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 郁睢不在陈山晚的身边。因为郁睢顶了天一天也就能出来6个小时,“他”还想陪陈山晚吃晚饭,想让陈山晚吃“他”做的晚饭, 下午就没法出来。说实话陈山晚不是很懂“他”的这个执着,但陈山晚也不是很在意。他从小就是这样, 很多事都无所谓, 他初中时还有同学说过他像个冷血动物。因为陈山晚不会在意谁的去留。他好像跟谁都可以玩得很好,毕竟他脾气性格很好, 可他又似乎和谁的关系都一样,无论是谁对于他来说都是“路人”。哪怕是看似和他玩得好的朋友明天就要转学了, 他也会很平静地接受。也许是在福利院见多了生离死别——毕竟陈山晚有记忆的时候, 是福利院接收小孩最多的时候。很多生下来有问题的孩子直接被丢弃在福利院门口,有些都来不及等到救治, 就濒死。尤其是大冬天。还有些就算是得到了救治, 在福利院待了几年后也会出现病情恶化然后病危。这其中不乏和陈山晚一起长大、一个宿舍, 甚至因为床位太满还同床共枕过的孩子。陈山晚确实没有什么情绪, 甚至不会难过。他不知道怎么说, 他就是…找不到归宿感。那种被肯定、坚定需要的归宿感, 没有他就不行的感觉。他找不到,所以从小到大经历的一切都好似如泡沫般, 是幻影。虚浮的。就算能被他的脑子记住, 也没有办法在他心上过一道。但……郁睢有些不一样。在确认了郁睢就是当年那个小哥哥后, 哪怕陈山晚的记忆仍有空缺,他也依旧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无比真实。他的情绪也会随之有所起伏。说句不好听的, 好像这么多年, 就只有这一刻是真正活着的。陈山晚有些想不明白。所以陈山晚现在独自坐在对着落地窗的沙发上, 一时间没有动作。他其实不是很懂郁睢为什么要点破。但反正已经点破了, 他也没什么办法。他没有给予任何回应,郁睢也不在意。但……“他”明显心情很好,摇头晃脑还轻哼着不知名的小曲陪他吃完了饭,亲手洗了碗,又笑眯眯地跟他说了他先上楼关禁闭去了,才消失了。嗯。说实话那一瞬间陈山晚都不知道究竟是郁睢大他十一岁,还是他大郁睢十一岁。不过。陈山晚若有所思。如果不是郁睢在演他的话,就目前来看,其实作为不是人的郁睢,在某些方面似乎要比人类更加纯粹。是因为“他”几乎没有怎么接触过社会吗?陈山晚枯坐了会儿,他刚想要去楼上看看大二的专业书,就听见了摇铃声。和之前会觉得发毛不同,这一次陈山晚无端品出了点委屈。其实他大可以不管的,尤其前不久郁睢才戳穿了他的心思。但陈山晚站在楼梯口时,在摇铃声中停了会儿,到底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上了三楼。郁睢也不装了,陈山晚到三楼走廊时,“他”就停止了自己宛若招魂的举止。陈山晚借着手机灯光,视线滑过还挂在三楼走廊,正对着楼梯口的那幅黑玫瑰画,始终存在的视线感瞬间变得更加浓郁。陈山晚甚至幻视了郁睢就站在那儿,笑吟吟地看着他,那双阒黑的眼眸里是藏不住的占丨有丨欲。陈山晚不知道郁睢到底有没有掩盖一下,又或者“他”自己知不知道,“他”再怎么装,那双眼睛也总会暴露“他”所有的想法。对他的侵占欲,已经溢出来,在空气中化作无形的锁链,试图束缚住他。陈山晚挪开视线,在门口站定:“怎么了?”郁睢似乎不能理解陈山晚为什么这么问,语气既有闷闷不乐,也有几分困惑:“想你了,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有上来陪我。”陈山晚:“?”他看了眼时间,距离郁睢离开他身边才不到半个小时而已。“郁睢。”陈山晚本来是想就郁睢这个行径说点什么的,但话才到嘴边,就打了个转。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心说算了。陈山晚看着门上贴得密密麻麻的黄符:“如果我开了门,你还会被限制住时间吗?”“不会。”郁睢很清楚陈山晚做了什么让步,“他”弯起眼:“但我依旧只能在这栋别墅活动,我去不了别的地方。”故而“他”哀求道:“阿晚,别走好不好?就在这儿陪我,我很有钱的。”陈山晚“十动”都没有了:“我不想做米虫。”他不喜欢做一个没有意义又或者价值的人。像是知道他的潜台词一样,郁睢低低地说:“可你在这儿陪着我,是因为我需要你。阿晚,只有我这儿是非你不可的。而且我只需要你一个。”陈山晚捻着黄符的手一顿。他终于察觉到郁睢像是一个熟知人心欲丨望的魔鬼,一眼就能够洞穿人的灵魂,然后低声蛊惑着人类落入“他”布下的陷阱。