者最好的掩护色。瞄准谢清元位置, 谢知归把雪球砸了出去, 下一秒有种被什么恐怖东西盯上了的感觉, 脊骨窜上凉意,随后似有所感般看向右边,那边只有一望无际的白,并没有活物的踪迹,偶尔有声音诡异的冷风刮过。看错了吗?“看招!”一个雪球砸他身上碎成无数雪粒,谢清元欢快地笑声把他喊了回来,“你发什么呆呢?”谢知归收回警惕心,目光柔和下来,“没什么。”他们又在雪地里玩了差不多快四个小时。好不容易熬到谢清元肯放过他了,天黑了,回到厢房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雪地里跑久了,出了一身热汗,双脚又冷又疼,他累的只想睡觉,饭都不想吃。一进门却闻到一股香味,他好像在哪里闻过,定睛一看房间桌子上放了一碗热汤,而早上和中午的碗筷都被收拾干净了。他摸了下碗壁的温度,还很烫手,应该刚拿过来没多久。谢清元方才和他在一起,不会是她送的,会来他这里的就只有云松了。可能他抓蝴蝶回来了,顺便送了晚饭来?谢知归脑子被冻的晕乎乎,不想去思考,坐下来把汤吹凉慢慢喝了。外面又下起了大雪,寒风呼呼使劲拍打窗户。几口下去,身体回暖,他感觉好了点,至少头不疼了。汤的味道不难喝,就是有种奇怪的药味和血腥气,可能是食材没有处理干净。他只喝了一小半,没了胃口,眼皮又实在抵抗不住困意,放下碗,眼前已经出现了模糊的重影,摇晃着走向床边,一头扑进被窝里,过了会艰难翻了个身,然后房间内就只听得到他绵长均和的呼吸。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是云松,他的目光越过屋内一切陈设,落在了**的谢知归身上。外头等久了,肩头上和发丝间都凝了一层薄冰。他踏入门槛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等萦绕在身上的白色冷气消失,他才径直走到床边,把谢知归悬在床外冰凉的手放回身侧,盖紧被子,随后起身,拿起桌子上的碗往外走。最后轻轻带上了大门,将风雪呼啸的声音阻绝于安静温暖的房间之外。“云松?”谢清元拿着热水和方便面从远处走过来,看到他手里的碗,再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云松依旧微微低下头,恭敬喊道:“小师叔好,我来给谢哥哥送晚饭。”“诶,我还以为你去玩了,没送呢。”道观里有严格的用食时间,这个点厨房早关了,所以她才打算让谢知归将就一下吃泡面,没想到云松快了一步。“他睡了?”谢清元透过门缝往里面窥视,里面昏暗一片,什么看不清。云松还是面无表情道:“已经入睡了,谢哥哥看起来很累,师叔明天再来吧。”谢清元觉得他话里好像在赶她。可是谢知归睡了的话,她们在外面大声囔囔会打扰到他休息,谢清元只好把泡面和热水塞给云松,让他转交给谢知归,晚上起来饿了的话可以当夜宵吃。谢清元往回走了几步,云松忽然叫住了她。“师叔。”谢清元回头,“嗯?还有事吗?”云松看着手里的泡面,“天气这么冷,谢哥哥看着又容易生病,吃这些不好吧。”谢清元经他一提醒,突然一拍手,“对哦!”她怎么粗心大意给忘了,谢知归大冬天最喜欢感冒发烧,有时候一躺就个把月,严重的时候烧的浑身滚烫发红,意识都是散的。“遭了!”谢清元又想起下午硬拽着他玩雪的事,担心谢知归已经着凉了,顾不上后悔,急吼吼要冲进去看看他,但被云松挡在了门外。“我要进去看看他病了没有,你拦我做什么?!”谢清元怒道。云松把泡面还给她,站在门口纹丝不动,耐心解释道:“师叔,谢哥哥睡了,你现在进去吵醒他,他会更难受。”谢清元一下子就熄火了,哑了声。云松继续说:“不如先去将药和热水备好,无论谢哥哥有没有生病,都可以以防万一。”“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去。”她的行动能力极强,说完就往药房跑,云松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雪色中,眼底似乎闪过一道寒芒,随后他朝反方向走去了厨房。谢知归性格急躁,容易关心则乱,脑海里不断回想起下午谢知归通红的脸和手,他打了很多个喷嚏,但当时她玩疯了,压根没在意。现在悔的她肠子都青了,为什么没早点注意到他的状态不好啊?!一路上她光想着怎么补救,以及怎么和弟弟道歉,压根没注意到某人不对劲的地方。第二天,谢知归的情况果然不妙了。他发起了高烧,意识很快模糊,谢清元喊他也没反应,皮肤烧的通红,鼻息虚弱,紧蹙眉头,难受地哼哼唧唧,云松熬了退烧药来,一点一点喂了进去也不见好。谢清元急得在房间里不停走动,坐立难安。她擅长捉妖打架,看病切脉是一点不会。