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选择继续拍摄,则是因为之前就已经签订了合同,我需要对自己的选择和工作上的合作伙伴负责。”见四周都为这突如其来的发言静了静,陆子羲也顿了顿,才继续解释道,“但我恐高是事实。所以无论是爬山还是吊索,我都不太希望被直播直接拍下一些不太好的画面。这样说,前辈可以理解吗?”“是吗?”傅睿星看着他,脸上看不什么明显的表情,“但你似乎也不是第一次拍摄高处外景。”“是的,之前有两次。”陆子羲很快回答道,态度从容,不卑不亢,“第一次是在拍摄《第58号医馆》时,第二次是在拍摄《寻找x先生》时,然而第一次我失足落入山崖,第二次我遭遇了爆|破组的事故,两次都是死里逃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那之后,我就对高处感到害怕了。前辈还有什么疑问吗?”陆子羲说得有理有据,就连原本主张要直播的节目组导演也只是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之前的几位嘉宾,包括晏允臻,提出的反对意见都是从替别人考虑的角度出发,尽管是出于善意,但毕竟没有自己亲自站出来以切身利益提出反对有说服力。而且之前所说的那些问题,多少都还有解决方案,但因为心理阴影恐高,不想被拍到难堪的那一面,那不能拍就是不能拍,连个解决方案都没有。节目组能说得上话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导演招呼了一声,一群人走到了另一边,开始商议是否要取消直播。陆子羲见节目组的态度有所松动,顿时松了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事实上,无论是他本人还是这具身体的原主,都并没有恐高的毛病。他赌的不过是自己之前在巴士上时,因为对盘山公路有心理阴影,而表现得对窗外的风景有些排斥的样子,被人旁人留心看在了眼底,因此对他突然提出恐高的这一说法不会有所怀疑。看着节目组的反应,他知道自己赌对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留在巴士边的嘉宾们和其他工作人员陷入尴尬的僵局,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而傅睿星的神情也渐渐变得不好看起来。这也让陆子羲更加确定,自己和晏允臻同时对突然出现的直播产生怀疑,并加以阻挠,是正确的。这个直播背后,一定有着什么猫腻。在紧急商议后,最终导演又回到了人群当中,并宣布直播取消。当即,除了傅睿星以外的绝大多数人都松了口气,好几个嘉宾都向陆子羲投来了感激的眼神。傅睿星则再次流露出有些古怪的神情,似乎是面对最终的结果难以置信。陆子羲知道,在别人眼里,他敢于直接正面对刚傅睿星,这件事是合理的。首先,他确实有排斥直播的正当理由,其次,他身后有远鸿撑腰,再加上他作为初入娱乐圈的新人,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一般人尽管可能会觉得他有点不懂得藏匿锋芒,有点过于冒冒失失,但却不会觉得特别违和。而傅睿星原本就没有非直播不可的理由,原本站出来为节目组说话,唯一的作用可能就是展露自己不畏艰苦配合节目组工作不耍大牌的品质和态度,现在如果继续坚持要直播,反而会让在场的其他人起疑,毕竟陆子羲对直播事件的始作俑者心知肚明,其他人可还被瞒在鼓里。因此,这一局,陆子羲明白,是自己赢了。果然,傅睿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冷笑一声,耸耸肩,便转身走开了。陆子羲转头,看着不停挠着头,看上去大梦初醒,有些困惑和茫然的导演,再想想刚刚面露震惊的傅睿星,忽然有了一个跳跃性的联想。很有可能,之前傅睿星是自己亲自上阵,或者找人利用“强说服力”之类的红包说服了导演,甚至是用什么其他陆子羲不知道的系统功能控制了导演的决策。傅睿星对系统的外力作用之强大十拿九稳,所以才在计划失败时那么惊讶。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也就是说,原来红包的力量也是有限的,很多事情还是事在人为。这让陆子羲对撑过这48个小时,又多了一点自信。好在官方账号只是曾经提到之后的拍摄过程中可能会有直播,但却因为路途颠簸,不好确定抵达时间,也就没有给出确定的直播时间,因此直播计划取消,并没有给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造成太大的困扰,等到达目的地之后再直播其他的拍摄内容,也是可以的。这个突如其来的插曲看似平静地过去了,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暗流涌动。一时间,众人连说话做事都比以往更小心了一点,生怕搅和进自己不该参与的纠纷当中。