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可对方一直低着头, 这让沈明铮也不太看得清，然后，音乐响起。宿宁原来不对这位抱什么期望, 上舞台要有台风, 还没开始唱, 就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这还只是一个小酒吧而已，倘若上了更大的舞台，那不是更无法适应？然后舞台上那位开口唱歌了。伴奏起的时候，他听到音乐声, 似乎没有那么紧张了, 他拨动了手里的吉他, 低着头，唱了第一句。宿宁愣了一下, 然后往舞台上看去。就这一句，他觉得唱得很好，特别的好。这哪里是拿来凑数的？这比那修过音的乐队主唱都好。虽然技巧上还有些可以调整的地方, 但是音色是天生的, 他的声音非常好听。但他正要接着听下去, 那台下有些人也觉得不错, 于是往那边看去, 倘若看不到脸，会觉得这样清亮的音色是个好看的少年，可抬眼望去, 只觉得失望。台上那人不仅长得不好看, 低头侧过脸的时候，侧脸上还有灼伤的疤, 很明显，就算蓄着头发都遮不住，在舞台的灯光下更加明显。衣服虽然换了一身，但是看着并不合身，在他过于消瘦的身上显得很滑稽，显得更难看。唱得很好，但是这情况下更显得对比明显，好像老天爷白给了他一副这样的嗓音。台下有人笑，甚至直接指着他说些什么，还有人起哄，因为他说是乐队的替补，可乐队里四个人都长得挺好看的，特别是那位主唱，他却长成这样，简直不堪入目。观众觉得他在撒谎，本来就有不满的，现在就更有脾气了。在这地方其实真正来听歌的人不多，不过是为了热闹，喝了点酒更无所顾忌了，嘻嘻笑着，颇有些肆无忌惮，甚至有人直接让他下去。然后宿宁就听到那位只唱个开头，之后那位就开始乱了，结结巴巴的，不安地看一眼观众。后面错了一拍，本来就很紧张，这种情况下，就更加接不下去了。他后面的歌唱得一塌糊涂，拍子全都错了，再也接不上去，于是下面的起哄声更大，便有人大声喊着换乐队的正主来唱。宿宁一直望着那边，看到他抱着吉他，停了唱歌，站在那里，随后低头向大家道歉，然后慌慌张张地下去了。他走了之后，后面还有人在笑，看到这情况，宿宁皱了皱眉头。他看了沈明铮一眼，对方好像在想些什么，一下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看着那人走下去的地方，问道:“他真是那个乐队的人吗？”宿宁在这个时候也问了江超，对方回复确实是的，名字叫白清河，随后又问他:“你觉得唱得怎么样？”沈明铮实话实说:“很不错。”他知道宿宁要找的就是这样的音色，但宿宁紧接着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他连歌都没有唱完。有这样的天赋，却没有发挥好，自然可惜。沈明铮心里却想着其他的事情。他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但是他的记忆对脸上有烧伤疤痕的人有印象。上辈子圈内有个人，是很出名的音乐经纪人，但不叫白清河，他的名字叫“老巴”，不知道真名，圈内都这么叫。那至少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候他才在圈内崭露头角，但彼时他脸上的疤痕新伤添旧伤，看起来更可怕，几乎可以算是毁容了，老巴瘦的吓人，显得很老，沈明铮见他的时候，以为他那时候有四五十了，沧桑得有些吓人。这位的脾气很古怪，偏偏作曲确实很厉害，经历又坎坷，一开始做的是音乐经纪人，据说被带过的歌手几度背叛，才落得这下场。在这个圈子里有才华又的人太多了，但“老巴”不一样，他最终选择进了沈家的公司，于是曾经得罪过他的所有人便在圈里销声匿迹了。他投靠沈家之后，人也变了，这个人以没有任何契约精神随时可以反悔闻名，一切冲着利益，于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不过他又确实有能力，上辈子，沈家拿到荆棘奖的《蔷薇的故事》配乐便是他负责，最佳音乐也给了他，电影里的几首曲子确实很好听。他是这样的人，名声这样差，但最后获奖的时候又没有去领，反倒突然在社交网络上转发了《向死而生》的音乐，而且沈明铮还听说过，他还暗地里资助过过不下去的贫穷歌手。总而言之，是古怪的人。当时沈明铮做《向死而生》的电影，本来是找了他手底下的人，但因为那边忙不过来，他一句话便反悔了，之后又多了不少坎坷。他那时候的行为举止很矛盾，可能人总是复杂的，可沈明铮一直不知道他会唱歌。他知道这位的时候，老巴的声音已经很哑，像是被烟熏坏了，根本不能唱歌了。所以此时此刻，他看着那侧脸烧伤的疤痕，觉得熟悉，但不敢完全确认。他认识的那位，疤痕比这个还要大许多，应该是后面又受过伤，导致嗓子也坏了。