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新皇赵引亭原是板着脸, 但看到皇后这样，也不好再出言苛责她。也巧，这位的演员就是之前《旧日情书》那位和积雪搭戏的男演员, 他演了几年戏, 近来才叫观众知道他的名字, 储真。他的脸确实不是娱乐圈最出挑的, 但演技确实可以，进门之后看到自己的皇后如此样子还在保全大局，郭宝木特意切了特写，对拍他那一刻复杂的神情变化。等到狼狈但依旧尽量保持端庄的皇后把宫宴的事情都安排完了, 赵引亭算是对宫宴的事情放心了, 这才上去握住了她的手, 问道：“皇后怎么会突然落水呢？”但夏侯锦只是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这时候她身边的贴身宫女倒是忍不住, 跪下泣道，此事蹊跷，是皇后乘坐前往湖心亭的小舟被人动了手脚, 突然开始渗水, 所有人手忙脚乱之下要换船, 在这混乱之际, 皇后被人推落水, 但此话还没说完，便被夏侯锦喝止，不许她再说。其实赵引亭来之前便大致猜到了。他知道皇后之下的几位妃嫔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但因为这些人大多出身世家, 他刚登基不久，便对后宫诸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久前还娶了几个新人进来，想维护朝中的关系，心里还觉得这其中也有皇后性格过于温和，压不住她们的缘故。但这些人越来越过分，他虽然对夏侯锦没有多少感情，但是一见现在这个情况，也难免有些心疼她。特别是夏侯锦又一直这么知大体，从来没有对他抱怨过，也对此事并未追究，只说是自己不小心，还劝他宫宴要紧。即使落水之后身上还在发冷，但还是重新梳妆换衣服，硬撑着陪他去了。这次的宫宴请的多是世家之人，新皇刚继位不久，根基不稳，原是为了笼络人心，但并没有皇帝想得这么顺利。一开始就有宫妃借此讽刺皇后，哪怕皇后忍让，又有宴中大臣出言不逊，丝毫没有恭敬之意，宴散了，赵引亭面上没看出什么，回宫却忍不住大怒。这时候，是夏侯锦陪在他身边。她从宴上下来，虽然喝了药，但身体还是虚弱，擦去胭脂，唇色便更淡，几乎脸白如纸，先是开口劝慰，赵引亭慢慢消了气，便也开口关心她几句。积雪对之原著里的夏侯锦没有那么贴脸，原著里的夏侯锦容颜只是清秀而已，但剧中的夏侯锦很漂亮，她不施粉黛散着头发脆弱的时更是好看，特别是此刻她叹了一口气，眼睛微微湿润，像是泛着水光。她微微摇了摇头，道：“是臣妾无能，帮不了陛下，还要让陛下为臣妾忧心。”身为皇后之尊被人害到落水，还为了皇家的颜面硬撑着参加宫宴，赵引亭握着她的手，只觉得那手摸着都是冰的，又加上她这句话，便更加心疼。“臣妾知道，陛下比臣妾更不易，”夏侯锦道，“但陛下，大局为重，眼前这些都是小事，且待以后。”赵引亭点了点头，此时才细细看她。在诸多妃嫔里，夏侯锦是最先入东宫的人，先前他一直没怎么关注，这位之前不声不响的侧妃，如今吃尽委屈却默默忍受的他的妻子。但如今，他在那一刻，和这位已经嫁给他好几年的皇后，突然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共鸣感。曾经的太子，如今的皇帝，一路走来吃的委屈也不少。以前认为她唯一一点优点是端庄淑德，性子与赵引亭心里的白月光有一些相像，但白月光已经变成了如今野心勃勃还想往前朝插手的当今太后罗素言。后宫前朝这些人，没有一个人是好相处的，唯有她，好像一直没变。但夏侯锦胜就胜在简单，出身普通，她家里那些人也是庸庸碌碌谨小慎微，即使女儿做了皇后，也不求高官厚禄，反而越加低调，这种家族对比那些咄咄逼人的已经好上太多了。