然而很快,在以什么样的方式到达目的地上,两拨人又起了争执。原本节目组提供的资料上说,此次的目的地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庄,通往村庄的道路只有两条,一是徒步的山路,二是通过一座吊桥。由于需要前往的村庄生长在悬崖峭壁上,比起现在所在的半山腰,海拔更高,出村的时候可以借着山势乘坐更方便的索道滑下来,但要想进村,除了绕行,就必须通过一座向上攀爬的吊桥。如果是直播,显然是吊桥的效果更好;但既然直播取消了,显然是爬山更加安全。但就在节目组决定找当地地陪走山路绕行时,当地人却表示,现在天色已晚,来不及走完这段山路,而如果晚上爬不过去,就地露营,且不说能不能适应能不能找到器材,光就夏季暴躁的野兽和大量的蚊虫而言,都有很大的危险,建议还是从吊桥走。“那就住一晚。”当工作人员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汇报给嘉宾时,晏允臻再次突兀地主动表态,“安全重要。”“这……晏哥。”导演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明天有雨,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是雷雨季,必须今天通过吊桥过去,不然明天之后,山路泥泞难走,甚至因为暴雨导致山体滑坡之类的……就更不安全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导演还特意看了一旁的陆子羲一眼。他知道晏允臻是为了眼前这个新人的“恐高”才出头的,而造成他恐高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在暴雨中坠崖的意外,因此他特意强调了这件事,为的就是让晏允臻意识到,走山路也未必安全。说到底,来到这里,就根本没有彻底安全的万全之策。晏允臻陷入沉默,而陆子羲看着不远处傅睿星淡漠的脸,忽然意识到他是故意的。他特意选好这一天,选好这么极端的条件,逼着自己走上死亡的道路。走吊桥,他可能脚滑坠崖,可能失手没抓稳吊索坠崖,总之傅睿星可以有很多方法,只让他一个人死。而走山路,首先就要冒着泥泞湿滑的危险,而无论是山体滑坡,还是野兽等意外,都可能伤害到其他的无辜者。除非他此时此刻就是硬要耍脾气,说什么也不肯继续拍摄,直接毁约,只有被扣上耍大牌的帽子,让所有打算合作的人心里打鼓,让已经合作的人质疑他的契约精神,让刚刚有起色的事业蒙上一层不光彩的灰色,如果晏允臻出来替他说话,那么连带着晏允臻甚至远鸿都会受到牵连。傅睿星就是赌他做不出来这种事,他陆子羲做不出贪生怕死以牺牲他人的利益苟活于世的事。“走吊桥吧。”真正到了生死关头,陆子羲反而觉得自己变得平静起来,“我不往下看就可以了。”晏允臻还打算说什么,陆子羲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再说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48个小时,原本就不可能波澜不惊地过去。当地的地陪帮着给全体工作人员和嘉宾装好简陋的安全防护设备,并帮着将人群分组,有条不紊地通过吊桥。陆子羲尝试着往前迈步,他用余光注视着傅睿星,就看到对方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想要避开和傅睿星一组的念头是行不通的。于是他索性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安静地站在山崖边,看着峡谷间的江水奔腾而过。吊桥看着危险,但实际上在千百年的人类智慧核验下,并不会那么轻易地发生意外,很快,前面所有组的人都已经到达了岸边,还在十分兴奋地聊着这次的刺激经历,只剩下寥寥几个人站在吊桥这头,地陪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站成一列。陆子羲放慢步幅,硬是捱到最后一个才过去,大家现在已经有了他恐高的印象,倒没觉得很奇怪,还有比较热心的人走上前来安慰他,拍拍他的肩。由于傅睿星的动作也很慢,陆子羲恰巧就站在他的身后。尽管离得很近,但陆子羲觉得,比起站在傅睿星前面,站在他身后,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多少要安心一点。晏允臻原本准备站在陆子羲的身后护着他,见状,硬是走到了他的身前,挡在了他和傅睿星之间。陆子羲往后退了一步。他原以为傅睿星一定会做出什么举动,想办法再靠近自己,没想到傅睿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嘲弄地一笑,又将头转了回去。陆子羲顿时寒毛倒竖。他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