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入夜后总是有些微凉, 今夜月光姣好。那一轮圆月悬挂在夜空,散发出幽幽柔光。这边因为有郁睢在,没有鸟叫虫鸣, 所以只有风吹拂过树叶的声音。窸窸窣窣,那么清晰。哪怕陈山晚还在默不作声地吃着粉, 也依旧听得清楚。夜风吹过陈山晚时, 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体温好像莫名有些燥热。所以他轻咳了声,嗓子里又无端发痒, 于是再低咳了几声。低冷微涩的声音从井里传出:“……你不舒服么?”“嗯。”陈山晚拢了拢衣服,眼底浮现出些许茫然:“有点吧。我查阅了所有的功法, 没有什么可以解决我这体虚的问题, 炼体的办法我都试过了…我没有办法炼体。”大概真的是上天给他开了很多门,就得给他关一点窗。郁睢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那就是只能靠灵药吊着了。”祂稍顿:“不过你现在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短短数语间, 方才那凝固且怪异的氛围就消散,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郁睢说:“从你现在散发出的气息来感觉的话, 你这么努力下去, 恐怕五年之内, 你就能与我真正交手。”不出十年, 陈山晚就有能够杀死祂的能力。郁睢仰头望着井口能瞥见的一点陈山晚的背影,话语里第一次少了期待和跃跃欲试的兴奋。说起来, 祂还没有问过陈山晚, 如果有那么一天, 他会杀了祂吗?但好像不用问也有答案。以陈山晚的性格和脾性,多半是能下杀手的。毕竟这孩子小时候就放言要杀了祂。祂又是吃了这么多人类的邪祟。有祂的存在, 这世间的人总无法安心。死在陈山晚手里啊……郁睢想了想, 都没有多思考, 就觉得挺好。死在陈山晚手上, 祂是很乐意的。就是希望小道士能够看在他们是朋友的份上,给祂咬一口,让祂在死前尝一尝他究竟是什么味道的。毕竟朋友可是陈山晚自己提的。陈山晚再把机关术和授课的事说了,郁睢轻啧了声:“你来的时间会更少了。”陈山晚对于郁睢关注的点是这个完全不意外,他盖好手里的饭盒盖子,一翻手,餐盒就消失:“是的。”郁睢有些微妙的不爽,又想起什么似的:“阿晚,你是不是到要开始准备收徒的年纪了?”陈山弟子实力足够的,到十八岁就可以收徒了,但收徒这事也不是强制的。只是像陈山晚这样的天赋,陈山这边可能是会要求他最起码收一个徒弟,什么时候收随他,但肯定陈山晚要考虑。所以陈山晚点了点头:“我跟你说过吧,前年我师兄就收了徒弟,那孩子还挺聪明,我看她天赋比我师兄还要高一点……”陈山晚是陈山同辈中最小的师弟,他入山门那年就已经有师侄了,现在师侄更多。年轻一代的大比,已经落在了他们身上。“说过。”郁睢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祂提这事的重点是:“阿晚,别收徒弟好不好?”陈山晚:“……?”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还能因为什么?本来就不想别人跟我分享你…你收了徒后来这儿的时间就会更少了吧,本来就少,啧。”郁睢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祂有点烦躁地威胁陈山晚:“你要是敢收徒,我就每天碰这封印十二次,让你十二个时辰都只能守在我这儿。”“……”陈山晚脑海里一时间只有那一句“本来就不想别人跟我分享你”。他想问郁睢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问郁睢到底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定义,想问郁睢……祂对他的占有欲,是他的错觉,还是真实存在的。如果是真实的,那又是为什么?他的思绪又开始繁杂纷乱,像是一团理不清的线,越想梳理出来,只会越乱。甚至会让人焦躁,再有耐心的人,都会掉入情绪陷阱中。“…阿晚?”郁睢的声音唤回陈山晚:“你听见了吗?”陈山晚无声地低叹了声,语意不明:“郁睢,你有没有觉得你管得太多了。”郁睢:“……”郁睢:“?”祂的舌尖顶了一下自己的尖牙,那点不爽愈发扩大,以至于让祂的声音都冷郁起来,隐隐透着暴戾与残忍:“那你收啊。”只要陈山晚敢收,收一个祂杀一个。真以为这破封印能完全将祂关住?陈山晚一时间没有说话,郁睢啧了声,呼出一口浊气,缓了语气:“阿晚,我不是凶你。”就连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低下头求和:“你别收徒好不好?