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出手时就出手, 宋岫那一巴掌,不仅让自己神清气爽,也让盛睿在他和霍野的生活中销声匿迹。日子转眼便来到了十二月末。马哲、体育、军事理论……再算上专业课, 林林总总加起来,霍野一共要准备十几门考试。于是,最近两人都没怎么出去玩,工作的工作, 复习的复习,颇有种老夫老夫的默契。今天下了场大雪。霍野顺利结束本学期的最后一节课, 拖着早早收拾好的行李箱,直奔校外, 准备等下个月六号开考再回来。被室友甩开好几步的黑皮大哥没忍住调侃, “去找女朋友?这么迫不及待?”霍野谈恋爱的事, 实在太好猜。只要学校没活动, 每个周末都玩消失, 朋友圈里偶尔会出现几张餐厅打卡的照片,食物全部是两人份,还有风景照, 零星几张露脸的, 皆为女友视角的他拍。前一阵又发了狼耳发箍和爱心气球, 一看就和头像的兔子成双成对。狗粮多到噎死人。谁料,平时怎么打趣都没反应的霍野, 这次竟停步,回头,认真纠正, “是男朋友。”黑皮大哥下意识重复,“哦哦哦, 男朋……”等等。男朋友?好像也没有很意外。大脑短暂的震惊,如同礼貌的敷衍,意思意思便被好奇取代,“是来看你打球的那个哥哥?”霍野幽幽瞥了对方一眼,“嗯。”黑皮大哥:!!!他说什么来着?年下不叫哥,想法有点多。可这个酸兮兮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霍野又没介绍过那位漂亮青年的名字,自己除了叫哥还能叫啥,恋爱中的人果然幼稚。“您家那位,”及时换了个称呼,黑皮大哥哼哼两声,“藏得可真够严实。”霍野老神在在,“你们不是都见过了?”黑皮大哥:“那怎么能一样?”朋友和男朋友,区别大着呢。“最近太冷,他不爱出门,”清楚对方并无恶意,霍野解释,“等天气暖和些再请你们吃饭。”完全没想到会是如此缘故的黑皮大哥:……有点离谱,不确定,再听听。然而,考虑到霍野的性格,对方说不定真做得出。虚虚在少年肩上锤了一拳,他开玩笑,“行啊霍野,重色轻友,你家里人知道你这么恋爱脑吗?”话音刚落,黑皮大哥就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在华国,同性婚姻合法归合法,落实到社会,依旧是大多数人眼中难以接受的小众。尤其这法案刚通过没两年,属于老一辈难以接受的新变化。霍野却面色如常,“现在还没有。”“但他们很快会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要当面才能谈清,所以他选择在寒假回家的时候向父母坦白,没解决家庭的内部矛盾前,绝不把青年牵扯进来。男人的担当,盛睿不懂,可霍野明白。“我觉得你家那位挺好,漂亮爱笑,一看就容易讨长辈喜欢。”努力给室友打气,黑皮大哥安慰。霍野又又瞥了对方一眼,“谢谢。”“我也这么认为。”黑皮大哥:……好一个成精的醋缸。平时怎么没看出来?同样要去校外,两人又并排走了一段路,出了大门,黑皮大哥刚准备挥手拜拜,便听见有人叫室友的名字,“霍野。”他条件反射、顺着声音望过去。是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女性,五官精致,气场强大,不难看出,她年轻时必定是个明艳的美人——当然,如今也很美丽。这颜值,让黑皮大哥瞬间联想到什么,对霍野做了个无声的口型,“伯母?”霍野摇摇头。黑皮大哥:!!!难道是漂亮哥哥的家长?看气氛,感觉来者不善。“你先去忙,”情绪稳定,霍野道,“我能应付。”尽管彻底脑补错了方向,黑皮大哥还是配合点头,悄悄比了个“有事打电话”的手势,然后才离开。霍野终于正眼看向来人,“盛夫人。”“我想和你谈谈,”开门见山,盛母笑了笑,像一位真正的长辈,给人的印象顿时亲切许多,“介意找个咖啡厅坐坐吗?”霍野冷淡应了声。他大概能猜到对方的来意,但如果不一次说清,类似的情况应该会常常发生。十分钟后。霍野面前摆了一杯白水。他没打算多聊,自然也不必浪费。盛母没有强求,更没有被针对的恼火难堪,比起盛睿,她更像那个常年周旋于谈判桌的猎手,体面而理智。“盛睿最近瘦了十几斤,”率先破冰,盛母道,“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觉也不睡,饭也不吃。”