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陆喆一句【不用,你早点睡】,李致摘掉眼镜,又一次喝完了杯中的**。等他放下杯子,苏晨阳才听他道:“是有点意外状况。”看他接着倒酒喝,却没有再度开口的打算,苏晨阳便知道是不好说出来的事:“很麻烦?”“嗯。”李致仰头喝下冰凉的**,几杯烈酒下肚,虽然有些烧灼感,但是情绪缓和了不少。靠回椅背上,他按揉着眉心。陆喆的家庭情况与他完全不同,爷爷和父亲都在发展局身居高位,尤其是他爷爷,去年调职前所负责的正是与房屋规划用地有直接关系的部门,而陆喆的奶奶在退休前隶属外交部。当年17岁的李致与陆喆相识不久就知道了他的家世背景,也清楚如果这样的关系被周围人知道了,只会给彼此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而这么多年下来,无论是家里人还是李致关系最亲的朋友苏晨阳,都不知道他和陆喆的关系。他没办法说出陆喆回来的第一天就被意外卷进来了,这件事只能他自己思考怎么解决。“昨晚故意让李嵘彦的人拍到我醉酒闹事的视频,刚才回去又看他们演了一出戏。”苏晨阳嗤笑道:“结果又是不了了之?”李致说:“他倒是想像之前那样抓痛脚,好逼我把新塘的项目也让给他。”苏晨阳也靠到椅背上:“李嵘彦如果不是真傻,就该知道这些不痛不痒的伎俩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他是不傻,”李致盯着杯子里在**承托下轻轻转动的圆形冰块,勾了勾嘴角,“不过他太心急了,人一急就容易露出马脚。”“怎么?有转机了?”苏晨阳一下来了兴趣,坐直了道。对着显示器输完一大段数据,陆喆在关机前看了下右下角的时间。已经过零点了,他起身去了厨房,电炖锅的按键跳到保温状态,锅里的海参炖鸡香气浓郁。调了下味道,他盖上盖子,在玄关留了一盏小灯回房了,躺下后发现之前霍骁有给他发消息,约他明天出去吃饭。他回来两天还没倒过时差,便推说下次,翻了一遍其它信息,他点开了李致的对话框。刚才李致回完消息他也没有再发过去,不知道那人现在是不是还在家里。他很想问问怎么样了,点开几次键盘又都关掉了,最后索性放下手机,打算先睡一会儿再说。不过他实在太累了,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十几分钟后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Whatsapp推送显示了李致的名字。看着刚发送出去的消息,李致拿起酒杯,走到外面的露天平台。刚才苏晨阳的朋友来了店里,他过去招呼,李致便来到露台最外侧的转角处抽烟。这里有一对情侣正用卡片机拍对面的维港夜景,听到动静扭头看到他,男生问他能不能帮忙拍张照?这两人说的是普通话,看样子是来港的游客。李致放下酒杯,帮他们拍了几张指定角度和姿势的照片。待他们离开后,李致站在了他们刚才站的位置,点了一支烟望向前方。夜幕下的维多利亚港亮着五颜六色的灯光,白天像钢筋森林的摩天大楼建筑群,一到了夜晚却开始编制绮丽而梦幻的美景。作为闻名全球的海港,维多利亚港每晚都会迎来大批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附近高楼也不乏许多欣赏夜色的好去处。像【银光森林】这样拥有270度赏景大阳台的酒吧,但凡天气好的时候生意都很火爆。李致放松身体靠在雕花护栏上,每一口烟都被他压在喉咙里许久才吐出来。这样的抽法会让尼古丁的味道在鼻腔里弥留更长时间,也让脑子更清醒。刚才与苏晨阳谈话时,他喝了不少酒,现在吹了一会儿高处的风,头隐隐有些痛了。抽完两支烟,身后又来了年轻的游客,对方礼貌地询问他能不能让他们拍照。李致痛快地让开了,路过那两人身边时听到几句法语。等到要拐进酒吧时又不经意瞥了一眼,那两个年轻人互相搂着对方的腰,脸贴脸正在自拍。李致之所以会注意到他们,是因为这两个男生都是亚洲人的长相,却用流利的法文沟通,最重要的是他们用的称呼是情侣间的爱称——chéri。苏晨阳的弟弟苏晨昼在两年前就有出柜的倾向,因为他的缘故,李致对男同圈子也有了了解。之前苏晨昼还开玩笑地问过李致要不要试试跟男人做的感觉,当时李致没答应,他能尊重别人的性取向,却不代表自己也可以迈入这个圈子。坐回椅子上,他看了一眼陆喆的对话框,现在一点多了,估计陆喆早睡着了。他继续给自己倒酒,期间有两个女的过来搭讪,被他拒绝了,后来苏晨阳调了一杯鸡尾酒端来给他,问他今晚有没什么安排,要不要帮他找个人放松下。这段时间李致身边绯闻不断,但是苏晨阳清楚那些只是李致叫人提前安排好的,对方拿了钱配合演戏罢了,没有人会真的不识趣到指望能爬上他的床。“我累都累死了,”李致无语地瞟着苏晨阳,“现在只想睡觉。”酒吧两点打烊,店里的客人已经少了很多,外面的天色也不如之前亮了。“你要不想叫老潘来,我送你回家吧。”他今晚喝了不少,苏晨阳提醒道。李致不想让苏晨阳知道自己去的地方,便谢绝了他的好意,独自下楼在车门边靠了一会儿,叫了个代驾。