但陈山晚对于郁睢看穿他这事并没有半分恼羞成怒,甚至可以说是很平静的:“但我不是非你不可,我还有很多兴趣爱好。”陈山晚看着黄符上的古代文字:“我很喜欢我的专业,我想继续研究下去。而且我才十八岁,我还有很多想要去看想要去了解的事。”空气安静了几秒。郁睢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声:“阿晚,你这话听着好像渣男。”陈山晚:“?”他莫名其妙:“我只是跟你阐述一个事实,我不知道你现在还有没有你曾经也是个人类的认知,又或者对人类的认知还有多少,但我得提醒你,我是个人,在人类社会里,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的确很想要郁睢说的那种独一无二,陈山晚是承认郁睢的话直击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可不代表他想要变成一株只能攀附的菟丝花。郁睢其实该生气的。“他”有成千上万种方法将陈山晚直接关起来,那样他们就根本不用在这里谈论这种会让“他”极其不悦的话题。可那是陈山晚。郁睢都怀疑“他”是不是上辈子欠了陈山晚什么,“他”这样没有丝毫道德感,都已经不是人的存在了,居然还是会不断为陈山晚退让,连强硬地将他关起来都做不到。“他”的灵魂……就好像被陈山晚驯服了,打上了失败者的标记一样。郁睢只能咬着牙装可怜:“那你舍得让我就在这里每天扯着花瓣数着日子等你回来吗?”陈山晚有点被“他”的形容词逗笑,他很轻地弯着眼:“所以比起我们在这里纠结我留不留下来,我们更应该解决最根本的问题。”他翻找着每一张符:“你究竟是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有没有办法解除这个限制?”他说着,又陷入自己的思绪,呢喃:“如果‘养神’这事是真的,而且和我们学的内容相差无几,那按理来说,能控制你、限制你的只有你的心脏,你说那朵黑玫瑰是你的心脏,但它已经被我挖走……”陈山晚若有所思:“郁睢,你成神的最后一步是吃掉我,和你的心脏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吗?”郁睢觉得陈山晚真的是个事业批。“他”无奈叹气:“没有,你想到哪里去了?”嗯?不是吗?陈山晚的猜测是郁睢的心脏可能被他吃掉了又或者怎么样,所以郁睢最后要吃掉他才能把自己补全。毕竟电视剧里的那些虐恋都是这么演的嘛。郁睢:“阿晚。”“他”好像很头疼:“你少看点那些荼毒思想的电视剧。”陈山晚稍扬眉,确认了这些黄符的确都一模一样后,转身背靠上门:“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是他又把郁睢的心脏给他们了吧?“原来那个心脏确实已经不在了。”郁睢低头盯着门缝里陈山晚的影子,漫不经心道:“但我说过,那些人为了能够控制住我,用了点别的办法。”他们用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催化郁睢再长出一颗“心脏”。这又没有什么难的,毕竟那个时候的郁睢不仅虚弱,还已经不是人,整个“人”都是由荆棘构成的,“他”只要长花就好。郁睢说到这儿时,还低笑了声,完全不觉得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有多残忍:“阿晚,你看见的所有花,都是我的心脏。”也是将“他”困在这里的罪魁祸首。陈山晚几乎是瞬间就回忆起了自己一些摸花的举动:“……”郁睢好似真的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笑吟吟地:“是哦,阿晚你总是在撩拨我,自己却不知道。”陈山晚不背着锅:“不知者无罪。”可既然郁睢被困在这和他没关系,那为什么郁睢成不成神会和他有关?郁睢轻唔了声:“因为你是第一个和我做交易的人,我也是因为你才活下来。”陈山晚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他一愣:“什么?”郁睢却说:“我不是很想说呢。”“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淡:“毕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郁睢。”陈山晚皱起眉:“这也是我的记忆,我有权知道。”