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一声, 又一根木条被裁好,在橘黄灯光中飞起一蓬雾似的细屑。池鸦坐在宽大的工作桌一旁,脚边放着一桶清漆。他系着深褐色的皮围裙, 戴着手套, 拿刷子给已经做好的一只相框上漆, 抬头问:“陈叔,还有、多少啊?”“快了。”陈叔把木条举起来看裁口,说,“就最后两根。”木条裁得满意,他随手放在一边,听见身后屋子里有很响亮的钟表机械音在播报:“北京时间:七——点——整——”“七点了,”陈叔后知后觉,“前头是不是要吃饭了?”说着就开始赶人:“赶紧走走走, 去吃饭去, 不然迟到了晚上可就没饭吃了。”……看来顾家大哥的森严规矩深入人心啊。池鸦失笑, 说:“七点、半,才开饭呢,还早, 我把这个刷、刷完,就去。”他们在小楼旁边专属于陈叔的一个木工房外头忙活, 木工房外头这片草坪上安放着一张宽大的工作台,上头放着切割木材的机器,桌面上积着厚厚一层的木屑, 这是老陈专门做木工活儿的地方。初夏的傍晚七点钟,天才擦黑, 花园里头就亮起了灯, 陈叔把木工房外头屋檐下的灯也开了, 是那种微微暖橘的光调,从后面照过来,把池鸦的头发照成了绒绒的暖金,勾勒出他过分俊秀的侧脸线条,照亮他眼底清澈而无忧的笑意。顾家兄弟俩都停下了脚步。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植物被晒一整天后发酵蒸腾的香气,混杂着木料清新的芬芳,顾怀安隔着一簇灌木丛,愣愣地望着灯光下的小青年,没发现身边的大哥也一起停住了脚步。包青天被灌木丛挡着视线看不见,嗅觉却灵敏得惊人,乍一闻见熟悉的味道,立马就躁动起来,呜呜着转了个圈儿,就腾的一下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顾怀章的西装裤边蹭上了狗毛,看见它冲出灌木丛,啪嗒啪嗒跑到青年跟前去,后面的大毛尾巴摇得屁股都要跟着扭起来。“包青天!”池鸦惊喜地叫了一声,张开手任由它扑到自己的身上,被他在自己脸上蹭得直笑,“你怎么、怎么在这里呀!谁带你、来的……?”说着,他抬头,冷不丁就跟不远处灌木丛后的两个大男人对上了视线。陈叔在旁边打了个招呼:“大少爷,二少爷。”顾怀章从池鸦脸上挪开视线,淡淡嗯了一声。身边顾怀安已经绕过灌木丛,大步走到青年面前去了。顾怀章顿了顿,抬起脚又放下,停在原地,看见自己弟弟抬手揉了把青年的脑袋。顾怀安说:“老子在外头上一天班累死累活,你倒好,躲在这里玩儿!”池鸦猝不及防被他揉起一头乱毛,又被包青天蹭着反抗不能,只能结结巴巴地斥责:“你好、好欠!”停了停,又有点不甘心地小声哔哔:“我也、我也上了一天、班的……”“那能一样!”顾怀安嚷嚷,又去看他手里拿着的木框,“这什么玩意儿?”“随便、做着玩儿的。”池鸦随口敷衍,摘了手套rua了把包青天的狗头,终于腾出空来,看向被灌木丛挡住半边的男人,打招呼,“大、大哥,来、遛狗吗?”顾怀章低低应了一声,视线一转,看见老花匠工作台的另一头,稍微干净些的地方,一个玻璃杯正在那儿静静立着,空****,只剩下一片薄荷叶躺在没有水的杯底。他面无表情地挪开视线。池鸦抱着狗蹭了蹭,就站起来摘了围裙,跟老陈说:“陈叔,那我就、就先吃饭去啦。剩下的、活儿,咱们明、明天再做,你也快去、吃饭吧。”陈叔点头:“行。”两人简单收拾了下东西,池鸦小心翼翼地把已经刷好漆的相框放在干净地方晾着,就转身问两男人:“你们、还要散步么?”顾怀安看顾怀章,顾怀章淡淡道:“回吧。”三人一狗就一起慢慢走回去。顾怀章走在最前头,耳朵里听见身后小青年逗狗的笑声。他弟弟也落在后边儿,一副嫌弃得要死的口吻:“它这一阵子狂掉毛,你也不怕弄得满身都是。”“狗狗这么、可爱,怎么能、嫌弃狗狗。”池鸦笑着rua狗头,“是不是啊,包青天?”包青天发出了赞同的声音:“汪汪!”顾怀安骂了一声:“狗东西就会冲我汪汪叫……嘿你还叫?信不信老子给你浑身毛都剃了,看到时候哪个不长眼的还会说你可爱!”