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打个比方说, 他和黎楚的关系，很明显，他们是经纪人和艺人, 宿宁最擅长处理这类关系。曾经在经纪人这一行业创造过业内传奇的宿宁认为, 这不能用简单的商业合作来定义。经纪人往往需要了解艺人的方方面面, 甚至要比他本人更能判断什么更适合艺人的发展并做出决定, 连最亲密的“朋友”都做不到这种程度。一个长期的成功的经纪人，对艺人来说，最确切的定义是“家人”，没有血缘关系却能相互信任的家人, 这是宿宁的一贯认知。就现在来看, 他和沈明铮也不能用简单的朋友来定义, 据小沈总所说，是“合作对象”,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但合作对象由利而起，应该做不到这种程度。就像他先前疑惑的，联姻这件事, 似乎不是沈明铮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但他今天晚上却主动再提了一次。这位小沈总曾经帮过自己许多次, 宿宁并不会一下就认为他之前的所有都是阴谋, 他对沈明铮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感激的。可合格的商人在遇到想不通的事情的时候, 留个心眼也十分正常。当然，工作狂寡王往往会忽略一种正常人都会想到的可能性。——有没有一种可能，结婚这件事, 是源自于利益之外的心动呢？宿宁没想到这一层。很可惜, 另一个也没怎么想到，他只是本能性地想留下自己认为重要的人。不过第二天早上, 两个人一早醒来还发现一个有点意思的事情。他们两个的生物钟几乎完全合拍，习惯也很像，宿宁再工作狂，他吃饭的时候大多是专心的，不会边吃饭边做事，最多翻一翻不重要的消息谈一些事情，但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手忙脚乱地处理文件。他往往是吃完之后再泡一杯茶，然后正式工作的。沈明铮几乎一模一样，甚至他备的茶叶都是宿宁喜欢的味道，大概是工作狂基因里的DNA确实就是这么一致。早上沈明铮送宿宁到公司这件事倒也没有避着人，到门口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听见他和宿宁的对话。“宿总现在可以对我开门禁的权限了吧？我总不能一直堵在光影娱乐的门口进不去。”“应该的，”宿宁点头，“我的疏忽，现在就让人给小沈总开到最高层的。”沈明铮笑，随后这才让宿宁离开去上班。最高层是总裁办，光影娱乐一般的员工都没有这个权限，这场对话的信息量很大，特别是“一直”这个词。光影娱乐如果真倒闭了，哪来的“一直”呢？看来宿宁这段时间在公司稳如泰山，真不是装的，而是真有底气的。但某些人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宿宁这段时间果断卖掉砍掉了公司的一些项目，公司里之前各种塞进来的关系户和许多无所事事的人均被辞退了，该补偿的补偿，但要求他们离开的态度非常坚决。就像宿宁之前所说的，公司唯一的选择就是降本增效，这些蛀虫都会被他清除出去。后来几天，他都时常能在公司门口见过沈明铮的车，光影娱乐和沈氏影业两家公司离得挺近，去对方家里这件事，更是有一就有二。礼尚往来，宿宁也会做些事。加班回来晚上一碗清汤面，他不介意多做一人份的，走出公司脑袋稍微放空一些在厨房呆一会儿，对宿宁来说已经是种难得的放松了。不过他端着碗出去的时候，分明听到沈明铮在讲电话，离得远没听清楚全过程，只听到一句：“老爷子他不能……”大概指的是沈家现任家主，那位位高权重的沈明铮的外公，但别人的家事，宿宁也没有多问，只是示意他过来吃东西。倒是沈明铮接完电话之后神色看起来就有些凝重，即使面对着宿宁也没有完全调整过来。“沈氏影业内部调整，总会有些波折的，倘若有沈家那边的人找到你，别管。”沈明铮这样提醒他。沈氏影业现在不复杂，但沈家比较复杂，他不说这话宿宁也不会掺和进去，便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事情在那天晚上的提醒之后似有些不一样了。海城娱乐圈业内这段时间关于沈宿两家的婚约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先是沈淮一遭跌落，沈霆脑溢血住院，之前一直作为沈淮舔狗的宿宁却无动于衷，好像换了个人。