郁睢并不否认:“是呀,可是阿晚,正是因为你自己不愿意想起来,所以你到现在都还没有记起。”“他”很是无辜地:“我其实也很希望你能早点想起来,这样你对我的感情会更深吧。”郁睢不在意陈山晚给“他”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无论是喜欢占大头,还是别的更多,“他”都无所谓。“他”在意的只有“他”在陈山晚那儿是不是分走了陈山晚最多注意力的,陈山晚给他的情绪是不是最多的。什么都好,恨都可以。“他”只要最浓烈的。要陈山晚永远永远记住“他”。.入夜。晚上郁睢给陈山晚做了饭,再陪陈山晚吃完饭,就到了“他”的防沉迷时间。不过陈山晚这回主动上三楼陪了郁睢,陪到九点就下楼洗澡了。洗澡时,陈山晚还在想下午的对话。他是有注意到郁睢说的是“感情”,而不是特指“喜欢”。郁睢比他想象得还要偏激。陈山晚洗完澡出来后,重新被那若有若无的视线感包裹住。他顿了顿,一时间居然有点欣慰至少他洗澡的时候郁睢没有偷看。……他底线真低。陈山晚自我反省了一下,但也就一下。他不是很在意郁睢盯不盯他,非要说在意,也是躺在**关了灯后,那种视线感仍旧如影随形地黏在他身上。和之前不知道并且习惯了就没太注意不同,陈山晚现在很清楚这种感觉来自哪,就多少有点扰他睡梦了。所以陈山晚又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一片黑漆漆:“…你能别看了吗?”空气很安静。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陈山晚忽然又明白了什么似的,轻声补了句:“郁睢,晚安。明天见。”其实陈山晚也是蒙的答案,但他觉得他大概率可以蒙对。毕竟郁睢好像确实很在意这些东西。于是视线感慢慢消失,陈山晚也得以安心闭上眼睛。陈山晚入睡得很快。他从小就是这样,只要沾床,就能很快入睡,除非是有什么大事被他惦记着。不过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大事被他惦记。初中中考时陈山晚睡得都很香,高考也是,他高考可是省状元。而在陈山晚睡着后,那种视线感就又出现了。不过陈山晚是察觉不到了。漆黑的荆棘影子慢慢往上,一如既往地缠住了睡梦中的陈山晚。郁睢用自己的神识与陈山晚纠缠,在触及陈山晚的太阳穴时稍顿。啊。“他”静静地想,阿晚要想起来了啊。其实郁睢那时候没说实话,“他”也不是那么想陈山晚想起来的。那些记忆对于陈山晚来说大抵是痛苦的。虽然“他”并不觉得“他”的人类有那么脆弱,可难过和痛苦这种情绪是苦涩的。郁睢不想在他身上品尝到。陈山晚是做梦了。他梦到自己回到了福利院,回到了自己五六岁的时候。他的对面坐着那个眼睛上捆了绷带的小哥哥,他轻轻眨眼,看着坐得板正到可以说是有点像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的小哥哥,把自己刚裁剪好的废纸给他:“哥哥,你还会折别的什么吗?”小哥哥没有说话,只是动了动手指。他慢慢折了一只千纸鹤放到陈山晚的手上。陈山晚笑起来,把千纸鹤放到自己的铁盒子里。铁盒子已经锈迹斑斑,打开都不是很利索了。这个盒子还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月饼盒子了,院长给陈山晚让他存放自己的“小秘密”的,每个孩子都有,陈山晚的盒子里面全是折纸。有元宝、小船、鸟、花、小兔子、小青蛙等等,全部都是这个小哥哥给他折的。陈山晚喜欢这个小哥哥。福利院里有很多孩子,其实陈山晚跟每个人都玩得可以,但他本人最喜欢这个小哥哥。因为小哥哥只会给他折纸,也只会对他的话有反应。他还会把小蛋糕和糖果全部让给他,会帮他吃他不喜欢的胡萝卜,会陪他一起翘课。还会帮他洗他不想自己洗的贴身衣物……所以陈山晚觉得这个小哥哥和可可姐姐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小哥哥只是不会说话、看不见,他是听得懂别人说话的,只是他只理他而已。小哥哥来了福利院后,陈山晚的日子都好像鲜活了起来。他跟他相处得很好,谁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很好。但好景不长,有一天晚上,和他挤在一张**的小哥哥忽然坐了起来,拽着他的手好像要带他去哪。陈山晚虽然偶尔会有些小顽皮,但本质上是个很听话的小孩,院里的规矩是晚上不能在院内乱走,所以他拉住了小哥哥:“哥哥?”他小声说:“我们不能离开房间的。”