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沈安唐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老了。他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权力是最好的兴、奋剂，所以即使他年纪已经到了，都没有觉得疲惫过, 现在不一样了。回想起来, 大约从沈明铮到沈家之后, 整个形势便开始动摇。他彼时并没有感觉到, 还觉得这种养蛊类的竞选继承人的方法很好，现在反噬自身的时候，才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错估了沈明铮这个人，最终的代价要他自己承担。特别是, 他便宜卖掉的传家宝古董和艺术品不久之后又出现在国内, 并且还有光明正大的新闻报道, 里面提到这些都是珍贵的文物，是被沈家无偿捐献给了博物馆, 获得了不少赞誉。他因为这件事更是气得心绞痛。沈明铮这就是在羞辱他！对方一直都知道他在经历什么，但是只是看着，隔岸观火一样, 看着黑雾一点点吞没他。这个该死的疗养院也是吸血鬼！这些人已经根收了这么多钱了, 却还是不满足, 本心就不是为了治病, 似乎知道他的地位大不如之前, 只能寄居在这里，态度也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变化。特别是他之前和其他资本合作的事情失败了，对方亏了不少, 也无处发火, 对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这更让沈安唐举步维艰。他现在被怠慢的时候太多了, 依仗越来越少，就像一块摆在砧板上的肉，甚至他身边的人看着不对，都走了不少，有些人干脆回国去投奔沈明铮。他原来就已经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亲人了，现在更是众叛亲离。但按照老爷子的性格，直到现在也不会低头的，他只会更恨，盘算着把沈明铮拉下来。不过这个时候的沈安唐已经大不如前，以为自己的计划足够严密，没有走漏风声，但在国内的沈明铮还是知道了。今天中午在厨房的时候，他还顺便和宿宁提起这件事。不算什么大事，所以只是“顺便”提起。宿宁盖上了煲汤的盖子，闻言问道：“所以他还想要做什么？”沈明铮道：“他现在还能做什么呢？正面对抗不行，找外人联合也找不到了，所以只能用最后的办法，暗杀了。”这就是所有走投无路的人必然会选择的路，沈安唐在上面还搞出一点花样来了。“沈家之前的那些继承人总还是有剩下的，有一些二梯队的，并没有受到很大影响，现在做事也算兢兢业业，”沈明铮道，“他手里不是还有些股份吗？他打算拿这些做诱饵，让这些人找机会弄死我。”沈家人挺多的，每个家庭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沈明铮和宿宁不是赶尽杀绝的人，只要是踏实能干事的，哪怕之前不受重视，现在都是有机会上升的。他们两个对沈安唐一直也没打算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对方只要老实一点，他在国外呆到死，沈明铮和宿宁也不会拿他怎么样。朱岚还念着养育的情分，虽然老爷子对她是利用居多，甚至当时知道沈安霖打算绑架她两个孩子也没有做什么，但朱岚还是明里暗里告诉过他很多次，颐养天年就好，这两位不是做绝事的人。可惜，对方不听。这些事就是那边沈安唐硬要折腾出来的，大概是觉得自己活不久了，所以要带着沈明铮一起走，像是最后的疯狂。但这事情哪怕沈明铮没有眼线，被他联系的其中一个就已经主动过来和他说了。权力确实很引诱人，可亦有人不觉得自己能坐那个位置。沈安唐这是以己度人，完全不知道沈家现在的情况。沈明铮的管理方式不像之前那种皇帝式的，有些人一开始心里有些不服气，但是现在就习惯了，且现在眼见着越来越好，大家都能沾光。沈安唐总以为沈明铮能够接手的那么迅速是靠强权，但其实正好相反。以前的沈家，不争不往上爬就会被别人踩死，但现在，只要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工作，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去打破呢？况且就算真的得手了，有宿宁在，还有其他这么多心腹，有点脑子的人也不觉得自己可以成功接手沈明铮手里的东西。“他真是，脑子没有之前清醒了，”宿宁摇了摇头，“那现在还要演一场戏给他看吗？”沈明铮：“没必要。”