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热烈,滚烫,满怀爱意。第二天被人磨醒的时候, 顾峤就开始后悔自己夜里应当把时间给定得长一些。不该让人一早上就有这个机会折腾他。唯一庆幸的便是这一日不是休沐,还要上朝,商琅再怎么想也没办法, 最后也就只能欲求不满地在人脖颈上咬了几口。于是皇帝陛下又顶着那满脖子红痕到了朝会上。昨夜傅翎回了他自己的侯府, 已经有不少人都知晓了他回京的事情,人便干脆一起上了早朝。帝王高坐阶上,别说不敢直视圣颜的那些了, 就是他这种敢的, 远远瞧过去, 也难以看清楚顾峤的神色。因此他是在下朝之后, 才意识到顾峤身上又被覆了一层印子。傅小侯爷眼一瞪,不过这一次顾峤并没有顾得上跟他掰扯什么,连商琅都没等,匆匆地回到寝宫去换了一身常服,就拽着傅翎要往宫外走。积极得傅小侯爷都怀疑这一夜过去皇帝陛下是不是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给夺舍了。一直到街市上,顾峤这才停下来。傅翎被人拽着跑,都没法自己运气,累得不行,喘匀了气才来问顾峤:“你这是怎么了, 跟有什么豺狼虎豹追着一样。”可是宫中哪有什么豺狼虎豹,唯一一个能对顾峤有点约束力的恐怕也就是商琅了。但是顾峤能避着商琅?开玩笑。傅翎半点也不相信, 却没想到顾峤开口, 说的还正是商琅:“昨夜回去逗人逗过火了,怕他找我算账。”“你,逗他?”短短几个字的信息却实在不少, 傅小侯爷愣了一愣才开口问。顾峤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 言简意赅地把他昨晚做的那混账事告诉了傅翎:“早知道他反应那么大, 我就应当让他多忍几日才对。”多忍几日,再强烈的欲.望也都该消下去了,即使丞相大人还要记仇跟他如何,顾峤也有办法糊弄过去。但是只在次日,但凡商琅来一句“情难自禁”,顾峤也没辙。只好狼狈地借着这样跟傅翎一起出来的机会躲上一躲。到夜里……拿着疲乏的理由也能藏过去。傅小侯爷瞧他这副模样,恨铁不成钢:“顾燃犀啊顾燃犀,既然你都说的是要罚他,你自己在这又心惊胆战个什么劲?”顾峤瞥他:“若是你同子桑瑶如此,你能那般硬气?”傅翎失语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顾峤给绕了进去,“哎呀”一声:“我和子桑瑶同你们两个又不一样。你哪里是硬气不起来,你分明就是对着他心软。”“顾娇娇啊,你但凡拿出半点你在朝上那说一不二的架势,也不至于如此。”傅翎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但是这么多年习惯下来的相处方式,哪是那么容易就改变的?最后顾峤就只能摆了摆手,含糊道:“再说吧。”他对自己也很有自知之明,就是现在被傅翎撺掇得能硬气起来,说不定等到夜里回了宫中,又会被商琅给轻易地拿捏住。后来也的确是如此。顾峤跟人推脱到最后,也没能扛得住丞相大人那盈盈目光,半推半就地允了。好在商琅再难受也顾着他这几日的劳累,没有欺负得太狠,只是和风细雨,浅尝辄止之后就抱着人沉沉睡过去了。此后几日同先前傅小侯爷回京的时候没什么区别,顾峤一没事了就跟人混在外面,陪着人到处逛。一直到了廷试这一日。顾峤跟商琅起了个大早收拾,本来是没指望连上朝都只是随意套一件华服的傅小侯爷如何盛装打扮的,却没想到几人在崇英殿前碰面的时候,傅小侯爷竟然穿得整整齐齐。“难得。”顾峤瞧着他,最后能说出来的也就只是这两个字。“平日便算了,今日在这些新科进士面前,我可不能给你丢了脸面。”傅翎笑着答他。傅小侯爷在朝上都那么肆无忌惮,无外乎他不常在京都当中待着,那群朝臣就算想弹劾他也无法。加上大桓大部分的朝臣都是认得他的,也知道他这异姓侯的特殊,傅翎根本就懒得在这群人面前去过多注意这些礼数。但今日要见的这群贡士不一样。傅翎想着,帝王都给他如此重任了,再如何,表面上也得过得去。于是傅小侯爷辛辛苦苦地打扮了一番才到宫中来,甚至还来得比这顾峤和商琅两人要早。在崇英殿中等了一会儿,宫门那边才将那群贡士给放进来,彼时几个人连带着礼部尚书都已经坐下来,只等着时辰到的时候廷试开始。顾峤并不是每一次的廷试都会亲至,上一次便是直接丢给翰林院出了卷子,送给他来评判,所以这一次与八年前一样帝王亲至,那些贡士难免会紧张许多。尤其是将他们放到崇英殿前来,却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才正式开始的时候。顾峤自己坐在殿上没有动,却派了云暝出去瞧了他们几眼。