包青天跳起来抱住池鸦的腿,冲顾怀安:“汪汪、汪汪汪汪汪!”顾怀安勃然大怒:“嘿你个狗仗人势的玩意儿!敢不敢单挑啊!!”青年的笑声就更清脆了。顾怀章没回头,在无人看见的前面微微抿了下唇,脚下稍稍加快了迈步的频率。·悄然无声地吃完晚饭,池鸦帮忙收了盘子,跟着张妈到厨房,想帮着洗碗收拾。却被顾怀安给叫住了。“什么、事儿?”池鸦抬头看。顾怀安手插兜里走下楼梯,抬脚就往他的客卧走:“进去跟你说。”池鸦对和这个顾老二独处一室都有阴影了,急忙跑过去挡住房门,仰头看着他:“不、不能就在、这里说吗?”顾怀安回头看了眼,张妈在餐厅和客厅之间忙碌穿梭,他哥在门口跟钻空子往客厅溜的包青天对峙,察觉到他的视线,就侧脸抬眸,淡淡朝两人看过来。“不能。”顾怀安大手牢牢抓着他肩膀,另只手从他腰侧探过去开了门,“进去。”池鸦被他拉着进门,无措地回头看了眼大伯哥。顾怀章却只定定站在原地,浅褐色眸子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门被顾怀安甩手关上,池鸦心都凉了。连大伯哥都不救他!鸦命休矣!进了门顾怀安就松了手,径自走到沙发上去坐下,朝他一勾手:“过来。”池鸦紧紧贴着门,并不很想过去:“你要、干嘛?”“啧,那么紧张干什么。”顾怀安睨着他,“老子今天又没喝酒。”你喝不喝酒都一样神经好吗!池鸦默默吐槽,看他确实不像要抽风的样子,就松了背后抓着的门把手,慢吞吞蹭过去:“到底要和我说什、什么事儿?”“也没什么事儿。”顾怀安看了他几秒,从裤兜里摸出来个什么东西,轻飘飘地朝他一扔,“这个,你拿着。”池鸦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信、信用卡??“上限五百万,够不够?”顾怀安一只脚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大喇喇地靠着沙发,一条胳膊搭在沙发背,仰头瞧着他。“你、你给我这个……做什么?”池鸦有点茫然,有点无措,结结巴巴地,“我、我有工作了,我有、钱了……”他是想过在找到工作之前厚着脸皮来顾怀安家里蹭吃蹭喝,可他绝没有想过,顾怀安竟然会给他信用卡。曾经秦玉泽失言问顾怀安怎么不给他买衣服,顾怀安当时的表情他现在还记得。他捧着卡,活像捧着个烫手山芋,很无措地朝顾怀安伸着手:“我、我不要,你拿、拿回去吧。”结结巴巴地说完,他才想起来可以把卡放下来。他匆匆把东西放到茶几上,往后退了几步,手指下意识在衣服上擦了擦。顾怀安的脸黑下去:“怎么,老子的钱脏手?”他看了眼池鸦身上的衣服,又皱眉:“明天就去买衣服,把我哥的衣裳换了去!”“没、没有……”池鸦急忙说,“不是的。你给、我钱,我、我谢谢你,可是,可是我已经有、有钱了,我能、自己买衣服……”他本来今天就想买的,可是刚拿到小提琴太激动,就给忘了。他视线扫到桌上的卡,抿了抿唇。说起来,这还是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有人给他这么多钱,叫他花。虽然是很像施舍了。而且他已经不需要了。他有点疑惑地看顾怀安,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这么好心,早上还跟他吵架,晚上就突然要给他钱花。池鸦有点不安,故作镇定地试探:“你为什么、突然想、想给我钱啊……?”顾怀安没直接回答他,拿下巴指指旁边的沙发:“老子是在罚你站吗?你不会坐着说话?”池鸦犹豫着,坐到沙发里,有点犹疑地看着他。这么反常,真的就很不对劲!鸦心慌!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8-03 23:57:28~2023-08-04 11:5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I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