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6怎么了,还特地圈……”桑游说到一半,话头顿住。这时间怎么有点耳熟?桑游把这日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想起来是江黎的生日。“……”奚迟也没预料到桑游会突然低下头,想到要遮的时候已经晚了。“……”两人相顾无言。桑游放下画到一半的抽象派素描,支着下巴,眼睛微眯,盯着奚迟:“我生日怎么不见你用笔把日期圈出来?”奚迟:“……”桑游:“初二那年还直接忘了,岚姨提醒你去大院吃饭才想起来。”奚迟:“…………”“这事你打算记多久?”奚迟面无表情开口。桑游:“奚迟,你没有心。”江黎听到两人对话的声音,靠在椅子上,转过头来看着奚迟:“桑游生日是你陪他过的?”奚迟:“……”腹背受敌。好在江黎声音压得很低,桑游没听见。话题已经到这,见江黎转过身来,桑游索性拿笔在桌角敲了两下,示意江黎。“行了,既然都提起来了,那说吧,生日准备怎么过?”台上老王正不厌其烦,言辞激烈,**输出,台下一群人嗯嗯哦哦应和着,正无聊,耳朵忽然捕捉到“生日”两个字,立刻探过头来。“什么生日?谁生日?”“游哥你要给谁过生日?”“靠靠靠,游哥不说我都忘了,已经7月15号了,黎哥生日快到了。”本来黎哥生日就是难得的话题,更别说在这种百无聊赖的时候。三分钟后,整个会议室,除了台上的老王,所有人都知道了黎哥快要生日的事。桑游想了想:“明年这个时候,人可能都凑不齐了,今年虽然大部分人马都在集训,但…给你个面子,想个法子过来,也不是不行,毕竟是生日,一年也就……”“别来,”江黎淡声说,“不过。”桑游:“……”我踏马^%$#@。“行,”桑游一口气哽在喉咙,朝着江黎比了个大拇指,“你牛,你生日,你老大。”桑游随手掏过一瓶水,拧开,猛灌了一口,随即看向奚迟:“你男朋友,你管不管?”奚迟:“。”一群人絮絮叨叨半个小时,直到会议结束。老王讲得口干舌燥,保温杯里的茶喝到见底,才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小迟和江黎留一下。”“身体怎么样了?”看着奚迟,老王目光都变得柔和起来。“好多了。”奚迟如实道。老王点头:“虽然情况已经好很多了,但集训在基地,不比在学校,也没有钟山医生跟着,不能掉以轻心。”“我已经跟集训那边的单位打过招呼了,身体原因,给你和江黎安排了单独的房间,不和其他人一起住,”老王说,“免得出现状况,不好处理。”“你就安心集训,有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直到离开会议室,走到走廊,奚迟才琢磨出其中的猫腻。“你跟主任说的?”他停下脚步,抬眸看向江黎。江黎:“说什么?”“住一起的事。”“嗯。”“什么时候说的?”“前两天。”最近又是竞赛又是期末考,奚迟差点都忘了竞赛集训是多人宿舍。想想还觉得有些好笑:“怎么想到要和老王说这个?”“很难想么?”江黎笑了下,抬手拨过奚迟额间被风吹乱的碎发,认真开口。“因为想和男朋友住一起。”-可能是今年成绩喜人,校领导心情好,展现出了难得的“人性”。老王教育会议结束的当天,就让即将参加集训的竞赛生提前离校,羡煞一群高三预备役。“没有暑假作业,还能提前离校,多美妙。”王笛捂着嘴不让羡慕的泪留下来。“美妙?”陈诗文从静姐桌上“刷”地抽出一张数学竞赛卷,随手指了一道题:“来,看这个ABCD-EFGH的正方体,K是棱EF上的一点,现在把这个EC/KF的值求出来。”“求出来,你也可以没有暑假作业,也可以提前离校。”王笛眼睛一亮:“KFC?什么KFC?”陈诗文:“……”所有人:“……”没救了,抬走,下一个。