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零点,整个宿舍走廊格外安静。奚迟右手还保持着开锁的动作,闻声抬头看着门内的人,眼中的疑问几乎要化为实质。——为什么突然出来?江黎只在一开门撞上对门许云锐的瞬间诧异了片刻,也就那么一瞬,此时全然不见被“突然撞破”的诧异,甚至还有些想笑。“听到声音了。”他说。奚迟下意识偏过头,用余光往后扫了一眼:“听到声音还出来?”不该躲吗?江黎失笑,低头看着奚迟手指。“我说的是钥匙的声音。”钥匙划过锁眼的时候,江黎刚好就在门边,见人许久没进来,还以为是钥匙出了什么问题。“钥匙带错了?”“没,光线有点暗,没看清。”奚迟随口编了一句,说完,攥着钥匙等了片刻,有些生硬地开口,“我先进去了。”像是跟江黎说,又像是跟对门那位说。江黎“嗯”了一声,侧过身让门外的人进来。许云锐被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旁到怀疑人生,丝毫没注意到西山秘书长此刻紧绷到像是要把手中钥匙捏成齑粉的手指,此刻只能扶着门框精神恍惚。那我…走???“还不进去?”江黎半倚着门框,神情松散,“等什么。”等什么?还能等什么?从初中开始就一直住单人间的人,突然在屋里藏了一个人,那人还是西山金贵的秘书长,都被他撞破了,都不值得一句解释吗?还问他等什么???许云锐心中咆哮,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进、进去了。”说着要进去,人还是没动,连个假动作都没有。江黎显然已经猜到,也没说话,就半倚着门看他。半晌,许云锐挣扎开口:“黎哥,所以…这段时间,西山秘书长都住你这边吗?”“嗯。”“……所以,之前有几次你来我们寝室借宿舍,说怕吵,也是因为里面那位???”江黎这次没回,因为手机震了一声。他点开一看。【Chi:还聊?】【Chi:很晚了。】不是催人回来睡觉意思,是催人不要再聊的意思。江黎几乎都能想象里头那人发这两条消息的时候的神情,他笑了下,转而抬眸看向对门的许云锐。“是。”“所以还有事么?”许云锐从来没这么痛恨过自己帝江的夜视能力。哪怕隔着一个过道都能看到他黎哥手机上的聊天界面。虽然聊天内容被手指挡住,看不太清,但左边那排头像他认得——老式的青瓦屋檐上蹲着一只田园猫,是西山秘书长的头像,当时两院学生会找人的时候全都看过。“没事了黎哥,打扰了黎哥,你们继续黎哥!”许云锐“嗙——”地将门砸上。江黎进门的时候,奚迟正坐在位置上,面前还放着403钥匙。他微垂着眼,说:“我这几天,是不是和钥匙有些犯冲。”南山学生会钥匙是这样,寝室钥匙也是。江黎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语气带笑:“应该不是。”奚迟:“?”江黎弯腰拿过床架上的毛巾,擦了擦未干的额发:“也可能是和对门的人犯冲。”奚迟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江黎说的是许云锐。话题毫无预兆变成了人身攻击,奚迟差点没忍住笑,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声开口:“解决办法呢?”江黎:“听你的。”奚迟顺着江黎的话说:“我的办法是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江黎点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早,应该还没睡。”“什么?”“早点解决,别留过夜。”奚迟怔了下,难得见他开一次玩笑,心情彻底转好,原本有些绷着的神经在这一瞬间松下来,他往后一靠,笑了下:“这些话,很不‘江黎’。”江黎眼帘很轻地抬了一下,擦头发的手一顿。他的视线慢慢掠过来,落在奚迟脸上,却没说话。奚迟抬着头和他对视:“?”“那你觉得什么话很‘江黎’。”江黎慢声问。奚迟想了想:“可能是…要解决的人是南山副主席,给我个面子,算了。”江黎久久没说话。寝室炽灯冷冷清清照着,将他的眸色映得又浅又淡,此时他发尾还湿着,水痕将睡衣领口洇出一大片墨色的痕迹。“奚迟。”许久没开口的人突然喊了他一声。“别把我想得太好。”他说。奚迟没能明白,可江黎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拿过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淡声开口。“很晚了,早点睡。”-小周考一结束,运动会最后的准备号角吹响,山海一中空气都开始躁动,所有老师深知已经压不住这群崽子了,索性放手,连作业都布置得少了。担任体委的廖争被运动项目愁到失眠,从项目到口号再到班牌方阵,只恨自己为什么是只狰,他就应该跟主任一样,也生成一只开明兽,拿九个脑袋来拼。“你确定,口号就用这个?”廖争看着眼前“一班一班,出入平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口号,一脸“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模样。“老王动员会上说了,口号要尽可能展示各班青春拼搏的风貌。”祝余:“都福如东海了,还不拼?”“这已经很好了,你去看看二班的口号,二班二班,2333,二三得六,6666,比起来我们已经很有文化很有内涵了。”王笛提出质疑:“我觉得不太行。”廖争:“是吧,我也觉得哪里怪怪的。”“我上网搜了几条,你们看看,比如青春如火,超越自……”王笛指着最后一句:“为什么一定得是寿比南山?寿比西山不行吗?”廖争:“……”你踏马的说的不太行是指这个?“这你都要杠?”南山林文光说,“寿比西山,你听听,这像话吗?”王笛这才勉强让步:“行叭,那就让你们南山一次。”