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宿宁之前就加过导演童非凡, 还和对方聊过，两个人在电影上映之前就有交情。当时补拍的时候，宿宁看了他的运镜和场景, 就知道这人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所以有意结交, 那个时候就处得不错了。况且童非凡对积雪的印象很好, 很多导演会有习惯性合作的演员，像是灵感的缪斯，碰在一起会有不一样的效果。这次的票房已经很能说明情况了，童导演那边还想和积雪合作, 还特意问过宿宁, 知道那部剧郭导接了, 就放弃了，但宿宁趁机和他提了Glory的MV这件事。MV最多就两三分钟, 组合又有七个人，真要拍故事是不够的，所以他和沈明铮商量, 想搞个大的, 做MV时长的微电影, 时长在二十分钟到三十分钟左右, 作为和MV配套的短剧。哪怕不怎么盈利, 他就是想拍。虽然和悦动谈得不好，但他们并不是想完全扼杀Glory拍戏的可能性，就是因为非科班出身还没经验, 更不能拍烂戏, 特别是得跟对能够指导演员的好导演。宿宁挑来挑去，最终还是瞄上了童非凡。拍这种MV配套短剧的制作周期可比一般的电影电视剧短多了, 况且宿宁还大方，给的钱确实够多，至少高山影业没有拒绝。童非凡没有拍摄过当红偶像，一开始也有所犹豫，但除了积雪客串这件事，宿宁也靠着其他理由渐渐说动了他。“我知道现在来找童导的，肯定都是爱情电影居多，但我们这次想拍的三个MV配套的微电影，爱情、剧情、悬疑都有，您完全可以拿这件事试试手，试一试其他的题材，拍摄周期又比较短，不会花费太多时间。”“导演往往要承担作品的成绩，特别是您目前这样的关注度，会给下一部作品带来很大压力，但这个作品成绩您完全不用担心，这是放在专辑里面的，我们的专辑预约量已经破纪录的，成绩如何不用您操心，童导只需要来就行了。”“相信我，这也是一种特别的挑战。”而且童非凡在宿宁提醒之下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曾经看到过的各类歌手的MV，那个时候还没有五花八门的打歌节目，都是看碟片或是录音带，确实有些故事和画面让人印象深刻。现在没什么人拍这个，偶像组合的制作绝大多数都放在歌上面，花大价钱拍这个好像性价比不怎么高，但宿宁愿意尝试。所以童非凡思索之后，抱着对宿宁的信任，就同意了，他还年轻，也想尝试一把。所以朱岚和悦动今天来，是注定没有结果的。这段时间童非凡听到的恭维太多了，诸多邀约和雪片一样，但这个世界上都是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碳难。他不太信任朱岚和盛总这类人，倒觉得和宿总更有共同话题。其实这个圈子里理想主义者也不少。朱岚和盛总站在外面还没走，等宿宁签完合同出来。两个人一起被高山影业的人客客气气地送出门去，但两边的表情很不一样。走到停车场那里，宿宁听到那边的盛总道：“宿宁，我还是小看你了。”“您不是小看我，而是小看了好作品真正的能量，觉得一切都是能控制的。”宿宁在车前面站定，回了一句：“想赚钱不是坏事，哪个行业的人都想挣钱，要不然谁工作呢？但挣长远的钱，还是挣短期的钱，各人有各人的路，不必多说。”他还是那句话，有些人就算能量再大，也没有合作的必要。朱岚倒是一直没说话，她站在那里看宿宁的车离开，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悦动的盛总脾气再大，也不敢对她发什么脾气，只敢低着头小声骂了几句，又问：“朱总，这是你们沈家的人吧，他怎么这么……”“我也管不了他，”朱岚道，“我原来是站在你这边的，但盛总，你也知道我。钱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旧日情书》毕竟是今年最赚钱的电影，她的想法随时会发生变化。圈里的人大致这样，上次Glory没拿到奖这回事影响并不小，当时很多人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典礼结束后才知道只言片语。怎么说呢，梁晓亮确实是这圈子里知名的八卦天王，他四处吸收八卦，同时还生产八卦。就算大嘴巴的梁总不说，外面很多明眼人也可以猜得到，之前悦动私底下招商的时候用过Glory的剪影去说动广告商，嘴上还说确实有合作意向，但那天的颁奖典礼结束了之后，就再没有这么做了。