说是提前离校,其实也就比王笛他们多了两天,集训官方群全员到齐后,管理员就陆续放出专题练习,题目越来越刁钻,花费工夫越来越长,不仅没闲下来,反倒比在学校里更忙。两人一连好几天都连着视频做题,有一天甚至讨论到凌晨三点才挂断。翌日再开视频的时候,江黎眉眼间都多了几分不可名状的…郁气。“新粒子那道题你有想法吗?α粒子轰击的方程式,还有新粒子质量与氢核之比,我求出来好像和答案有点偏差。”“你做了吗?做到哪步了?”奚迟拿着笔在纸上打着草稿,始终没发现电话那头诡异的安静。直到手机“咚”的一声——奚迟抬头,这才发现江黎靠坐在椅子上,桌上没有卷子,没有草稿纸,甚至连笔都没有,就那么懒懒散散靠坐着,身上还穿着睡衣。奚迟:“?”“还舍得抬头啊。”江黎面无表情,声音轻到不像话。奚迟愣了好几秒,才听出自家男朋友话语中的…“不满”。“…不是说连视频做题吗。”奚迟干巴巴开口。“是说连视频做题,没说连视频只做题,”江黎声音更淡,“秘书长,我是你男朋友,不是线上陪读的虚拟网友。”“……”“也不对,”江黎不紧不慢道,“线上虚拟网友还能有个‘早安’、‘晚安’,我就只有‘α粒子轰击的方程式’。”“…………”奚迟在脑海中回忆这两天视频过程中聊的话题,想找点证据证明绝对不止“α粒子轰击的方程式”,结果发现…除了题,还是题。除了α粒子,就是质量为m、半径为r的匀质小球。奚迟:“。”想到这里,奚迟下意识直了直腰,放下笔,一抬眸,又看到视频中江黎光秃秃的桌面,不自觉把自己桌上的卷子挪出了视频范围。“那聊点别的。”奚迟一本正经说。江黎:“聊什么。”奚迟思索片刻:“…吃了没。”江黎:“。”两人隔着手机对视。看着他收试卷的小动作,良久,江黎败下阵来,无奈地叹了口长气,低笑一声:“好了,卷子拿出来,做题。”校对完α粒子轰击方程式,卷子翻面又写了一题,见人又有进入“学习勿扰”模式的趋势,江黎曲指在桌面上轻叩了一下:“题目做到下午,晚上不做题,就视频。”“今天晚上?”奚迟抬起头来,“不行。”江黎:“……?”江黎撂下笔,重新靠在椅子上。奚迟:“……”奚迟只好出声解释:“我要出门一趟,不方便视频。”江黎顿了下,问:“去哪?”“清云观。”奚迟道。江黎:“怎么了?”奚迟:“有点事,顺便看看功德。”奚迟话音刚落,江黎便开口:“我陪你。”“不用,”奚迟答得很快,“你今晚不是要回老宅吗?”江黎有些意外:“桑游告诉你的?”奚迟“嗯”了一声。江黎没说话,只靠着椅子安安静静转了两下笔。再开口时,眉头很快地蹙了下:“一定要今晚去?”“嗯,”奚迟看着他,想了想,带着点“哄人”意味开口:“明天休息一天,不做题,陪你视频。”江黎暂时没答,只问:“一个人去?”“不是,和家里人一起,”奚迟说,“回来可能会有点晚,你别等……”“到家给我发消息。”“…知道了。”-从清云观回来,已是深夜。奚迟在一身香火气中,给江黎发了到家的消息。怕他不信,还拍了一张卧室的照片。江黎消息回得很快。【-:好,很晚了,早点睡。】想起江黎早上那句“线上虚拟网友还能有个早安,晚安”,奚迟笑了下,在消息框认真敲下四个字。【Chi:晚安,好梦。】第二天,两人都没再做试卷,连着视频聊天,有一句没一下聊着,喂喂麻雀,然后讨论哪只麻雀贪嘴,话题也时不时扯到“α粒子”,又很快带回来。但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地做着彼此的事,看书,整理集训要带的资料和衣服。可即便不说话,也带着毫无保留的亲密。转眼就是集训。集训的日子枯燥乏味,睁眼是题目,闭眼是卷子评析与内测,但偶尔也有“不规不矩”的时候。一屋子各校顶尖学子凑一块,心思只一动,行动力便跟着窜出来。虽然不到去年去码头水沟钓小龙虾的程度,但躲着摄像头点外卖,把书桌并在一起,拆了实验室纸皮箱做拦网,拿着Casio991做球拍在教室举行乒乓球比赛,实在不想做题了就去操场连接电路偷看一场球赛,一个没落。