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下一场戏正是珍月和夏侯锦的对话。皇后宫宴落水一事真相大白, 但如何处理珍月公主并不能做主，她只是公主而已，没有后宫的理事权。但这件事交给夏侯锦, 她却只是小惩大诫, 犯罪的正主没怎么样, 扣了一些月俸, 罚闭门思过一段时间，重罚了那几位奴才奴婢。珍月想劝她借此事在宫中立威，要让这些人恶有恶报，但皇后只是摇了摇头。“本宫得顾忌前朝, 更要顾忌陛下的处境, 若是重罚, 怕是那些世家必有不满，”她道, “珍月，这件事本宫很感谢你，但就这样, 已经很好了。”可赵珍月不这么想。她怜惜如同夏侯锦这样呆在后宫的可怜人, 道：“皇嫂还是要多为自己考虑。”之前都没有什么人顾念夏侯锦高烧不退, 她差点因为那次受凉丢了半条命, 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现在的身体都还是虚弱的她为旁人考虑，这些人又可曾为她考虑？而夏侯锦道：“只需陛下知我，便足够了。”于是珍月叹气。她曾经劝过罗素言, 对方听进去了, 如今已经找寻到自己的路，但更多是夏侯锦这样的人。哪怕她知道反击和别人耍心眼了, 但还是找不到“自己”在哪里。她如今念着陛下，再往后又念着自己的儿子要做太子，其实根本没怎么考虑自己。但现在的夏侯锦还没有完全黑化，执着珍月的手，抬眼望人，道：“公主放心，本宫一定会做好这个皇后的。”她脸色还是有点白，但此时此刻的眼神里有带着些许希冀，好像自愿陷入这场争宠的宫斗里，不知道自己往后会在这条路上慢慢异化成一个心狠手辣的怪物。这场戏郭宝木没提什么意见，两个人都挺好的，但是舒妙拍着拍着，心里一动。她这段戏几乎都在被积雪带着走，甚至跳出角色本身，她看着这张脸这个人，都忍不住有点感同身受起来。她一直觉得夏侯锦的人设很差，哪怕有积雪那张脸，这也是一个悲哀的角色。但这样的悲哀，难道是夏侯锦一个人的错吗？她一开始也是温良贤淑的好人，女主最初的愿望都是做太子妃，她连肖想太子妃都不敢，做侧妃就挺满意了，或许有一点自私和藏在心里的恶，但也没有一开始就害人。这样来看，夏侯锦其实是这部戏里除女主外从头到尾人设变化非常大的且具有成长性的角色，哪怕这样的成长是一路走进深渊，但这条线确实是完整的。那个封建时代造就了她，赵珍月跳出来了，罗素言觉醒了，夏侯锦只是没有像她们一样走出来觉醒，变成了寂寞宫廷的一个缩影。这样的人设是不好，但比之那些扁平化的反派，她是值得琢磨的，从她身上，能看出这部剧批判的是什么，批判封建社会把人变成鬼。演了这两场戏，舒妙也不由深思起来。接下来不是她们两个的戏，两人便在一边休息。舒妙休息的地方在另一头，剧组特意把她们两个分开的。因为角色的事情，正常人都会觉得这两个人不太对付，而且宿宁其实也这么觉得，他先前时不时过来，其实还有一条，怕舒妙欺负她。同辈小花之间多少是有竞争关系，舒妙的性格也不算是和缓，不过两个人也不可能在剧组闹起来，之前除了戏，几乎一句话都不多说。但刚刚看，好像并不是宿宁担心的那样。“她哪里能欺负我？”积雪看了坐在那里的舒妙一眼，“看着呆呆的，也不是很聪明。”她为了戏好，其他的没多想。此时积雪顺着话头，隔着这么多人，随便看了她一眼，舒妙远远感受到这一眼，好像有点慌乱一样，避开了她的目光。嗯，积雪觉得自己对她的评价没错。既然剧组相处没什么问题，宿宁就放心了。但戏内的事情，宿宁也一直在思索积雪这个角色的人设。他的经验来讲，一部戏关于人设的展现，共有三分。一分在于剧本这个基础，一分在于演员的演绎，还有一分，在于观众的理解和解读。原著和剧本里夏侯锦这个角色是可恶的，但积雪的演绎，放大了她作茧自缚中的那种可怜以及可悲。但宿宁来看，倘若要让观众共情，她还需要几场有亮点的重头戏，特别是爆发戏。夏侯锦本来就有爆发戏的，比如女主揭穿她，两个人最后摊牌的那场，但现在宿宁看着她的演绎，觉得这里的剧本和台词可以再改一改，改得更好一些。不过毕竟是重场戏，他要和郭宝木和对手戏的叶秋心仔细商量一下。宿宁不是不偏心，他在必要的地方一定是偏向自己的艺人的，况且塑造一个值得琢磨的反派角色，肯定对戏有益无害。他有了这个想法，当即就找导演和女主去商量了，在今天下戏的时候，差不多谈好了。大家都是为了戏好，并不在意戏份的多寡。宿宁回来就和积雪说了这件事。“你演得很好。放心，我尽量在能做到的情况下，给你最好的，”宿宁回来道，“如果还对这部戏还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和我说。”积雪笑：“好哦，谢谢宿总。”她如今更觉得自己选择和光影娱乐续签真是没做错，宿宁这种老板和总经纪人，难遇。他们两个说这话的时候太认真，没注意到，这个时候积雪的执行经纪正带着人过来，宿宁这话正被来人听到了。“宿总，刚好您在，”积雪的执行经纪人道，“跟您介绍一下，这是何帆何导演。”宿宁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今天何帆会过来，积雪看起来也没预备。不过现在都下戏了，何帆是积雪从朱岚那边要来的资源，虽然还没开机，但是导演过来和定下的主要演员碰一下面很正常，这是开机前必要的准备工作。何帆是位女导演，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有些自然卷，穿一身看起来很舒服的棉布衣服，很有那种艺术家气质。