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燕折已经记不清了。他在头痛欲裂中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已是傍晚。黄昏的光透进窗户,一半落在地上,一半落在**。他坐起来,脸藏在阴影里,愣愣地看着被褥上的光。一阵难以描述的心悸蔓延开来,好像有无边孤寂与恐慌。他突然很想见人,随便是谁,什么人都好——“叩叩。”敲门声一响,燕折立刻赤脚下去:“白……”“先生”两个还没说出口,进来的竟是一个没见过的陌生面孔,应该是山庄负责保姆工作的阿姨。对方笑道:“燕少爷醒了?喝点粥吧。”这事燕折第一次在静水山庄见到陌生人,愣了会儿,却没有太多好奇的心思。他有些失望,原来也不是什么人都好。“谢谢。”“不客气。”对方很快消失了,就好像多留一会儿都会出事。燕折不明所以,喝了两口粥,难得感觉胃口不佳。他走上阳台,只能看到看不见头的花园,没有其他人的影子。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燕折倒不担心是别人换的,有时候感觉白涧宗还挺传统——就算不喜欢,也不会让别人碰自己的未婚夫。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他正踩着拖鞋经过长廊,左手边就是他第一次来静水山庄被滴蜡的房间。……传统个屁。皮肤发烫的感觉还历历在目,燕折忍不住搓了下皮肤,结果不小心搓到伤口,疼得一激灵。他没太在意,还想着在俱乐部发生的事,犹豫地敲响了主卧的门,提心吊胆等了好半天,却没人应声。白涧宗不在。不知道该失望还是松口气,他掏出手机,指尖在“矫情且**的狗东西”上停顿了会儿,最终还是给张三拨了个电话。“燕少爷有什么吩咐?”“没什么事……就想问问……白总今天心情怎么样,有生气吗?”张三委婉道:“本来很生气的。”白涧宗绝对不止生气这么简单,每次一提到白茉相关的事他情绪都会失控,轻则暴怒重则发疯。突然庆幸失去了意识。燕折疑惑地问:“那后来怎么不生气了?”张三沉默了会儿:“您不记得了吗?您一直在哭。”燕折哽住:“我?哭?”他确实在白涧宗面前哭过,但基本都是装的,而且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红个眼眶,不会真掉眼泪。在张三的描述中,燕折大致拼凑出了事情经过。当时白涧宗已经濒临失控边缘,他步步紧逼地追问,燕折捂着头蹲下,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来得汹涌,来得猛烈。不似小孩子的嚎啕大哭,也不似成年人崩溃后压抑着情绪的哽咽。眼泪不要钱似的掉,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的哭是寂静的,仿佛被圈在一个噤声的玻璃笼里,有种无法诉说的哀恸。张三道:“您一直重复一句话——”别问了。别问了。燕折流着眼泪,没有哭声,却一直重复:“您别问了。”燕折有点不真实,这是他?在那种情况下还称呼白涧宗为“您”,他可真敬业,失去意识了都没忘记人设。“后来白总就不生气了?”也许白涧宗见不得人哭吧,还真就把一脸的阴郁收回了肚子里,无言地看着泪流满面的燕折。张三:“后来您就哭休克了。”燕折震惊。还真能哭休克啊,这白涧宗不得嘲讽他三天三夜?他犹豫地问:“白总去公司了吗?”张三回答:“暂时还没有。”张三其实还没说完,休克之前,燕折哭得腿软,都不能动了,还是被白涧宗抱上轮椅回得家。路上燕折也在流泪,不说话,也不出声,就默默缩在白涧宗怀里,眼泪仿佛长江里的水,滔滔不绝,把两人衣服打得透湿。……知道白涧宗还在山庄,燕折就结束了通话,不好再多问什么,以免张三被罚。他还记得第一次山庄,俞书杰多嘴说了句“这是老板特地吩咐厨子准备的”就被训了,白涧宗不喜欢下属多嘴。他慢腾腾地下楼,走出房子,金黄色的光晕落在身上,他没有寻觅到想见的人,却一眼看见那个跪在台阶下的黄毛青年。对方听到脚步声,满脸期许地抬头。看见是来人不是白涧宗,先是一愣,随后立刻跪着挪上台阶,一直到抓住燕折的裤脚。燕折愣住了,这是谁?对方狼狈地笑着:“燕折,燕折!你在跟白总谈恋爱是不是?他们都说白总对你死心塌地,你看在以前的交情上,你帮我求求情,好不好?”“你是……”燕折还没问完,身后就传来轮椅声,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放开。”