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 齐康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小心翼翼地问我:“我们出去逛逛吧?”“去哪儿?”我装作漫不经心,但实际上, 只要是在平城, 去哪儿我都愿意的。“附近好像有个公园, 不要钱的。”附近的确有个公园, 早十多年前是个垃圾站,后来城市改造,就变成了一处公园, 引了些江水,甚至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网红景点。我也没逛过那个公园, 毕竟我的时间着实有限, 除了工作之外, 连休假的场地都被秘书安排得妥帖而高端,我见过阿尔卑斯的雪山,见过非洲大峡谷的动物, 见过欧洲华丽古老的城堡……却并未去逛过身边谈不上景点的小公园。于是我说:“等吃过晚饭, 我们就去逛一逛吧。”我答应了齐康的逛公园请求, 齐康就像是很高兴似的,他甚至还悄悄地握了握手, 似乎是在给自己某种肯定的暗示。我伸出手,握住了齐康的手,先是摸了摸他的手背, 然后用手指滑过了他的掌心,又细细地摸过了每一根手指——我有些满意地发现, 他的手指柔软光滑,已经去了那些厚实的茧, 他被我养得很好,总算有了几分“正常”的模样。我摸的时间似乎久了一点,久到齐康也生出了一点旖旎的心思,等我想抽回手的时候,齐康与我单手十指相扣。(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但或许并没有那么夸张的不可描述,然而因为世界观的原因和限制,难以和外人相道,其实不过是亲了亲,暗示着做了一些日常会做的事,然而这个世界总是如此,风气也愈发严苛,世界观下的束缚让各方战战兢兢,提醒不让主角做不可描述之人亦在兢兢业业努力加班,为了保护这小天地不至于出些查漏,也只能如此。于是夫妻乐趣,便不足为他人道也——然而虽然不足为他人道,众人都知晓,我与齐康在某些不可描述的方面也算是契合的,虽不能亲眼瞥见,但也可以脑补一二,权当是苦中作乐罢了。)他中止了这个吻,微微地喘着气,有些渴望又有些羞赧似的看着我。我耐着性子提醒他:“不是说好了要去逛公园。”“可以先……等逛完了再……”他说得含糊不清,但我却理解了他的意思,但我故意逗他。“可我们还没有吃饭。”“我……”齐康神色间有些茫然,他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并试图给我一个答案,但我其实并不需要他的答案。“介意我说点脏话助兴么?”齐康摇了摇头,下一瞬,他倒抽了一口气,眼角也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看起来有些可怜。我依旧是披着那层斯文败类的皮,下手却没有丁点的手软,我咬着他的耳垂,低声地骂他:“真是够……的。”我们浅浅地折腾了一个小时,管家打了内线电话来,我直接叫他们用机器人送餐车将晚餐送到房间内。齐康被吓了一跳,直到发觉是机器人时,依旧惊魂未定。他试图“离开”我,但又挣脱不了我,最后我抱着他,看着他艰难地用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饭,还会坏心思地搞搞破坏。齐康一开始还惦记着下楼去逛公园,很快就顾不得这些了。我没有收手,于是他便一会儿昏睡过去,一会儿又被迫无奈地醒了,最后躺在我的怀里,陷入了极深的睡眠之中。我帮他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裹上了一层防风的毯子,然后并不吃力地抱着他出了门。——晚饭后逛公园的确是错过了,但还可以去露营看日出。我的工作人员做事总是妥帖的,当我从车上将齐康抱下来的时候,相关的对接工作已经完成了,连帐篷都扎好了。我用温热的毛巾帮齐康擦脸,擦了有一会儿,齐康才醒来,眼睛还没有睁开,却本能地往我的怀里缩了缩。他那时候就是如此,怕疼、怕快乐、怕崩溃,但却无处可逃、无人可靠,只能选择依赖我。我的阴暗心思又在不断翻滚,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又在心底默念了一遍相关法条。我总感觉,我不应该是这么良善的人,然而无形之中又有某种束缚,叫我收敛了自身的行径。齐康终于睁开了双眼,他先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围的布置,他问我:“这是在哪儿?”“你昨天念叨的公寓,在露营,等过一会儿,我们可以一起看日出。”他点了点头,没有试图挣脱我的怀抱,只是问我:“抱着我累不累?”其实是有一点累的,但我不想松开他,于是说:“不累。”他思考了一会儿,挪动身体,换了个让我更胜利的姿势,依偎在我的怀里,说:“现在几点了?”