又听到谢知归剧烈咳嗽,胸口起伏猛烈,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了,谢清元等不了了,当即打算出去找她师父来看看。“等一下。”云松把她扯了回来。谢清元皱眉看着他,语速很快,“干什么?你难道有办法?”云松看向**被病痛折磨:“有。”谢清元有些迟疑,但云松从一开始就很冷静,此刻也是,谢清元选择暂时相信他。“你有什么办法。”“稍等。”云松放开她,走到了床边坐下,把谢知归扶起来,身体靠在自己怀中,随后从口袋中拿出一把小刀,割破食指,让谢知归含着。“诶?!”谢清元快步走过来,不解地问:“你这是?……”云松并未抬头,注视着谢知归慢慢舒展的侧颜,淡声道:“师叔您忘了,我的血可以入药。”谢清元这时才想起,她这个小师侄是半个药人,可她还是有顾虑,“他不懂道法,喝了你的血会不会有后遗症?”云松摇头,“放心吧,我不让谢哥哥有事。”他挤压食指第二节骨节,让血液会自己流入谢知归口中,省了他还要费力吮吸。一个小时后,谢知归灰白的面色逐渐有了好转,体温也在降下去,谢清元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云松让他重新躺了回去,被子盖好手脚和脖颈,防凉气再入身,又让谢清元去拿了点温水和毛巾。谢知归虽然退烧了,但还是没醒,深陷梦里,有时候发出一两声呓语。谢清元没听的很清,心里急,就轻声问在给他擦拭身体的云松:“他在说什么?”云松:“好像在喊人。”“谁?”“明匪玉。”“谁?!!”谢清元一个晃神,差点撞上身后尖锐的桌角,她撑住桌面勉强稳住了身形,看向嘴唇还在微微张合的谢知归,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不敢承认的猜想——阿归,你不会是……她不死心般低声又问:“你确定没听错吗?”云松:“没有。”“……”那个怪物,怎么就阴魂不散了?!!谢清元双手捏紧了桌沿。云松听到细微的木头碎裂声,抬眸就见谢清元的手指已经嵌入了桌木中,而她仿佛察觉不到痛一般,眼眸中长出无数血丝。“师叔,你的手?”“没事!”谢清元闭眼深吸一口气,将冲动的情绪压了下去,“云松,我要出去一趟,你留下来照顾他可以吗?”“好的,师叔。”“有劳你了。”“无妨,我应该的。”谢清元大步朝门外走去,伴随着血液从拳头缝隙里流出的滴答声,在她经过的地板,留下了一条鲜红细长的血痕,一直延伸到门外,那片一眼望不到头的雪地里。她一走,云松嘴角便勾起了一抹笑意,眼里哪还有半分敬畏之意。他起身把大门关上,然后回到谢知归身边坐下,把毛巾水分拧干,继续给他擦拭汗水。谢知归应该是做噩梦了,呼吸很急促紊乱,擦脸的时候总是无意识地摇动脑袋,神情痛苦。云松耐心等他的挣扎小些了再继续。突然,谢知归抬手抓住了云松的手臂,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某个名字。云松无声微笑,放下毛巾,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塞回被窝里,又像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睡觉一样,轻轻拍了拍他。“你要乖啊,别乱动,又受凉的话,受苦可是你自己。”谢知归似乎听到了,头往他这边偏了偏。云松俯首望着他,眯起了眼睛,眼底欲色隐隐快涌出来了。谢知归病中的模样和平时差不多,只是更加脆弱、乖顺,面部棱角温和化,碎发湿哒哒贴在额头,遮住了眼睛,看上去就是个很听话乖巧的孩子,尤其脸和耳朵上的红晕像落日浮云,一捏即散,惹人怜爱。他本来不想乘人之危,但这里只有他们,而谢知道没有反抗能力和意识。无论他做了什么,谢知归第二天醒过来都不会记得。犹豫了几分钟,他还是大胆地抚摸上了这张他可望不可及的脸,将那些惹人心痒的红晕揉碎在手心。感觉很不错,比想象中还要愉快、刺激。但他对他渴望远不止于此,还有更多,更深,更不堪的想法,想一一付诸在这个人身上。看他皮肤这么白,像上好的画纸,最适合在上面画满娇艳的花骨朵,有白中带红的,有红中透紫的,颜色要最绮艳,形状要最漂亮,开的要漫山遍野,每个角落都不放过,如此辛苦画好了,拿汗墨一洒,花瓣层叠绽放,雨中轻颤,自然会散发出甜腻醉人的气味。然而谢知归昏着,不知道他此刻落在谁的掌心中,又躺在谁的灼热目光里,仍然喃喃自语。无知、单纯、让人想欺负……云松捏了捏他的耳垂,问:“你是在想着他吗?”谢知归:“……哼、哼……嗯……”“啊,果然还在想。”云松弯起唇角:“可是,是你先不要他的。”“现在没人护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