来的代驾的服务很专业,上车以后专注驾驶不说话。李致坐在后排,两侧窗户都被降到最下面,微凉的夜风不断刮进来,吹乱了刘海,也吹得他有点昏昏欲睡了。这段时间他频繁失眠,已经严重到就算借助酒精也很难入眠的程度。不过从昨晚开始他有点嗜睡,无论是一觉到天亮的好眠,还是今天白天去诊所检查眼睛时的休息时间,甚至是现在频频打起了哈欠。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张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喆回来的缘故。不过除了苏晨阳,也只有在陆喆身边能让他彻底放松下来,不需要时刻防备,或者算计着前行的每一步。回到陆喆家里,他在玄关换鞋时闻到了食物香气,走到厨房一看,锅里保温着一碗海参鸡汤。盯着色泽金黄鲜亮的汤,李致想起了陆喆几个小时前发的信息,自己明明回了不用准备的。他洗了个手,回到亮着台灯的卧室,本来以为陆喆还没睡觉,没想到陆喆抱着抱枕侧躺着,被子踢到了地上,睡得很沉。望着那张在暖色灯光下仍显出几分憔悴的面庞,李致放轻脚步走过去,捡起被子盖在他身上。坐在床沿看了他一会儿,李致伸手在他肩膀上压了压被子,这才起身回到厨房,端出锅里的汤。回来之前不觉得饿,这会儿尝了一口就食欲大开了,这两年陆喆的手艺的确是越来越好,海参鸡汤只放了一点盐,味道都非常鲜美。李致吃了个干干净净,接着进浴室洗澡。今晚他喝了不少酒,现在吃饱喝足酒劲又上来了,洗完便随便拿了件睡袍裹着上床。关掉灯,他在黑暗中闭上眼睛,身边那人却在这时动了动,靠近以后把脸埋到他颈窝里,左手和左脚都搭在他身上。李致转头看去,陆喆只是翻了个身就不动了,绵长的呼吸均匀地落在他耳畔。以前他俩睡同一张床的时候,陆喆经常会在睡着以后抱着他,李致没有多想,拉过被陆喆踢开的被子重新盖好,由着陆喆大半个身体都紧挨着自己,很快也睡了过去。相较前一个晚上,今晚这一觉睡得更好了,不但入睡快,且一直到上午十点才因为生理原因醒来。睁开眼时李致仍觉得很困,陆喆躺在他身边还没醒。比起昨晚睡前的姿势,今早他俩靠得更紧。他的胳膊被陆喆枕在脑袋下面,陆喆与他面对着面侧躺着,他腰间的睡袍带子几乎要松开了,一条腿挤在陆喆的腿间。男人晨起时都会有同样的状况,即便李致的腿碰到了陆喆那里也没觉得尴尬,他悄悄把腿抽回来,抬着陆喆的脑袋收回被压麻的手臂,下床去了洗手间。等他洗漱完毕出来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铃声,回房间拿手机发现陆喆已经被吵醒了,正揉着眼睛坐起。陆喆的头发睡得翘起,李致拿手机时顺便帮他捋了一把,见他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不禁对他笑了笑。助理谢延打来汇报公事,李致拿着手机到客厅外的阳台去接。这期间陆喆也去洗漱,等李致讲完进来时,他已经穿上围裙,在厨房做早餐了。给李致递了一杯刚冲好的Wallenford,陆喆问:“你昨晚几点回来的?”李致靠在他身后的门框上,尝了一口醇香的咖啡,道:“三点左右吧。”“怎么不叫醒我?”“你那么累,我叫醒你干嘛?”李致笑着说道,“不过昨晚的夜宵我吃了,很好吃。”陆喆点了点头,把锅里煎好的两只太阳蛋装盘,又捞起隔壁锅里的意面,拌上奶油蘑菇鸡肉酱,最后将热好的三明治一道端上桌,和李致一起吃着。“你今天要出去吗?”喝了一口自己那杯咖啡,陆喆看着李致问。“下午有点事,”李致用叉子挑破太阳蛋薄薄的皮,卷了一团意面沾了沾蛋汁送进嘴里,吃完了才接着说,“要去一个地方。”陆喆问:“去哪?”除了昨晚的酒吧,李致还另外投资了一家美术馆和一间画廊。作为他最近两年新增的私产,由于不涉及到家里与公司的利益问题,李家的人懒得管。陆喆并不知道李致这两年的投资,不过李致知道他和自己一样从小受艺术熏陶,都很喜欢画,便问道:“你下午有没有空?”陆喆一口意面还没完全吃进嘴里,便忍不住点头了。李致给他递了张纸巾擦嘴,说起自己在西区投资的一座场馆,耗时近两年,馆内的翻新改建工程基本结束了。李致没提场馆的用途,只问陆喆有没兴趣逛逛。陆喆当然不会拒绝,饭后两人收拾了一番,下楼时陆喆看着李致那辆大块头的领航员,提议让李致坐自己的车去。他的车就停在李致隔壁,在领航员庞大的车身对比下,银白色的Stelvio虽然有着赛道血统,线条却显得流畅精致许多。李致说:“都忘记问你了,怎么不开那辆罗宾汉?”“我妈一直念叨那车我开着太野,”陆喆解锁车门坐上去,无奈地笑了,“算了,反正在香港城区也发挥不了那种车的性能。”“确实。”李致认同道,坐进副驾后充当导航,半小时左右陆喆就开到了目的地。没下车之前,陆喆就远远看到了这座外形像三块不规则几何图形组成的场馆,已经觉得惊叹了,走近后看到大门边的草坪上立着“流浮”两个银色的立体大字,以及旁边的“美术馆”三个小字时,更是当场愣住,回头去看李致。李致就是想给他这个惊喜,双手抄着裤兜走到他身边,笑道:“没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