南山所有人:“……”此刻唯一顾不上西山南山就只有廖争,看着空着的几个长跑项目,差点落泪:“要是黎哥和锐哥在就好了,还怕五千米没人跑?”林文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别了,学生会只会比你更忙。”山海一中自建校起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凡是校级大型活动,尤其是运动会,学生会必须全员在岗,不得参与项目,不得擅离职守。平均水平是其次,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忙”——忙着抓人。在运动会这种肾上腺素极限飙升的场合,还处在成长期的崽子常常稳不住真身,南山学生冒出条尾巴、西山学生长出片叶子是经常的事。尤其是没什么经验的新生,真身突然暴露抱头哭嚎乱窜更是家常便饭,运动会期间又不可能实行全封闭,再加上山海一中越来越多的人类职工,遇到这种问题,能且只能交给学生会成员,这边满场跑,那边就满场逮,对山海一中学生来说,运动会是放松的活动,可对学生会成员来说,不亚于一场大战,运动量绝不比运动员少。“对了王笛,说起运动会,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南山一个女生突然问,“你们西山去年运动会的时候在主席台念通讯稿的那个男生是谁啊?”“广播台台长啊,陈承悦,现在在四班,”王笛想了想,“就上星期国旗下讲话那个。”“不是他,是你们运动会最后一天下午,大概就念了半个多小时吧。”“一直都是老陈啊,没别……”王笛记忆突然回笼,瞬间挺直腰板,“怎么突然问这个?”南山其他几个女生也想起这事来。她们之所以记忆清晰,是因为那声音很好听,清越又干净,当时就有不少南山学生在讨论。王笛咧着嘴笑:“也算是台长吧,广播台荣誉台长。”几人:“?”王笛手摊开成掌,恭敬地往角落靠窗位置一伸。几人随着王笛手的位置看过去,思绪顿了下。被王笛这么一点,她们记忆里那道干净的声线和开学典礼上那声音才重合起来,严丝合缝。“怪不得,我就说西山秘书长发言的时候为什么我会觉得耳熟。”王笛:“我迟哥的声线很难认吗?”“不是难认,是…不太敢认,毕竟西山秘书长看起来不像是会担广播台职位的人。”王笛:“……”这都能看出来?王笛没敢说,他迟哥之所以担个广播台的职,是因为…广播台免课间操,而他迟哥,懒得出操。运动会前一晚,老王特地找了两院学生会开了个大会,会议上着重强调由于是全新一届运动会,也是新山海一中第一届运动会,定会在校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为了班级荣誉,为了也在校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每个班想必都会拿出百分百的拼劲,冲动上头可能会引发摩擦事件,甚至升级成斗殴,学生会成员一定要打起百分百的精神,把所有不良事件扼杀在摇篮里!然后,在老王又兴奋又焦虑的等待中,一班喊着“寿比南山”的口号在众目睽睽中经过了主席台。校领导:“……”老王:“挺好,宠辱不惊宠辱不惊。”二班高举“二三得六”淡定离场。老王:“……挺好,专注自身,友谊第一。”当“五班五班,我是五班,今年高二,明年高三”的口号响彻主席台的时候,老万都“友谊”不下去了。校领导摸着脑袋,觉得事情开始不对劲,往年这个时候,“活捉校长,勇夺江山”都已经出来了,今年怎么回事?两院学生在底下和平微笑鼓掌,表面“友谊第一友谊第一”,内心——一想到我拼搏的奖状要分南/西山一半,这搏不拼也罢!在老王“打起来打起来”的目光中,开幕式结束。比赛项目正式开始,操场上才勉强多了一点声音。“有点晒,帽子戴好。”江黎经过奚迟身侧的时候,开口说了一句。奚迟应了一声,正要去裁判点,夏晴突然跑了过来:“迟哥,现在有事吗?”“没,怎么了。”“江湖救急,书静让你去主席台帮个忙行吗?南山那位广播台台长好像吃坏东西去医务室了,现在主席台缺一个男播音员,南山那边已经在找人了,我本来想找承悦的,可他那边跳远预赛马上开始,说要20分钟,你先临时补个空行吗?”运动会刚开始,左右事也不多,夏晴又着急,奚迟应了一声,朝主席台走去。主席台人不算少,奚迟草草扫了几张通讯稿便开了口。少年清澈的嗓音在操场上空缓缓漾起,佛系了一个开幕式的人群安静了片刻,第一次爆发出**。西山尖叫四起,就连已经站在检录处的西山各班运动员都喊了两声“迟哥”。十几张念过,通讯稿消耗了大半。夏晴随手递过新的一张。奚迟简单扫了两眼,慢声开口:“青春是气贯长虹,突破自我,是勇锐盖过怯弱。”“梦在前方,路在脚下,今日的荣耀,属于全体运动健儿,也属于山海一中,谨代表山海一中全体学子,在此预祝山海一中新一届运动会圆满成功。”“桃黎…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百年风雨话沧桑,祝山海一中越办越好,更续辉煌誉神舟。”稿件没有落款,不知道是哪个班送来的,奚迟看着“桃黎”两个字,不解地皱了一下眉。这种基本成语也能写错?他顺手拿起一旁的签字笔,将“黎”修订为“李”,正要把修订好的加油稿放进过稿箱,“当啷——”一声巨响,主席台上一排保温杯不知道被谁撞倒,钢杯落地的嗡鸣声顺着收音话筒响彻整个操场。声音尖利扎耳,奚迟被刺得一偏头,可主席台和操场看台所有人却置若未闻,齐齐站了起来,动作统一到比开幕式走方阵都要整齐,刷地看向主席台广播台方向。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刚刚西山秘书长亲自念的加油稿最后一句是什么?桃…什么????!!!!作者有话说:王主任:对,就是这样,我要的就是这种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