“不清楚。”我身上没有带手表,倒是带了手机,但懒得看。“约莫有四五点了,”齐康抬起头,看向天边,“很快就会天亮了。”他的话语是如此笃定,我正想问他“你怎么知道的”,又反应了过来——倘若他总是上夜班,或者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走出家门做工,自然能通过看天,就能判断出大约是几点了。我以为,我的心中最先涌现的会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要是当年你没有做错傻事,你就不会受那些苦,遭那些罪。但事实上,我的心中最先涌现的,却是一种近似怜悯的情绪。作为一个“资本家”,我自然不是什么良善宽容的人,过往对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我奉行的是社达的那一套,怜悯的这种情绪,于我而言几乎从未存在过。我是这么对待宋律师的,也是这么对待金玉的,然而却无法这么对待齐康。我对他有偏爱,我是怜悯他的。他看起来真的有点可怜,而我恰好能帮他。我用指腹摩挲着他的脸颊,清楚地意识到我可以毫不费力地养活他,银行里那一串与我而言已经没什么意义的数字,于他而言,却是不一样的。我的指尖划过了他的脸颊,划过了他青色的血管,最后落在了他锁骨上的红痕上。我昨日咬得很重,纵使没有出血,却留下了红痕,再过一会儿,估计会生出青紫来。我压了压那处痕迹,他的皮肤微微颤抖,但人没有躲,也没有出声阻止什么。“疼么?”我明知故问。“你喜欢么?”他近乎温顺地问我。“有想过我么?”我又问他。“当然。”他回答得很快,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你与丁晓君在一起的那些年,有想过我么?”“……”这一次,齐康却没有那么快的回答,他微微蹙起眉,似乎是在思考应该怎么回答。“我有想过你。”我看着远处红彤彤的一片天,“即使那是不道德的、不体面的。”齐康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说:“太阳初升了。”我们依偎在一起,亲密无间地看着朝阳缓慢升起,越过天边的界限,越过低矮的楼层,无边阳光洒在指缝的间隙,洒在脸上,洒在心上。此情此景,总该说些什么的。我想对齐康说“我爱你”,但话到了嘴边,说出口的却是“你可以多依赖我一些,我会养你的”。日出之后,我和齐康一起散步从花园回去,临走前,齐康的目光扫向宽敞的帐篷,我回了他一句“会有专人来处理”。齐康的脚步迈得不算大,好在我也不着急,我们散步到了公园门口,又拒绝了工作人员的车辆。齐康拿到了自己的手机,有些笨拙地开了导航,说:“两公里。”“走吧。”昨夜操劳了一夜,他体力有些撑不住,走走停停,但没叫苦。我们这一路,路过了一些环卫工人,齐康的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我便知晓,他是在猜测自己年老的时候,能不能像他们一样,靠此就业。我其实也有过这样的时候,有一年,我名下的公司遇到了极大的危机,资金链濒临断裂,我一个人,从黑天走到天亮,然后这一路,路过了环卫工人、快递小哥和外卖员,我在思考,通过哪种途径,能填补上我欠下的窟窿。但后来,我熬了过去。人只有在拥有的筹码很少的时候,才会觉得焦虑,才会想多留几条退路。由此可见,齐康并不相信我刚刚在公园里说出的话语。倘若他说得没错,那他与丁晓君也有过彼此相爱、举案齐眉的时候,在那场巨大的骗局中,多多少少也曾有过真心。他受过骗,自然会生出警惕心,也不会像年轻人那样容易相信承诺,愿意相信真心。我也不可能给他太多的资产,因为他不会用在自身的可能性很小,大概率会用在我并不喜欢的人身上。他手中可用的钱不算多,每次用钱之前,也会征询我的意见,在军训的时候,每周的二十多分钟的聊天时间里,他总会穿插着、不着痕迹地告知我他在军训基地的商店里买了什么东西,因为过于熟稔,我看着甚至有些难受。道理我都懂,然而情感上总归过不去,或许是我贪心。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3-03-03 23:27:56~2023-03-04 14:1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kitay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满洲里有象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公庭万舞 12瓶;华卿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