但经过这样的变故，那绑定的巨额财产的婚约依旧存在，还盛传宿宁因祸得福，婚约对象已经换成了沈明铮，光影娱乐起死回生好像已成定局。不过，舆论总比事实来的晚一步。在外面传光影娱乐要完蛋的时候，宿宁其实早有应对，如今说得他好像和沈明铮第二天就要结婚的样子。事实上，沈明铮在借给他第一笔的2个亿到账之后，然后就再没有动静。他和这位小沈总的联盟遇上了一些阻碍。规定里30天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可这件事经不起任何变故。宿宁表面上还是正常工作，不过他有一天下班准备回去的时候，路上突然有辆车挡住了他的去路。宿宁现在没有司机，他都是自己开车的，车上也就他一个人。被堵住之后，那边车上下来三个人吧他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宿宁看着有些眼熟，应该是沈霆身边的人。“宿总，”对方带头的那位敲了敲车窗，“沈霆，你沈叔叔，住院的消息你听说过吧？他想见你，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语气倒是很客气，但是看这动作却不太礼貌客气。宿宁：“如果我不去呢？”“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情谊，不去不大好吧，”对方笑道，“而且我看您也没有忙到这个程度，毕竟还差4个亿呢，对吧？”宿宁一听便明白了。他便没有反抗，还挺主动：“把你们的人叫来一个开车吧，我总不能把车丢在这里。”这还公司的车，买来还挺贵的，宿宁现在没几个钱，万一车坏了他心疼。“行，我还是喜欢和小宿总这样识时务的爽快人说话，省掉不少麻烦，”对方笑道，“走吧。”沈霆住的医院是海城著名的私人医院，和普通的医院不一样，这乍一看像是个观光度假村。宿宁在里面见到沈霆的时候，他差点没认出来，这人好似一下比之前老了二十岁，浑身病气，眼睛半睁不睁，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之前的事情，沈霆一直隐藏在沈淮背后，好似事情都与他无关，但是若没有父亲的授意，光靠一个还没拿到股份的沈淮，他是做不到这程度的。沈霆和死去的宿宏辉之间是三十多年的情谊，算是上是手足挚友，但最终还是这样的收场。病**的沈霆见了他，像是挣扎着要起来，但没能成功，只能开口模模糊糊地叫他的名字：“小宁……小宁。”但叫着叫着，又变了，宿宁听着是：“大辉哥，珍珠姐，我……我对不住……”他眼睛望向虚空，不知道在看什么，但宿宁知道。原主的父母，现在也算是他的父母，宿宏辉和他的母亲廖珍珠。带着宿宁来的人此时便问道：“见到人了，宿总有和感想？”“没什么感想，”宿宁冷冷淡淡，“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个时候我的感想并没有什么用处。”这么多年的情谊和合作，动手的时候有没有犹豫过呢？宿宁不知道，所以他无法评价。“我倒是觉得，任何合作或许都是不稳定的，哪怕是多年的情谊做保证都不行，”对方道，“做生意嘛，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对吧？”宿宁对此不置可否。他知道对方这是有所指代，也很清楚这回要见的人不是现在半死不活的沈霆，而是另一位大人物。来都来了，也不用打哑谜，他直接问着旁边跟着他的几个人：“这位我已见了，你们老爷子呢？”“宿总是聪明人，”对方道，“请往这边来。”这群人看也没看沈霆一眼，仿佛他放在那里就是个摆设罢了，只是让宿宁走到一边，从这个地方隔着一层单向的隔音玻璃，宿宁能看到旁边房间发生的事情。他看了有一段时间没见的沈明铮，以及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沈老爷子。对方的全名叫沈安唐，只是圈内人，从陈媛到梁晓亮，都称呼其为“老爷子”，好像这称呼在这圈子唯一代指的就是这一位。光看长相，这位现任沈家家主其实很慈祥，穿着一身简单的丝绸唐装，蓄了一点恰到好处的白胡子，手里挂着一串紫檀佛珠，有点像动画片里会出现救苦救难的神仙老爷爷，据说已经快八十岁了，但看着还是精气神十足。房间里，两人的座位其实是在同一水平线上，年轻的沈明铮实际上的身高还要比对方高出一些，但是一眼看过去，总觉得那位老人就是坐在中心。