有些广告商不明就里，有负责人还暗戳戳地吐槽Glory不守约，实际上全都是一方自导自演罢了，宿宁那边解释了，才知道是悦动的锅。但明白其中的不公平是一回事，为此发声甚至反抗就是另一回事了。悦动这资本强势，全行业都知道，但没有人敢反抗，宿宁和小偶像们是冤枉，但这件事上网络上乱七八糟地一讨论，总会有言论不可控，甚至有人明明知道其中的不公平，还觉得是Glory不识抬举。“答应不就拿到奖了吗？拍戏和舞台表演又不耽误，其实悦动的资源蛮好的，不知道为什么不同意。”“唐璐璐就是演悦动的剧红起来的吗？不尝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不能一直把Glory按在光影娱乐和沈氏影业吧？公司资源有限，感觉这一直霸着组合这唯一一棵摇钱树，这……”在这种言论下，任何人都会受到影响的吧？至少朱岚是这么想的。她看到过Glory对宿宁的信任和团结，实际上，她觉得不可思议，人总会为了利益分崩离析，她不相信这种感情会一直持续下去，于是冷眼看着事情发展。可后面的发展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没过多久《旧日情书》上映了，签约了光影娱乐的积雪红了，而且是因为她曾经看不上的、执意丢掉的资源。甚至眼下童非凡也不接受她的邀约，哪怕她给的价钱和配置要比宿宁那边还高，对方也没有多看一眼，而是选择和宿宁合作。现在多少有些怀疑自己的人变成了朱岚。Glory的粉丝本来被最近这些事情虐得不轻，但倒也聚拢起来，澄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数据作假发谣言，其中也有不少明眼人，知道悦动那边的剧不能随便接。和《旧日情书》一起上映的几部电影不乏流量片子，甚至还有刚在观众选择奖拿到奖的，有悦动投资，上映前吹得很厉害，结果两亿多便草草收场，不如《旧日情书》的零头。观众其实真的有选择，作品的好坏自有一杆秤在那里，并不能被资本全然操控。况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果然，没过多久，Glory和童非凡要合作的消息立刻传了出来，粉丝群体们本来被最近的这些事情搞得多少身心俱疲，但这资源一出，一下就从虐粉的负情绪里兴奋起来了。这是十五亿票房的导演！居然给咱组合拍MV，真是好有面子！没拿到奖又怎么样？没看到资源越来越好吗？有童导在，谁还羡慕悦动那些批量产出的偶像剧啊？那些剧质量好不好观众们心知肚明！而关于要去“拍戏”这件事，七个人先前是知道的，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怪过宿宁，私下底自己加油打气，要把面子挣回来，主动为下一张专辑加练，但宿宁给的资源还是时常让人震惊——居然真的拉来了童非凡。之前宿宁就问过想不想拍戏，七人当中是有不少人举手的。年轻人想尝试新的领域很正常，宿宁知道他们有这样的意愿，才去和童非凡谈的。他好像什么许愿精灵，有所求必有所应，不过合同拿回来之后，宿宁也特别提醒过他们。“拍戏没有大家想的那么简单，”他道，“各位倘若想要尝试新的东西，我很支持，但其中必然要经历阵痛，要记得做好准备。”不过即使这么提醒了，仅仅靠一句话，他们还是体会不到，宿宁找老师给他们上过基础的表演课，感觉……不是很难的样子。虽然说七个人的最初想法没有被粉丝影响，但一些思维的细节容易被网络潜移默化地改变。——比如演戏这件事，好像门槛挺低的，特别是剧本简单要求不高的偶像剧。很多偶像都演戏，粉丝对正主没有不夸的，一些拍广告和综艺的画面都截出动图来夸要是演戏的话肯定演技巨好，搞得人就有点飘飘然。而且宿宁给的剧本他们认真看了，不复杂。三个微电影，分别对应专辑里的三首主打歌，各自的主题和故事分别是爱情、剧情和悬疑。爱情那个故事走的是青春电影路线，颇有些古早偶像剧的风格，这个故事是最简单的，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爱上灰姑娘的故事，带有梦幻色彩的玛丽苏，只能算是给他们试手的故事。对应的歌是他们要推出的《初恋》，是非常欢快的小甜曲。后面第二个的剧情故事讲的是年轻的女孩意外继承了咖啡店，同样继承了店里的七个店员，最后好带点玄幻色彩，这七个人都是她曾经喂养过的小动物变的。