有人焦躁得明显,也有人还记着这是在宫中,强忍着心中不安站在那里。终于是到了时辰,顾峤理了理衣裳,坐直身子,看着殿门一开一阖,杜岫走了进来。这个时候杜会元倒是规矩得很,知道不能直视天颜,是垂首走进来的,一进来便俯身拜了下去。顾峤由着他拜,却没有立刻开口让人起身。殿中落针可闻,杜岫伏在地上,淡定如他,额角也开始泛起汗来。傅翎和商琅都很淡定,只有一旁的孟端瞧着这场景稍微显得有些不安。顾峤余光瞧见他,估计他可能是想起来了八年前的那一次。不过那个时候他可是一个人都不曾为难过,除了跟齐尚多聊了几句,其他的都是中规中矩的。已经让人在下面跪得够久,顾峤总算大发慈悲地开了口:“平身吧。”杜岫一听到他这声音,身子顿时僵了一下,随后才机械地谢恩,缓慢直起身来——也不知道是惊的还只是单纯因为在那里跪得太久跪麻了。“抬头,”顾峤换了个懒散点的姿势,等着人抬起头来,勾起一个笑,“杜公子,别来无恙。”杜岫抬头的时候,除了去看顾峤,还迅速地往旁边扫了一眼。虽然模样不同,但是从身形来看,他先前遇见的那两个人,除了顾峤,恐怕就是商琅了。难怪,难怪。难怪他先前一直都没能查出来这两个人的身份。不仅是易容,还是这大桓最尊贵的两个人。他能寻到才怪了。“陛下,”苦笑着朝两人行了个揖礼,“草民不敢当此称呼。”“杜会元,如何当不得这个称呼?”顾峤笑盈盈地,字字都带着些软刺,杜岫是个聪明人,知晓自己先前的作为或许是惹到了帝王,但事已至此,他也就只能顺着帝王。“陛下折煞草民了。”顾峤没再搭话,杜岫朝上面瞧了一眼,顾峤手中正拿着一本册子在瞧——虽然说他们几个已经知晓了杜岫的所有生平,但还是要在人前做做样子。于是他在那里装模作样地瞧了几眼才开口:“杜公子先前在北地经商,缘何又跑来考科举了?”杜岫顿了一顿,没有直接开口。他实在是没有料到,自己先前见的人竟然是帝王。而帝王这问题也是在他意料之外的。“杜卿,欺君是大罪。”顾峤见他迟疑,悠悠地补上一句。唤的是“卿”,其实已经变相地允诺了他一官半职——前提是杜岫如实告知他。杜岫自然也意识到了帝王用意,最终又是一声苦笑:“无论陛下愿不愿信,从商是为了安身立命,从仕却是草民此生所求。”“何出此言?”顾峤没想到最后还是这样的答案,一下子来了兴致,追问道。“陛下应当已经知晓,家父是中原人士,”杜岫保持着揖礼的姿势,一字一句地道,“家父先前便想要考取功名,最终却不得志,草民有如此,也是为承父志。”“先前在北地之时陛下对草民施以援手,只那钱财到底不长久,草民才想出来了经商的主意,等足矣维持生计之时,所念所想的,便是科举之事。”说得这些话里面,倒是挑不出什么错处。顾峤听完他说话,也没有走过场跟人谈什么策论,而是直白地问道:“你想要从仕是为承父志,入仕之后,你可想过要做什么?”帝王每一句话都超出杜岫意料,他又是沉默了半晌,才道:“草民全凭陛下吩咐。”“杜岫,你野心勃勃,可半点都不像是个会愿意听朕随意差遣的人,”顾峤毫不客气点明白,“朕不同你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什么话,你如实开口便是——这崇英殿上,眼下又没有什么外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杜岫再拜,“若陛下当真要草民说些出来……没有人会不愿意往上爬。”听了人这么多恭恭敬敬的话语,顾峤觉着,自己总算是听见一句最真切的实话。哼笑一声,顾峤转头看了一眼傅翎,开口道:“若朕要你到荆州去呢?”杜岫听见他这句话,是真真地愣住了。顾峤静静地等他开口,杜岫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格外长。荆州是个十分有意思的地方。一来出了商琅和齐尚这两个大桓当下的贤臣,其中还有一个就在荆州当着知州呢,帝王对于荆州自然是极其重视的。二来荆州却也是除了北地之外最偏远的地方,去了那里,若再被丢到什么偏僻的府县当中,跟流放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了。顾峤很好奇,杜岫思索的时候会更倾向于那一点。最后少年还是答应了下来,用的还是那个理由:“草民听从陛下安排。”半点都没了先前在那集英楼当中的心机算计,乖巧顺从得很。顾峤笑叹了一声,忽然忍不住想,若当年商琅也遇见了他易容的父皇,会如何做?杜岫虽然经历与商琅大相径庭,但是这性子,还是能瞧出来点相像的影子,让顾峤不禁地去思索,年轻时候的商琅是怎样的一个人。或许改日应当让丞相大人给他讲一讲。压下心中纷杂的思绪,顾峤挥了挥手:“下去吧,唤下一个人来。”