小哥哥没说什么,只拽着他要往外走。他看着瘦瘦弱弱,手劲却意想不到地大,可终究是他察觉得太慢,在他们轻手轻脚打开门时,正好撞见了院长。陈山晚一愣,下意识地要帮小哥哥打掩护:“妈妈,我想上厕所,但我有点怕黑,就拉着哥哥陪我。”他仰头去看院长,在一片漆黑中,看见了院长冰冷的目光。院长嘴里也说出了他根本就听不懂的话:“…他们说你是另一个,看样子是真的啊。”陈山晚懵懵地,被小哥哥挡在身后,推着慢慢往后退,他根本不知道院长在说什么,但他看见了院长手里拿的东西,在漆黑的走廊里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反出了寒芒。那是一把刀。院长妈妈明明说过,刀是危险物品,不能在他们面前展示……说起来,今天这间房间里只有他和小哥哥,其他人都去做体检了。他们都是分批次体检的,陈山晚的身体没有什么残疾,就是容易小病不断,体质弱而已,所以都是排在最后的。陈山晚脑袋乱糟糟的,那一瞬间他的思考能力突破了一些桎梏,展现出了不像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该有的智慧,但也仅仅只有一点。陈山晚本能地觉察到危险,攥紧了小哥哥的手臂。院长一步步慢慢走进来,像是已经将猎物堵到了死角的猎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从容不迫:“晚仔,到妈妈这里来。”她以为自己还能蛊惑住陈山晚,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在警惕另一个“人”的存在:“你抓着的那个,可不是人类,是怪物。”陈山晚根本就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怪物。”院长似乎是觉得好笑,毫不犹豫地举起刀挥下!少年带着陈山晚躲了两下后,陈山晚在极度的恐惧中诞生出了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冷静。他在想院长为什么要对他们动手,在想…小哥哥明明看不见,是怎么躲避的?院长到底是大人,少年又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虚弱,在院长再一次挥刀乱砍时,一道黄符也直接从打开的窗户飞进来,砸在了少年的肩臂上。那一刹那,陈山晚的三观被颠覆了。他清楚地看见蓝色的火焰烧上少年的肩膀,那种皮肉烧灼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他的小哥哥只是……半边肩膀从人的形态变成了一堆纠缠在一起,好似在痛苦挣扎的荆棘。少年也因为过大的痛苦而跪倒在地,想要抬手捂住自己的肩膀却又不能,嗓子里都发出了“嗬…嗬……”的怪声。陈山晚其实被吓到了。他完全没有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到底是为什么,但在看见他喜欢的哥哥身上着了火时,他几乎想都没有想就扑上去,抱住了少年。陈山晚用自己的身体扑灭了火焰。而窗口翻进来了一个男人。他看着抱着少年的陈山晚,陈山晚的脸上已经写满了焦急和担忧,紧紧抱着半边肩膀都被烧灼成了干瘪的、很明显丧失了活性的荆棘,眼里并没有半分同情和怜悯,反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甚至可以说是不是看人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任人摆布的物品,挂在挂钩上等人来买的肉。陈山晚不喜欢他的视线。他抱紧了呼吸都很微弱的少年,小哥哥的侧脸压在他的脖颈上,冒出的大片冷汗蹭在了他的脖子,是湿黏的。男人注意到陈山晚的视线,有点意外地扬扬眉:“居然没被吓哭,他这性格倒是意想不到地坚韧…养出来的话会很强,但恐怕也不好控制啊。”院长握紧了手里的刀柄,看向男人:“你要坐地起价?”大概是觉得两个孩子做不了什么,两人居然就这样聊了起来。男人低笑:“我也可以不起价,就按我们之前的方案走,看你要不要在钢丝上跳舞了。”他提醒院长:“他的灵魂可比那个误入你们这里的更强,不然也不可能能挖走‘他’的心脏,甚至……”男人的视线一转,落在了摆放在陈山晚床边的黑玫瑰上:“还能养起来。”他微微眯眼:“这灵魂…我师公修行了这么多年,恐怕都不及他千分之一。要是能养成功,恐怕可以影响全世界。”院长吞咽了一下口水:“…我不需要影响全世界。”