宿宁如今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没听完那首歌，觉得有些遗憾，随后告诉江超让他先把人留下来。他没有在这时候立刻让白清河回来再唱一遍，此时让他再上场面对这些客人，还是会和之前一样唱不好的，不如先等一等。这种心态其实不适合做歌手，更不适合当明星，可他的音色确实还不错。特别是江超怕他不满意，和他说了那几首歌和改编，很有可能是这位白清河写的。如今还不知道真假，这让宿宁额外注意他一些，也愿意再给他机会。此时，白清河走下去之后，坐在台阶上，慢吞吞地呼出一口气。就知道自己做不好的。他默默地想。此时的他听到江超那边还在打电话，那人脸上全都是汗，但乐队那边还是要见了钱才肯过来，不管怎么说都不听。江超不过是一个普通打工人，即使公司待遇不错也不可能为这件事掏这么多，哪怕办成了，他拿到的奖金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一半呢。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颜闪廷白清河看这情况，想了想，然后坐在台阶上，叹了一口气，随后偷偷拿过手机，给乐队几个人发了几条信息。江超一直没有暴露自己光影娱乐的身份，老板都是暗地里来的，他自然不可能随便乱说，打乱老板的计划。但让他觉得意外的是，不一会儿之后，那乐队就突然转了性子，紧赶慢赶地要回来了。前后反转不过几分钟，好像刚刚的傲慢都是幻觉一样，回复他说马上就到，语气也恭敬了许多，甚至带着尊敬。江超觉得很奇怪，可这个时候的情况又容不得他多思考，回来就赶紧表演，别耽误他交差。这种情况下，袁老板虽然非常生气不可能拦着他们表演，哼了一声。这乐队四个人明显并不是因为他的缘故回来的，失约之后，面对老板一句抱歉的话都没有，反而一脸兴奋又紧张，四个人凑在一起，仿佛要交什么好运一样。袁老板啐了一声，随后又看向坐在台阶上的白清河，叹道:“你刚刚……”白清河还在那里，低着头没说话。他好像已经习惯了。不久之后，宿宁便看着那赶过来的乐队带着笑容登台表演，可他们看起来并不专心，每个人的眼睛都在往下面看。虽然状态很热情，出名的那首《秘密》也唱了，引来台下一阵欢呼，但宿宁和沈明铮听完却有些兴致缺缺。此时的沈明铮和宿宁一样，都在想着前面那位，他也看出宿宁对白清河的兴趣，但想起记忆这个人又觉得复杂。但这个时候的他，让人觉得很陌生。倘若真的是“老巴”，这种人真的值得签进宿宁的公司吗？他有点怀疑。台上的那乐队一连唱了三首歌，观众倒是很兴奋，但宿宁又不傻，一看就知道，他们这是有目的，应该是经纪公司过来的消息走漏了风声，所以他们才是这样的表现。不过，江超是不敢乱说的，又是谁说的呢？既然表演已经看完了，随后，宿宁把乐队四个叫了过来，也包括白清河。这间酒吧是有包厢的，更安静一些，满头大汗的江超不一会儿也过来了，随后，那四个人走进来，看见他之后，脸上的惊喜都压不住。他们知道今天有特殊的人过来，但没有想到是光影娱乐，宿宁宿总这张脸，如今已经很多人认识了，且旁边还有一个沈明铮沈总，这就更不可能认错了。好险，他们居然差点错过了。宿宁看起来很客气也很和气，还是做了自我介绍，让他们坐下，随后又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今天有我们过来？”那乐队还想假装，尴尬地笑了几声，说着不知道，其实自己也很意外，但是这骗不过宿宁，他稍微收敛了一些笑意，道：“请说实话，相信我，这个时候骗我不是什么好选择。”乐队的人以为他这是生气了，于是当即开始推卸责任，告诉他是白清河说的。“宿总，不关我们的事情，是他这个经济人没安排好，我们今天的行程撞了才会这样的！”“也是他偷偷告诉我们的！真的！”好像把这件事推到别人身上，自己就一点错都没有。宿宁皱了皱眉，看着白清河，这位原来站在最后面，这时候被推到前面来了。他倒是实诚人，直言道：“我在后台看到，所以猜到了，这位江超这么坚持，又不像是为自己，我觉得下面会有什么大人物。”只有把这个告诉乐队，他们才会过来。宿宁和观众们本就是为了这个乐队来的，至少要见一面，所以他偷偷发了那条短信。随后白清河又道:“即使错了也不要紧，他们今天晚上本来就应该在这里演出，不管怎么样，要遵循和袁老板的契约。”他慢吞吞地说完这句话，这时候语气倒是坚定了。沈明铮也是在这个时候看清楚了他的样子，确定了这就是自己印象里的那个人。即使新疤痕添旧疤痕，但人的五官一般是不会产生什么变化的，这就是“老巴”。沈明铮为这样的回答感觉到惊讶。许多年后，这个人是圈内最不讲契约的人，乐坛许多人指着他的鼻子骂毒瘤，但现在，年轻的白清河反而是最守契约的一个，甚至守契约守得有些古板了。但在这个圈子里，过刚易折，过于坚持反而更容易迎来崩塌，他这种性格，若是所遇非人，太容易被背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