之前演一场戏，那是他们掌握的东西还不够多的情况下做的权宜之计，其中亦有不少风险，现在的沈安唐已经没有这个待遇了，不值得他们冒这个险。所以，沈明铮在了解过后，这件事他是让下面人去办的。对方不能回国，只能遥远地从这里收一些消息而已，太容易被骗过去。沈安唐身体不好，他在这个局里被骗的团团转都没有意识到，好像真的老了，又好像只有这样他才有信心支撑下去，只得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不放。以至于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国内给他回复说“成功了”，要求他按之前说好的兑现的时候，他兴奋地甚至没有细想。当沈安唐在疗养院准备那位给他办成事的人时，对方来是来了，却是带着电脑来的。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收起来，便看见来人把电脑屏幕转了过来，里面是沈明铮的脸。完好无损，看起来不像是出了什么事。像是从天堂掉到地狱，沈安唐兴奋的时间还没有超过一天。电脑里视频通话的沈明铮看着他，只有冷冷淡淡的一句话：“我劝过你别折腾的。”沈安唐没说话，粗粗喘了几口气，然后拿起手边的东西砸他。但这又不是活生生的沈明铮站在他面前，托着电脑的人微微一侧身，他就没有得手。“收敛点你的脾气吧，”沈明铮听着这动静倒是情绪稳定，还有心思劝他，“现在你已经没有什么钱赔了，别老是砸东西。”沈安唐不听，随后大叫：“你耍我！沈明铮，你现在连见我也不敢吗？！”“这倒不是。”沈明铮回答地很认真：“我一开始是计划着要过来看一看你的，毕竟我们也相处了这么久了，但是你选的时间不好，我没有空。”沈明铮认为这是很正当的理由。这段时间正是他和宿宁的结婚纪念日，两个人本来就很忙，为了这个纪念日要特意抽出一天完整的空闲时间来，不想被其他的事情打扰，更不想把紧张的时间花在这个上面。所以，这件事只能怪沈安唐自己。沈安唐闻言又在大吼大叫，这让人实在没有办法和他做什么沟通。但沈敏铮本来就打算和对方说多久，这回只是像用实际行动向对方证明，沈家已经不是他的沈家了。没有人会再听他的了。沈安唐自这件事之后，一病不起，但他仍是不服输，那边的人还时不时的和沈明铮回传一些他的消息，还很诚实地按照要求复述了沈安唐对他的诅咒。——沈安唐认为，迟早有一天，沈明铮也会和他一样，落到这么个下场。高处不胜寒，权柄这样沉重，总会有力不从心的那一天，到时候终会反噬自身的。关于这一点，沈明铮并没有和他解释什么。但沈安唐在清醒时刻，总会陆陆续续有国内新闻传到他耳朵里。沈明铮一开始捐掉他的那些珍藏，并不是为了羞辱他，他原来就是要这么做的。他渐渐掌握权力之后，并没有变成下一个沈安唐，正常的项目投资，对于沈家的巨额财产来说是九牛一毛。他转而做了很多公益性的项目，包括根本看不到投资回报率的图书馆、学校，甚至补贴很高的专业技术培训。他和宿宁当时就觉得荆棘奖的形式很好，便自己投资兴建了一批展示场馆，鼓励草根从微电影做起，甚至可以从几分钟到小短片做起，他们提供展示的平台。一开始都不需要买票，只需要刷身份证就可以，场馆的内容很用心，一时成了打卡点。除此之外，文艺作品的许多派生产物他们也有投资，如一些精细的少见的刺绣，工艺品的制作，还有罕见的精细木工等，都是流传许久的手艺。这些本来都是因为戏里的道具渐渐接触到的，有些因为不会宣传，待遇不算好还很累，长年招学徒也招不到，亦是沈明铮和宿宁选择补贴，即使这些收不回钱来。他们做这些，就不是为了赚钱。这一桩桩一件件，不是做着玩玩，也不是为了名声，还有些投资媒体都未必知道，虽然每一笔都不算对沈家有什么影响，但所有的加起来，就是很大的支出了。宿宁出钱，沈家也出钱，甚至被他们两个带动了，业内其他公司，如沈照蓝那边、高山影业、麒麟娱乐等都渐渐投了一些。两个人对此有规划，觉得是自己承受范围内，而且公司并不是没有挣钱的项目，光旗下艺人就已经很能挣钱了。这些基础性的事情，也许不能立竿见影，但却是文娱圈子发展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但沈安唐受不了，他在这方面受的刺激比前两次失败还大。他听着这些事情，骂着“这两个蠢货”，完全想不清楚这是在干什么，怎么会有人舍得把自己好不容易拿到的东西这样给出去，不接受自己的沈家变成这种乱七八糟的样子。“他要毁了沈家！”“蠢货！”“我怎么会……！”他身边的人听着沈安唐的呓语，他一提这件事，气得眼睛都凸起来。他就是在这样的气愤、难受和歇斯底里中结束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