男人轻嗤:“知道,你只是单纯地希望他能够帮你让这福利院能继续开下去,还有你的这些孩子们,让他们健健康康地长大。我呢,也不要多了,就是如果你养成后,我要把他分成两半,留一半给你,足够你实现你那些简单的愿望了。”院长皱起眉。男人端详着她的神色,觉得好笑:“你不会是怕他难受吧?你明白你要做什么吗?你待会可是要亲手挖了他的眼睛,废了他的四肢,再剖开他的心脏把‘图腾’种下去,再把他活埋的。比起这些,等他成神后把他分成两半根本就不算什么痛苦了。”陈山晚呆呆地看着他们。他可以听懂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但又似乎无法听懂。陈山晚看向院长,有点无助地:“妈妈……?”院长登时将刀柄握得更紧,指甲都嵌入了自己的掌心里。她转身看向陈山晚,沙哑着嗓音说了句:“晚仔,别怪我。你也喜欢大家不是吗?只要牺牲你一个人,浩浩哥哥和妮妮姐姐他们都可以活下来,你也看见他们有多痛苦了……”陈山晚和少年被逼至了角落,根本无力逃脱,他只能咬紧了牙:“不要。”他看着院长,稚童的声音总有几分很难分辨男女的尖细:“这是你一厢情愿!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该不该给你是我自己决定!”然而院长根本听不进去:“抱歉了……”她猛地举起刀就要挥下,但也就是这时,少年另一只手倏地化作了荆棘,几根挡住了院长的刀,另外几根飞速将那朵静静开在一旁的黑玫瑰掠走。男人一惊,边掏符边喊:“拦住他!他如果把自己的心脏吃掉了的话会变成真正的怪物,到时候就失控……”男人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少年直接将那朵黑玫瑰塞到了陈山晚的嘴里。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两个孩子,眼睛都瞪大了:“你疯了?!”陈山晚也懵住了。但在黑色的花瓣被碾碎了一点,有清苦又带一丝甜的汁液侵入他的感官时,他诡异地听见了自己脑海里响起了青涩的少年声——“吃进去。”陈山晚完全是下意识地照做。“快向我许愿!”“…许、许愿……?”“只有向我许愿,我才能拥有力量,才能保护你。”“许什么愿?”“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陈山晚看向已经斩落了荆棘的院长,看向面露痛苦之色的小哥哥,呢喃:“我要……一切回到从前。”“……”空气安静了一瞬,少年凑近本来就和他离得很近的陈山晚,在他的眉心落了个轻吻:“如你所愿。”在那一刹那,他瞬间变成了数不清的荆棘将陈山晚包裹住。陈山晚也在那一刻察觉到自己似乎不该许这个愿望,他往前,却坠入荆棘的拥抱中:“哥哥——”他听见少年不知道跟谁说:“有我一个就够了吧?反正现在他吃了我的心脏,也没有办法满足你们的条件,成不了神了。”“我会如他所愿抹除你们所有的记忆、修改你们的记忆,然后跟你走。”“放过他。还有你…对他好点,要是让我知道你让他受苦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让你生不如死的。”……再然后,陈山晚忘记了一切。他第二天在**醒来,放在床头边的黑玫瑰消失不见了,睡在他旁边的小哥哥也不见了。他赤脚跑到走廊里,就见院长妈妈手里拿着不知名的花走了过来:“晚仔?”她跟陈山晚说:“你床头的花枯掉了,惹了虫,我帮你把它埋在了树下,就是大家之前埋小鸟的地方。”她把手里的花递给陈山晚:“这是我给你摘的新花。”陈山晚没有接,只是仰着头问她:“哥哥呢?”院长偏偏脑袋,眼睛有一瞬变得毫无光泽,陈山晚却没有察觉:“哥哥啊,他家里人来找他了。原来他不是孤儿,只是跟家里人走丢了。他回家去了。”陈山晚动动唇。院长又把花往他面前递了递:“去把鞋子穿上?”陈山晚摇头也点头:“我不用花了,妈妈。”他低着头,小声说:“我只要那一朵,坏掉了也不要别的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记忆中小哥哥的形象并没有那么清晰,和他好像也没有太多交集,但他就是……陈山晚看向窗外,不高兴地呢喃:“也不跟我告别。”.陈山晚醒来时,第一感觉就是头疼欲裂。然后有一双冰凉的手覆盖在了他的脑袋上,指尖搭在他的太阳穴和眉心,还有几根落在了他的头顶,像是按摩器似的,给他按了按。“……郁睢。”陈山晚的身体有一瞬紧绷,但在想起只有谁时,又放松下来。