于是他头一次带着感情，主动伸手抱住了自己的皇后。“往前是朕薄待了你，”他道，“阿锦，你放心，朕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两人拥抱之时，他没看到此刻夏侯锦的表情。她眼波流转，一开始像是有点不敢置信，然后露出了一个微笑，像是守到猎物入笼一样，也伸手抱紧了皇帝。这是她头一回算计人。夏侯锦知道今天有人要害她，甚至知道那小舟被人动过手脚，想也知道，她坐上这个位置之后便是明刀利剑不断。若是再不反击，便是尸骨无存。宫宴这么重要，那些人怎么会放过她，所以她干脆将计就计，以退为进，她恰到好处的示弱，身在皇后之位表演出来的端庄大度，是最好的利剑。夏侯锦在设定上是很喜欢赵引亭的，之前一直默默喜欢，如今总算有了“得到”的感觉了。赵引亭也开始重视她了。当晚后，夏侯锦还是因为着凉病倒了，发烧不断，很快又是祭祀大典，皇后病着不能去，而之前并不怎么在乎他的皇帝却在这时候没有选任何宫妃代替她，反而一个人去了。这似乎开始昭示众人，这位皇后在他心目中不一样了，夏侯锦才算是在宫中有些立足之地了。宿宁在监视器后面看着这一场戏。积雪的脸太好看了，《旧日情书》其实没怎么展示她的演技，她出名也大多是因为脸。但夏侯锦是有很多内心戏的人，一些时候甚至没有台词，需要靠她的动作和细微的表情来展示她的心思活动。他知道为什么积雪要选这个角色，珍月的角色比较直来直往，很多事情都由她直接点明，内心戏是比较少的，远没有夏侯锦的表演来得复杂，唯一的缺陷，就是这个人设。演了赵珍月的舒妙也在片场看着。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心里确实对积雪耿耿于怀，而且刚进组的时候她真没想清楚，为什么积雪会放弃赵珍月，直到现在也没怎么想明白。哪怕她现在知道积雪演得好，但夏侯锦这个角色，她自觉还是很不如珍月朱岚不傻，看完剧本对此是有个判断。夏侯锦是一个还陷在宫斗里的人，甚至还有点喜欢皇帝的恋爱脑，现在的恋爱脑人设是最讨人厌的，或许她宫斗的技巧很多，亮点也有，但既没有赵珍月的为国为民大义凛然，也没有罗素言的步步为营朝着手握大权而去。她用尽心机，不过是一根攀附在皇帝或者说皇权上的藤蔓。而且很多手段是上不了台面的，比如她后来为了吸引皇帝，还特意去了学罗素言擅长的筝，又比如残害其他嫔妃的子嗣，下手狠毒。盐擅停不管演技多好努力，这个角色人设不对，在戏里的落点就比较低，所以作茧自缚，结局也十分惨烈。舒妙又看了一眼宿宁。这位宿总还真的没有改剧本，就任着积雪这么演，看来，对旗下艺人也一般嘛不过这个时候舒妙没有时间多想，因为下一场就是她和积雪的对手戏。皇后因落水病重，连祭典也去不了，这么大的事情，女主不会撒手不管。她如今虽贵为太后，但老皇帝死的时机不对，死得太早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降生，在那时候实在争不过捡漏的太子赵引亭，但还好，太子匆匆忙忙登基，她有很多的空子可以钻。罗家在朝中有自己的势力，她的孩子不久前也顺利降生，是实打实的皇族血脉，太子如今还没有子嗣呢。所以她挑了夏侯锦这个中宫皇后，比其他人好控制太多。夏侯家还和罗家有远方亲眷关系，罗素言之前经常护着她，两个人也有不浅的交情，但女主这段时间临产在即，总有疏漏的时候，所以身为太后的她打算彻查这件事，算是给夏侯锦出气立威，敲打后宫。这件事是赵珍月去做的。这宫里没有她查不出来的事情，没过多久当时的事情就查了个底朝天，一干人等跪在院子里，她站在那里，眼神凌厉，听到还有人狡辩，道：“还敢撒谎！”