沈明铮在给对方泡茶。面目慈祥的老爷子喝了一口，夸了一句不错，比上次见他的时候有长进，看起来确实是一幕其乐融融的场景，直到沈明铮开口问下一句。那4个亿的事情。宿宁知道沈明铮来海城之后所做的投资其实不仅是偶图四一个，他成功的投资其实很多都隐藏在暗地里，例如上次他找到的那些很难搞定的大网媒，足可见他是想往媒体行业伸手的。江海传媒的浪博在新媒体时代曾经是独领**一阵的，但现在一天不如一天，特别是数次压热搜再加上江辰沣出事，上面直接发了整治通知下来，还直接关停了一些板块，给了它沉重一击，这时候正是其他平台抢流量的好时机。沈明铮的投资方向是更新一些的且更大众化的以短视频为主的流媒体平台，以及一些小众化、专业度为主的小规模论坛，这些都不摆在明面上，但是确实非常消耗钱，特别是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宿宁为什么知道这一点，是因为那段时间他经常坐沈明铮的车，项目书就放在那里，他看一眼封面上的公司名字，又联系沈明铮之前的动作便大概猜到了。按沈明铮之前的规划，钱是足够的，他在正式担任沈氏影业正儿八经的继承人之前就已经和本家谈妥了。他既然已经是赢家，这些钱本家愿意给，至于给宿宁的钱，沈氏影业的危机解决还有本家垂青之后，多的是银行愿意给他做抵押贷款。对大公司来说，贷几个亿来做周转是很正常的事情，找本地银行的熟人，一个星期这笔钱就能下来。但偏偏，他计划好的贷款的流程卡住了。从沈老爷子到达海城的那时开始，那笔贷款就没有动静了，始终卡在最后一关，哪怕陈滔过去亲自说也没有用。这不是换一家银行就能解决的事情，这是有人打过招呼，沈明铮清楚，这是有人打过招呼，换十家银行也没有用。那2个亿已经是他硬凑出来给宿宁的，剩下的他也不想食言。所以现在这个当口，他见了老爷子，是想把这件事说清楚，但是沈安唐喝了一口茶，如古井无波，道：“你自己选。”“4个亿，我给过你，这笔钱会到你手里，但你是要给答应好的流媒体投资，还是要给宿家那小子，你自己选。”“哦，对了，我还听说，宿家有笔遗产，是吧？不过遗产继承也有法律流程，哪怕你现在拉着他去结婚，算算时间，怕是也来不及了。”沈明铮倒茶的手顿了一下。沈老爷子这是算好了，宿宁的事情，他怕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这个时候和他的这位外公谈什么合作的诚信和必须要履行的契约那都是废话，所以他不会说这个。“我想和您解释一下，这笔钱不是给宿宁，这是投资。倘若您相信我的眼光，就知道宿宁一个人能创造的未来，绝不比那些流媒体平台差，”他道，“沈家并不缺这笔钱，倘若是未来有希望的事情，何不都拿下呢？有这些源源不断的助力在，沈家才会一直繁荣下去。”沈老爷子看向他，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那单向玻璃后面宿宁的位置，放下茶杯，问道：“所以外面传得你们要结婚的事情，只是你觉得这是一场有未来的投资？”“怎么，不是因为喜欢上了？”宿宁站在那里听沈明铮回话。“自然不是，”沈明铮道，“希望您信我一次，宿宁这个人，对沈家来说，非常有用。”此话一落，旁边的人在打量宿宁的表情，但站在那里的宿宁没有任何异样，甚至没有皱眉。他若是发出什么声音，里面的人也是听不到一点的，所以他只是望着两个人继续说了下去。沈明铮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但是沈老爷子看起来却还是不买账的意思。“你要是觉得此人有用的话，你可以等光影娱乐倒闭了，再把他收到手里为你所用也不迟，何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呢，还得留着这个麻烦的光影娱乐，”沈安唐道，“你应该知道，我当时答应重新给沈氏影业钱，就是看中了你投资流媒体的计划，而不是光影娱乐。”“沈家当然不缺这4亿，但倘若我现在就是要让你选呢？你要按当时说服我的计划去投资，还是要把这笔钱借给宿宁？”对方强势到了这种程度，这让沈明铮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他已经用了许多冠冕堂皇的借口，也心知老爷子想要什么答案，但还是说不出来，这对他来说是十分艰难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