不过她走过来的时候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宿宁和他打招呼，然后礼貌伸手。她稍微有些迟钝，随后才握了握手，道：“宿宿、总好，久仰大名。”今天已经挺晚了，何帆只是过来先打个招呼，还顺便拿了剧本过来，两边简单聊了聊，然后便各自回去了。不过何帆多看了宿宁几眼。“我最近都在姚山影视城这里，”何帆道，“嗯，如果有问题的话，我再过来谈。”影视城这边资源多，她要做下一部戏的筹备工作，到这里也正常，宿宁没多想。但何帆来的时候，舒妙也看到了，她认识这个导演，毕竟接触过这个资源。之前她是不关心这件事的，反正都不演了。但是那是积雪要演的，她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就回酒店休息去了。但回了酒店之后，今天积雪和自己说话的画面还是挥之不去。舒妙也有自己的总经纪人，朱岚时不时的会关心她在剧组如何，今天晚上就特意打了个电话过来。岚姐好像最近真的很忙，上次打电话都是一个礼拜前了。舒妙边接起电话边想。朱岚的投资步伐是不间断的，她最近发现流量剧已经骗不到观众什么钱了，于是除了宿宁这边，还找了很多其他有希望的项目投资。不过她现在派来海城，这些新增的大投资都要和沈明铮商量，有些项目被沈明铮否决了，两个人也争过几段，不过有些沈明铮也点头。朱岚先是投了一个悬疑剧和一个正剧项目，还给舒妙找到了一个还不错的警匪片电影的本子，都是实打实有质量的项目。她其实很有辨别能力。大众要偶像，朱岚就能找到偶像，大众现在要质量，她也能给出质量，反正时时刻刻都在此中的风口上。朱岚在这期间还在关心沈明铮那边的投资，除了一些无所谓的小钱，沈总最大的一笔是投了一个工作室。朱岚看过项目书，那个工作室目前的主要收入来源是线下的一些剧场，是喜剧向的，里面有一些不太出名的小品演员，已经在网络上有些声量，但目前也看不出什么前景。沈明铮投了之后，一开始也没有操刀大改，只是扩大了剧场，还让他们招人，还按之前的路子先走着。不过听说最近在筹备做剧了，好像选的拍摄地点也在姚山影视城，沈明铮估计也要和宿宁一样往那边跑了。这对夫夫，还真是形影不离。这段时间关于她和这两个人的交锋，老爷子也知道，他对此大致是满意的。倘若沈明铮宿宁完全管住朱岚，他难免会起疑，倘若朱岚把他们两个压住，又显得这两个人没什么能力。这样有来有回，是他最喜欢看到的状态，平衡，且稳中有进。至于一些细节的事情，沈安唐是不管的，朱岚很了解他。而且近来老爷子也没闲着，开始忙碌起来。他之前只是在家中呆着，坐镇首都，不怎么走动，可能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多疑了起来，近来先往西南那边走了一趟，去见了朱岚的公公，也就是他的亲弟弟沈安霖，刚从西南那边没多久，最近又听说和港岛那边的关系有缓和，现在正在港岛，倒是难为他，一把年纪还奔波劳累。上次朱岚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他在那边都咳嗽了。哪怕沈家的资源再好，人一旦心重起来累起来，身体的压力也不可能消减。算了，老爷子自己的想法，她也管不着。舒妙毕竟是尖峰最红的一位，朱岚会时不时和她说一点公司投资的事，但关于沈家的事就不会提了，现在只是问道：“你的戏怎么样？我在剧组有人，说宿宁今天去为积雪改剧本了。”舒妙：“戏？哎、哎呀，挺好的。”今天改的剧本都是和女主那边，不关她的事，而且只是改了已有情节里的几句台词，又不是无端加戏，这些她都知道。她说去这件事，有点吞吞吐吐的，朱岚觉得奇怪：“怎么了？不会是积雪……”“不是，哎呀，您别问了，”舒妙道，“我和她蛮好的。”朱岚：？怎么还蛮好的？她不是和积雪是对家吗？舒妙语气怪怪的，而且她为了转移话题，还特别提到了何帆今天来剧组找人的事。“她啊？”朱岚道，“我都没想清楚积雪要她的戏干什么，她的戏都快开不出来了。”舒妙：“啊？”“她那个工作室没钱了，我给了一部分，但是还不够，”朱岚轻描淡写地道，“连扑两部，这次的剧本我看了，比之前的还要神神叨叨，她家里那情况……现在能拉到投资就怪了，估计这回是借着积雪的名头去问宿宁要钱。反正你别管这事了，这和你没关系。”舒妙:“哦。”但她想着，借积雪的名义和她老板要钱，而且现在看起来他们还不知道何帆没钱都开不起戏的事情，会不会被人骗啊？朱岚说了不关她的事情，她说的很有道理，这件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舒妙第二天到剧组见到积雪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有些心虚。特别是她们两个是有不少对手戏的，讨论戏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甚至积雪后来还把她当时为珍月做的功课顺手都给她了。“赵珍月是很好的角色，”积雪道，“你认真演，至少要对得起自己。”舒妙以前肯定是不拿的，但上次的事情以后，积雪说的蛮对的，而且翻了翻里面的内容，真的有点启发，就更心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