杜岫没有得到肯定的结果,也没明面上显出来,恭顺地应了一声“是”之后便退了下去。之后的廷试便基本上都中规中矩,只有几个先前顾峤聊过的贡士听到他的声音之后认出了他来,情绪激动了些,说话磕磕巴巴的,但好歹顾峤提出来的问题人都还应付得来。傅翎和商琅也没有闲着,到后面顾峤疲惫之后,大部分都是商琅开口问话,傅小侯爷则是在一旁瞧着有没有顾峤先前所说的,适合出使他国的人才,瞧着差不多的便开口问上一问,一整日下来,竟然还瞧见了不少还算合适的人选。“哪里不算劳累?明日陛下可得做东请我吃一顿好的,不然我绝对不依。”陪人坐在这里一整日,最后一个贡士离开之后,孟端先行离开,傅小侯爷一开口便忍不住地抱怨了一句,伸手揉了揉腰。结果转头就瞧见丞相大人的手已经搭到了帝王的腰上,正在给人按揉,神色立刻就变得有些一言难尽。顾峤迎上傅小侯爷的目光,这次总算是立刻意会到了他在瞧什么,只是弯唇笑了一下,连忙开口,试图转移人的注意力:“一定,明日就带着你去最好的那座酒楼去吃个痛快——若是不够,朕便让御膳房单独给你在宫中设一场宴。”傅小侯爷的注意力果然被挪了过来,听见帝王允诺还不算,还要得寸进尺:“再来些好酒。”“好——”顾峤一一应下来,仗着殿上没有外人,整个人已经快要倒进商琅怀里去。傅翎瞧着他俩就想着自己如今孤家寡人一个,越想越难受,干脆站起身来:“不同你们说了,今日也太劳心耗神,我先回府上歇息去了。”说到这里傅翎又顿了一顿,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扫过,没忍住,道:“明日可还有朝会,你们两个……”“我知道,”顾峤看他那不放心的样子,忍着笑朝他摆了摆手,这下子整个人是真的倒进了商琅怀中去了——丞相大人已经伸手揽住了帝王的腰,“你好好歇息去,我们自己有数。”这可半点都不像是有数的样子。傅翎瞧着他们两个这腻歪的样子,腹诽了一句,还是转身直接离开了崇英殿。殿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顾峤仰头看向商琅,发现人也正在瞧着他,眉眼间便忍不住多了笑意,道:“我今日瞧着杜岫这模样,倒是有些好奇起你来了。”“阿峤好奇什么?”商琅听着他的话,温声问。“好奇,你在我父皇面前,是什么样子的。”今日的确是累着了,说话太多,顾峤声音都有点哑,又犯着懒,一字一句都拖长了调子,无端显得勾人。从来不做柳下惠的丞相大人已经有了点心猿意马,将人从自己怀里扶起来,才道:“若阿峤想知道,之后我慢慢同你说便是。”顾峤“唔”了一声,顺势起身,没有乘轿辇,而是牵着人的手跟人慢慢地往寝宫去。日薄西山,快要到了晚膳的时辰,顾峤抬眼瞧着那将落的红日,静默一会儿,忽然提起来:“就让杜岫到南疆与荆州交界那里去吧,他自己既然有野心,那就让朕瞧一瞧,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好。”“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忙的了,等傅翎离京之后,我们便到宗室当中瞧一瞧,有没有合适的孩子,早些培养起来,我也好早些退位跟你逍遥去。”“好。”“还有太子太傅的事情……”顾峤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商琅却只是静静地听着,在他停顿的时候,一一应“好”。到最后顾峤都快说到口干舌燥了,实在是不满他这样的反应,转头问他:“商月微,莫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要应这一声好?”“倒也不是。”两人已经快要到了寝宫门口,太阳也已经落下去,瞧不见影子,天色半暗,商琅扣着人的手紧了一紧,带着笑意开口:“若是阿峤说什么要抛弃我的话,我自然是不依的。”“我怎么会?”顾峤偏过头来,凑过去在他嘴角碰了一下,“对你,我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舍得说出这样的话来?”“商月微,我欢喜你这么多年,之后也只会继续欢喜下去。”在之后的每一个二十年。商琅听着他这话,轻笑了一声。天色暗到顾峤已经有些瞧不清他的神色,但肩膀上却是一紧——被人给拥住了。“君心我心,阿峤,”商琅凑近了,却没有吻在他唇上,而是落在眉心,“这是先前你同我说的话,如今虽然隔了这么多年,我想我也应该再告知你一遍——”“我们对彼此的心思,永远都是相同的。”热烈,滚烫,满怀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