这个是积雪客串，主题曲是温暖曲风抒情歌《我遇见你》；悬疑的故事请了谢芳敏来演几个镜头，一位退休的教师被杀害，曾经受到过她教导的七个学生乔装打扮寻找凶手然后复仇的故事，这个MV对应的就是曲风很酷的《killer》。二十分钟的微电影剧本短，方便反复打磨，这也是宿宁选择这一点的优势所在。如果直接去拍剧的话，动辄二三十集甚至为了赚钱长达三四十集的偶像剧没有这样打磨剧本的机会，这三集故事许多没有必要的情节和台词都被精简过，节奏很快。每个人戏份和台词分下来不算多，且人设针对他们量身定制，对于刚拍戏的新人来说是很好的尝试。于是七个人真的带着十足的信心去了。第一个故事七个人演了不同的角色，黎楚是校董家的少爷还是女主家旁边的邻居，季墨惟不良校霸，瑞松是她的竹马，曲守白成了清俊的学霸班长，舟衡是她的补课老师，王若奕是同桌，林执是她重组家庭里异父异母的弟弟。因为母亲嫁入豪门而从普通学校转入贵族学校的少女就此遇到了不同的人，也由此与他们产生了不同的感情。女孩是高山影业的新人，既然是合作，塞个新人很正常，这一点宿宁无所谓，况且这位女演员表现确实挺好的，镜头主要突出组合成员，很多时候她都只有背影或是侧脸，但依然全身心投入。故事不新鲜，但导演童非凡的要求并不简单。最开始的时候还好，只是拍了几个没台词也没有互动的特写，对于如何展示自己形象这件事，当红偶像们驾轻就熟，完成得很快。好像拍戏确实挺简单的嘛！和之前拍照拍广告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接下来，情况就变了。晚上还在拍，今天特意挑了正在下雨的天气。今天晚上拍的镜头是转学的女孩在贵族学校受到针对，她的伞和钱包都被别人拿走了，来接她的司机以为她去聚会了也已经走了，于是她只能淋雨回家。半路上，赶来的季墨惟开着黑色的重型机车给她拦住了，丢了头盔和雨衣给她。那个重型机车本来就沉，并不好开，季墨惟为此还练习了很久。剧本上的台词非常简单，只有一句“你是不是又被欺负了？上车”，但细细密密的雨中，女主视角里有一个他望过来的特写镜头。本以为这会很快过去，剧本上就一行描写加两个字，但童非凡拍了一个多小时，雨倒是不停，但是他始终不满意。季墨惟觉得自己做这个镜头的动作快几十次了，他的腿和手都快僵了，还一直下雨，于是忍不住问道：“到底是哪里不对？是表情不对？动作不对还是情绪不对？”他一定努力调整到导演满意为止。但童非凡回了一个琢磨不定的答案。“你们之间的，感觉不对。”他甚至把仅有几个字的台词都删了一大半，只留了两个字“上车”。“没事，”他情绪倒是很稳定，“我们再来一条。”反正他有的是时间，也愿意磨镜头，好镜头都是磨出来的，但出道以来一直挺顺风顺水的偶像们有点崩溃。不仅是在拍摄的季墨惟，还是在旁边看着的其他人，他们不太明白什么叫感觉不对。这个场景这么简单，怎么会不对呢？不管怎么看，季墨惟的动作和表情都没问题，镜头下看很帅很潇洒，每一帧切出来都特别好看挺偶像剧男主的，倘若是拍广告什么的，肯定早就过了，但导演始终不满意。不过这七个人优点就在于在这时候非常听话，导演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因为反复磨镜头就不耐烦，也没有半点耍大牌的意思。季墨惟反复来回快两个小时没有一句抱怨，其他的六个人在候戏的也没有去休息，而是在雨里披着雨衣在镜头外看，脑子也一直在琢磨。直到季墨惟的动作出现了点小失误。他的头盔扔偏了。之前动作精准从来没偏过，对手戏的女演员便有点慌，伸手去接了，她本来就落魄，淋雨淋了很久，但这个时候又有些惊慌失措的鲜活感，动作也有点乱。季墨惟的第一反应就是得去帮她捡头盔，于是他靠在车身上的身体一下直了起来，还微微往前，明显带着些真实的关心，但女孩子这个时候又接住了头盔，然后下意识把它抱在怀里，又有点不知所措地抬眼看着他。对方毕竟因为自己这一条没过反复淋雨，大冷天的，季墨惟现在是真有些心疼和愧疚，又觉得此时自己的失误有点滑稽，氛围反倒没有那么压抑。他有些浅浅的无奈，觉得这条肯定过不了，先站在那里看了对方一会儿，没说台词，但导演没喊卡，他就这样演了下去。两个人对视之后，他抬了抬手，示意对方：“上车。”这都是他最真实自然的反应，也忘了之前的动作和Pose，然后听到童导演喊“卡”，然后和他说“这条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