枯燥的日子偶尔也能开出花。江黎生日前一天的凌晨,瑞城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雨来得急停得也快,晨起时雨汽都散干净了,只有地上未干的积水滩显示着凌晨下了一场雨。托这场雨的福,这天比往日都凉快一些,但仍是暑气最盛的时节。当天课程很满,除了上课,还有一场内测考试,当场考,当场改,当场评讲。等一切结束,回到寝室,已经晚上十点。距离26号只剩2个小时。两人洗漱完,江黎躺在**,看着坐在另一张床频频看时间的自家男朋友,心口很轻地塌下去一小块,又被不知名的情绪填满。他看着时间,他看着他。江黎没由来地想起几天前,微信闲聊间桑游说的话。——“提前知道他要给你过生日,会不会少了点惊喜。”江黎的答案是,不会。直到现在,其实他依旧对“生日”没什么特别的执念,但因为这个“生日”里会有这个人,所以连等待的过程都让他觉得满足。知道零点会吵,江黎索性熄屏,关机。墙上的挂钟一秒一秒走着表,发出“滴答滴答”的细微声响。时针、分针、秒针同时指向一个地方的时候,江黎听到一道干净到极致的声音。“生日快乐,男朋友。”奚迟坐在床尾的位置,穿着宽松柔软的睡衣,眼睛映着灯色,漾着光。“伸手。”他说。江黎今天异常听话,摊开掌心,一错不错看着他。奚迟抬手,贴在他的掌心上,轻轻放下一个物件。江黎低头一看,是一个平安符。明黄色的平安符,和他除夕夜送的那个很像,但明符中间是“清云观”的标志。江黎的猜测成真。“那天去清云观求的?”江黎声音很低。“嗯,”奚迟笑着说,“没有蜡烛,但你可以对着这个平安符许愿。”过了两秒,他补充:“想要什么都可以。”江黎心口酸软,语气却轻巧。“我说要月亮呢。”“可以。”奚迟没有犹豫。他眼睛太漂亮,漂亮到江黎有一瞬间的恍神,他胸腔平缓却长久地起伏了一下,把平安符小心拢好,压下心口已经发乱的情绪,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平静。“除了这个,还有呢。”奚迟顿了下,失笑:“你怎么知道还有。”江黎:“那天你去清云观,2点21才下山。”求个平安符,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奚迟下意识往前坐了一点,靠他更近。他声音又轻又慢,像是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夜间故事。“本来想求个签的。”江黎安静应着:“嗯,然后呢。”“可我不知道要问什么,”奚迟看着他,轻促地笑了下,“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其实刚开始确诊返祖症那几天,桑游说我运气不好,我也觉得自己运气挺糟。”“可后来,它把你带到了我身边。”“再后来,我又觉得就算没有那个症,也会有什么东西把你带到我身边。”“去清云观那天,其实我已经走进求签堂了,该敬的神明也都敬过了,最后却发现没什么要问的。”“然后观长跟我说,无问不求签。”奚迟抬眸看他,眼底是清晰的笑意。“他说,人若自知天理合,何须着意问天神。”江黎指尖一颤,没说话。奚迟抬手,牵过江黎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所以我出了求签殿,给你点了一盏功德灯。”恭敬过天地,功德不息,灯不灭,岁岁年年,万夜长明。“江黎。”江黎喉结重重地滚了滚,良久,久到他自我减震和缓冲结束,才哑着声开口:“嗯。”奚迟倾靠过去,两人额头轻抵。“你才是我的那支上上签。”那一瞬间,江黎清晰地听见自己理智崩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