但她这段拍了好几遍，郭宝木不太满意。这一段是需要气势的，他觉得舒妙的气势不太够。这其实也是年轻演员常缺的一点，愤怒有余而气势不足。“你这段不太行，”郭宝木道，“自己过来看，调整一下，我们再拍一遍。”舒妙的演技不算差，她也是科班出身，长了一张贵气的脸，红的那部戏就是演了盛气凌人性格直白的富家小姐，演得生动可爱。但是她看了监控里的画面，知道郭导说的很对，她本来是要掌控全场的人，表演出来却没有那个样子。她回去又演了几场，但情绪还是不对，一直努力往上提，但还是提不动。之前女主叶秋心也有这样的戏，她也是在一边看过的，对此深感震撼，年轻演员第一步是模仿，她是学着女主演的，但是不对，怎么样都学不对。舒妙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糊弄过去，她憋着一口气，一定要演好。而且她特别不想在积雪面前丢脸。这场戏积雪就在旁边。之前积雪演戏的时候，郭导就不会有这么多问题，连叶秋心也喜欢她，储真时不时还给她送东西，别以为自己看不出来！观众也喜欢她……凭什么每个人都喜欢她！自己本来就不是很比得过，还马上要在她眼前丢脸了！她稍微有点慌了，但努力演了几场还是不行，电视剧拍摄是没有办法反反复复磨镜头的，时间有限，郭宝木看了看天色，觉得实在不行就从之前那些里挑个最好的算了。这也不算是什么重头戏，电视剧是这样的，实在不行剪掉一些，这段一笔带过也行。但舒妙不愿意，努力和导演争取再演一条，保证不会耽误大家时间，但回去调整状态的时候，听到积雪说话：“你换种方法吧，其实我觉得珍月这种时候，未必是愤怒的。”而且不一定是愤怒，才能展现压过人的气势，这一段可以收着演。模范叶秋心，连积雪都模仿不了，她那种气场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攒出来的。“你仔细揣摩一下珍月的心理状态。她看过太多了，怎么还会愤怒呢？”积雪道，“你在这种情况下是不耐的，甚至是司空见惯的，所以看着他们自以为是的争辩，在你眼前只是拙劣的表演。”珍月公主清楚一切。这是一种在认知上的压制。“这样，你别站着，”积雪道，“坐着演吧。找把太师椅过来。”舒妙的身高本来就不太够，站着一切远景会更不对，不如坐着。她的领悟力和能力是不错的，不让郭宝木也不会让她进组，只是有的时候思路走了死胡同，一下没调整过来，有时候需要有人提醒一下。积雪旁观者清，而且她是琢磨过赵珍月这个角色的。如此一说，舒妙就明白了。她当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整个人也平静了，眼睛环视了下面一圈，没有再用之前那样的愤怒语调，而是淡淡然地开口：“说吧。”之后给证据的时候，她也没有在用打断别人话的方式来彰显气势，而是静静等着对方说完，甚至还低头笑了一下，才把证据扔到前面。那些人瑟瑟发抖，她只是叹了口气，转向夏侯锦，道：“皇嫂，我想，已经查清楚了。”不用郭宝木发话，舒妙自己都有感受，这一遍好多了。她过了。舒妙整个人松了一口气，然后忍不住转头去看积雪。她是对的。而且她居然还会提醒自己！这个镜头过了，群演那边要调整一下，下一个镜头还没有立刻接着拍。积雪见她望过来，道：“看我干什么？都是为了戏好，我对你又没意见。”她坐在那里，眨了眨眼睛，整个人还有点懒洋洋的，今天的阳光很好，她真的很漂亮，头发丝都好像在发光。舒妙:……很快导演要拍下一条了，她便见积雪一抬眼，神色一变，又成了那个有点柔弱的夏侯锦。这个夏侯锦还在抬眼望着看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