他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任由郁睢帮他按摩。郁睢垂着眼,嘴角噙着笑,愉悦地看着陈山晚,手上的动作其实是有几分生疏的,毕竟“他”也是第一次给人按摩。但按着按着,就慢慢掌握了技巧,熟练了起来。因为知道陈山晚没有睡着,所以郁睢低声问:“舒服点了吗?”“…嗯。”陈山晚语气漠然:“向你许愿还不允许撤回吗?”郁睢猜到他多半要算账,有点无辜:“阿晚,人类有句老话说得好,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再说当时情况危急,我也来不及等你修改啊。”可陈山晚难得地主打一个“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还在继续:“独自一人扛下所有,然后再让别人忘了自己都做了什么很酷是吧?像是一个英雄是吧?”他语调平平:“说起来你那个时候也的确才十六岁,正好是中二的年纪。”郁睢微顿。“他”有点想笑,当然看着这样的陈山晚,“他”是更想亲他的,只是得忍住。不然陈山晚的怒气值只怕会无声地再往上蹿几个格子。郁睢这回没辩解了,而是果断滑跪认错:“阿晚,我错了,对不起。”“他”一边继续给陈山晚按摩,一边俯下身,就连蠢蠢欲动的荆棘都小心翼翼地缠上陈山晚的手指,亲昵又讨好地蹭了蹭:“别生气了。”陈山晚无情地:“别在我这浪费时间,回去吧,不然你这六小时今天就不够晚上陪我吃饭了。”郁睢停了停。“他”看着陈山晚,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阿晚,你不打算给我开门?”陈山晚面无表情地睁眼看“他”,他本来是要说什么的,结果话到嘴边,先被这场面给噎了一下。因为郁睢整个“人”是半挂在他床头的,“他”只有半个身子显露出来,剩下的半截身子都是荆棘。也不知道是“他”没预料到陈山晚会睁眼,还是“他”干脆不装了。反正这一幕对于一个曾经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的人来说极其冲击——再说就算不是,现实里瞧见这一幕多少也会被震到。所以陈山晚默了默,那浑身凛冽的气息都跟着退了点:“…不开。”也是因此,他原本冰冷的话语都莫名变得像是在闹脾气地撒娇:“你就继续你那六小时的防沉迷吧。”郁睢到底没忍住。“他”失笑,胸腔震鸣着闷出笑意,给陈山晚按摩的手也停住,变成了抚摸。“他”揉着陈山晚的脑袋,喟叹:“阿晚。”像是预料到“他”要说什么一样,陈山晚抢先开口,却和郁睢的声音重叠响起——“你最好闭嘴。”“你好可爱。”“……”郁睢果断选择撤回:“我刚刚说了什么吗?”“他”眨巴了下眼睛,捂住陈山晚的耳朵:“我什么也没说。”陈山晚:“。”他冷漠地盯着掩耳盗铃的“人”,心里的郁结和那些不知如何形容的烦闷情绪到底还是全部消散。他抬起手,主动将自己的手覆在了郁睢的手背上,什么都没有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郁睢心神一动,将自己放得更下,下半身也缓缓成人型,连衣服都用荆棘编制好。“他”撑在陈山晚上头,试探着在陈山晚唇上落了一个轻吻。陈山晚没有躲避。于是郁睢呼吸一停,不属于“他”的、“他”从陈山晚那儿偷来的心跳都跟着和陈山晚割席了似的,停滞了一瞬。黑色的荆棘控制不住地顺着杆子往上爬,缠上了陈山晚的脚踝,甚至还在往腿上、膝盖走,郁睢也探入了陈山晚的唇舌间。又是一个一开始小心,然后慢慢变得炽热猛烈的吻。郁睢的体温也在撕咬与掠夺中逐渐由冰冷变得滚烫。陈山晚知道“他”在进食,但郁睢实在是吻得太深,也太重。又是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可这一次陈山晚没有将手抵在郁睢的肩膀上欲要将“他”推开,而是勾住了郁睢的脖颈。如同坠入茫茫大海的人,抓住了大海特意给他的一根海草伪装的浮木。一根只会将他拉得更深的浮木。【作者有话说】我来啦!!!感谢在2023-09-26 10:43:15~2023-09-27 11:2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落烟、鲸鱼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苑 10瓶;好困好困好困我真的好、momo、清习夏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