霍野沉默。苦肉计,毫无新意的招式。盛母却没在意,认同般,看了霍野一眼,“很没用对不对?可谁让他是我的儿子。”“我知道,过去十几年,因为阿睿的存在,你受到了太多忽视,不过,用感情来争这一口气,实在有些幼稚。”霍野抬眼,“争一口气?”盛母:“一乔喜欢了阿睿很多年,从高中开始。”“他们六岁就认识。”你呢?你们才认识多久?那时候你甚至还没出生,真有信心能比过这份青梅竹马的情谊?后面的话,盛母并未说出口,偏偏无声胜有声,叫聪明人很快能听出弦外之音。“苏云的事,是阿睿做错了,”故意没用更亲近的小名称呼前者,盛母软和语调,“当然,我们也有错,老古董,太死板,才闹成今天这个局面。”“如果一乔肯接受,我们愿意登门道歉。”霍野淡淡,“这话不该和我说。”“只是想向你表明,哪怕中间闹出很多不愉快,如今,盛家是真心愿意接纳一乔,”不急不躁,盛母道,“诚然,你们在一起,肯定是因为互相喜欢,但,时机所致,多少掺杂了点不冷静。”“你想赢过阿睿,对吗?”“一乔则是想尽快走出失恋的阴影,他是个好孩子,也受了很多委屈,我不会用报复这种词来形容。”“就像阿睿和苏云,根源是苦的,永远结不出甜的果子。”多可笑。冷静地如同抽离灵魂、站在上帝视角旁观,霍野想,连盛母这个外人都懂得,盛睿却一口一个报复挂在嘴边。况且,“我从没打算和盛睿争抢。”“别人这么想,不代表我要这么做,”霍野道,“考Q大,仅仅是因为我喜欢,和林一乔交往,也仅仅因为他是他。”他承认,最近他确实有了些和盛睿比较的心思,但那是在对青年动心以后,甚至,在他本人都不自知的情况下,他的潜意识已经学会了吃醋。这是和盛母口中完完全全不同的“嫉妒”。——输赢都无所谓,霍野只想要青年更爱他。哪怕有时要茶里茶气地示弱。分明只有十八岁,可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居然丝毫未落下风,感情牌动摇失败,盛母不得不拿出另一套方案。“其实我本人很讨厌这种做法。”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包,盛母拿出钱夹,将一张白底黑字的“纸”推到霍野面前。“这是一亿的支票。”“希望你能和林一乔分手。”一亿。大多数人奋斗十辈子也够不到的数字,就这样轻飘飘摆在了桌子上。“盛氏集团你大概听过,随时可以兑现,”手边放着一支纯黑的钢笔,女人悠悠,“不够的话,我会再加。”霍野原以为,这种狗血到无礼的桥段,只会出现在年幼时父母常看的肥皂剧中,没成想,今天竟由自己演了回主角。还是女主角。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滑稽得令人发笑。仔细欣赏了下大额支票的模样,霍野抬头,道:“我拒绝。”盛母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你可能对这个数字还没什么实感,”环视四周,她笑,“好比眼前的咖啡馆,你可以随便开几百家。”“任何城市,黄金地段,只要别想着把房子也买下来。”盛母开了个玩笑。霍野八风不动,“我现在过得很好。”盛母:“你会过得更好。”一亿的流动资金,钱生钱,同为金融专业的霍野最懂其中价值。“什么叫更好?”早早看穿对方妆容下隐藏的疲惫,霍野一针见血,“您这样算是更好吗?”“口口声声说接纳林一乔,实际却想用我来伤害他,给盛睿创造机会。”“您一定非常期待我能收下这张支票,证明我所谓的喜欢也不过如此,衬得盛睿更像浪子回头的情圣真爱。”“但我不会。”理智地,霍野道:“也许在您看来,我是天真,是赌气,几年或几十年后想到这张支票一定很懊悔。”“我想告诉您的却很简单。”“正如您永远不会放弃盛睿,这世界上,一定也会有人永远坚定地选择林一乔。”“不巧,那个人此刻就坐在这儿。”哪怕不是他。也一定会有人。治愈那些被父母初恋轮番抛弃的伤痕。“之后有什么招数,我都接着。”礼貌起身,霍野拉过旁边的行李箱,“别去打扰他。”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少年露出进入咖啡厅以来的第一个笑,“他是个坏蛋。”“卖惨道德绑架这套……”“他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