你来的时间真的已经越来越少了……”从从前每天来,到两三天来一次,再到一周、一个月,甚至现在随便闭关一下就是半年一年……祂问陈山晚时间,就是想知道他们又有多久没有见。因为祂真的觉得过了很久很久,可一听,哪怕是半年一年,对祂来说都应该是短暂的,祂在这里独自了数万年,也没见着觉得枯燥乏味,可现在数着日子都那么难熬。也许正是因为数着日子,才难熬。陈山晚:“…我本来也没打算收徒。”他望着远方,声音轻轻地:“可是郁睢,你要知道,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你或许是与天地同寿,但我不是。”他话音落下的刹那,背后突然光芒大放。陈山晚一惊,回头看去,就见繁杂晦涩的封印显露出一角,直接照亮了整片后山,连带着后山其他封印都像是回应其似的,在跟着震动。“郁睢!”陈山晚在心里骂了句发什么疯,同时抬起手,掌心穿过封印,凝聚天地灵力,嘴里吟诵出咒文。而在他背后,也是倏地出现了几个身影。在陈山的陈山晓、陈荷、陈莲,还有陈慎和另外一个长老都出现了。郁睢能够感觉到他们的气息,但祂眼里只有那一只手。冷白的肌肤,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却又稍显纤细。一只漂亮的,如同用白玉雕刻而成的完美艺术品。郁睢很低地笑了声,不等陈山晚压下,就收了自己的神通,封印的光寂灭,整个后山也一点点归于平静。“……陈山晚。”陈慎落在陈山晚身后几步:“怎么回事?”陈山晚借着角度无声地瞪了下枯井,转身时便瞬间披上温润的假皮,冲陈慎拱手:“师伯,已经无事了。”陈慎皱起眉:“我是问你封印为何会突然触动。”陈山晚完全可以说是因为郁睢又碰了封印,毕竟事实的确如此,但…他虽然不知道祂发什么疯,可他无端不想他们将郁睢一直评定为极度危险分子,因此陈山晚低低回了句:“弟子不知。”然而郁睢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开口:“吵什么,我无聊翻个身不小心碰到封印,至于么。”陈山晚闭了下眼。陈慎紧皱起眉,和陈季对郁睢恭敬不同,他不可能对一个邪祟喊前辈。陈慎检查了一下封印,确认封印没问题,才说:“夜深了,陈山晚,早点回去休息。”陈山晚低首:“是。”陈山晓担心地看了眼他,陈山晚注意到师兄的视线,很轻地摇了下头。等人都走了后,陈山晚捏了捏眉心:“你刚刚到底发什么疯?”郁睢扬眉,莫名有点喜欢陈山晚这句话:“阿晚,你在他们面前倒是比我想象的还要乖啊。”“……”陈山晚也懒得跟祂计较那些了:“你不该在我师伯他们面前开口的。”郁睢没问为什么,只轻笑:“有意思,你师父对我的态度还算是好,他的同门却和他想法不一样吗?”“你还知道你自己是个邪祟吗?”“知道啊。”“…那你刚刚跟我师伯说话时一副祖宗的模样是什么意思?”“咦?有吗?”郁睢很惊讶:“我完全没注意呢。阿晚真关注我^^”陈山晚:“。”早晚给祂噎死。他干脆连这个都懒得追究了,只提醒郁睢:“郁睢,他们是我的家人。”陈山晚没有说后续的话,又或者没有后续的话。毕竟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或许只是基于那一瞬间察觉到郁睢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但郁睢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行,我知道了。”当天晚上陈山晚离开后,郁睢做了个梦。祂梦见祂在井里伸手握住了那只艺术品般的手,祂纠缠上那只手,与其十指相扣,将其困在双手间,一寸寸摩挲、轻捻。祂垂首,在那只手的指尖落下细细密密的吻,一路往上,猩红的舌尖也一同扫过、品尝,将上头的每一条肌肤纹理都描绘出来。祂小心而又仔细,看似温柔,宛若平静的海面,然而底下早已翻涌起骇浪,只不过是一直在克制着。克制着,哪怕是梦,哪怕知道是梦,也不愿醒来,不愿发狠去撕咬下皮肉,尝尝祂一直想知道的味道。当然也有可能因为知道是梦,所以很清楚就算咬下来了也尝不到味道,只会让自己更加清醒。但到最后,终究是抑制不住地留下了一个牙印。在无名指上。恰好一圈。梦醒时,郁睢望着井口若隐若现的封印,第一反应是——第一次做梦啊。也是第一次对什么有这样的欲丨望。陈山晚……这好像不知从何涌起的陌生情愫是什么呢?祂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只表的表盘。是…人类所说的喜欢吗?【作者有话说】噫——(指指点点)感谢在2023-10-24 10:45:01~2023-10-24 17:1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辰星浅繁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