他还没做反应,抓住裤脚的青年就立刻瑟缩地收回手,在他震惊的眼神中直接朝着白涧宗磕了个头。“您救救我爸吧,求求您,您看在以前我爸跟了白总那么久的份上,您——”急速的轮椅声转到身后,白涧宗将燕折拉至一边,眼神阴冷:“滚!别逼我说第三次。”“我滚,我立刻滚——”对方竟然放纵自己的身体直直从台阶上滚落,还好台阶不是很高,就七八道,除了疼些也不至于受伤。“他……”燕折脑子有点乱,他想问怎么回事,又有点无从问起。这人是谁?他爸又是谁?“求求您了!当年白总进入清盛,是我爸带头支持她,看着曾经的功劳上,您放我爸一马吧!”他看着和燕折差不多岁数,一头黄毛,身上有股说不清的痞气,与此时低声下气的狼狈有着说不出的割裂感。白涧宗杀人诛心道:“你那个已经把财产转移给小三和私生子的父亲,看到你为了他放弃尊严给人磕头,不知道会不会感动得掉眼泪?”“……”青年呆了呆,脸上的鼻涕混着泪水,好似还没反应过来:“什么私生子……”“明阳大道翡翠城17栋6楼。”白涧宗语气充满嘲讽,“你不如去敲门看看,那个跟你们说想跳楼的父亲,说不定正在和别人阖家团圆呢。”“不,不可能……”台阶下的青年一下子瘫坐在黄昏的光晕里,一脸呆滞。虽然不敢置信,却也知道白涧宗没必要骗自己。他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走之前还是留下一句:“不管怎样,还是恳求您能对他网开一面,看在过去的份上……”白涧宗沉了脸。山庄很大,在没有车的情况下,走路出去少说二十分钟。青年萧瑟狼狈的背影逐渐远去,燕折一脸茫然,想问,但又怕暴露自己不是原身的事实。“不记得他了?”白涧宗幽幽地盯着他,“曹安,你以前要好的朋友。”“他染黄毛的时候你还嚷嚷着要和他一起染白,要不是燕驰明打了你一顿,估计你现在已经白发苍苍了。”燕折:“……”如果记得没错,在医院吃早饭时燕随清也提过曹安这个人——曹安在酒会上问燕随清,他最近怎么不回信息。早上没想太多,以为只是原身的狐朋狗友,说随意地说换微信了。现在看来,曹安给他发信息,是希望他帮忙求情?可他爸又是谁,犯了什么事?曹……在白涧宗怀疑的目光中,燕折思绪飞速旋转,终于在零碎的记忆中捕捉到一个片段——他去白家老宅见老太太的时候,遇到白成柏的父亲杨平康在跟老太太报告公司的事,说是一个叫曹华德的人泄露了标书。曹华德,曹安?燕折心跳如雷鼓:“他是为他爸泄露标书的事情来的?”白涧宗盯了他一会儿,移开视线,嗯了声。燕折不了解泄露标书的性质,应该是违法但不犯罪,基本是行政处罚为主。但到了白家这个层面,标书泄露的损失可不是小打小闹……看曹安的态度,他爸应该要坐牢,恐怕时间还不短。“这个事情不是祖母处理的吗?”燕折疑惑道,“他怎么来找您了?”白涧宗顿了会儿,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许久才平静道:“我母亲刚进清盛的时候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虽然杨家已经改了白姓,但只要祖母的下一代继承人是我父亲,就还有返祖归宗的希望。”但白老夫人竟然准备将儿媳立为继承人,直接掀翻了杨家人不切实际的幻想。太荒谬了。那段时间闹的很僵,在这种情况,公司老人曹华德带头站出来,第一个支持白茉,给后来白茉掌握实权奠定了牢牢的基石。“他只是很有眼色,站对了队。”白涧宗嘲弄道,“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犯事,早先我母亲念旧情,都放过了他,如今又想‘挟恩求报’?”燕折唔了声:“他爸把标书泄给了谁?”白涧宗道:“一个新上市的公司。”燕折觉得匪夷所思:“没道理呀,他能得到什么好处?”白涧宗:“还在调查。”燕折对这些剧情完全没印象。原小说应该没有详细描述,一笔带过了。毕竟文字无法面面俱到,而真实的世界却由无数条线交织而成,每个人都在不同视角过着自己的人生。燕折其实有点担心白涧宗继续逼问自己关于白茉的事。但白涧宗没有,甚至都没嘲讽他。燕折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白涧宗总有一天会要他吐出真相的。“过来。”燕折还在出神,闻言跟上轮椅回到一楼客厅,白涧宗拿出一个医药箱,放在了茶几上。见燕折一动不动,他不耐道:“药都不会涂?迟早蠢死。”燕折:“……”白涧宗拉起他的手,捋起睡衣袖子,将红色药水涂渗出血的位置。燕折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应该刚刚揉的时候把伤口的薄痂揉破了,血都渗出了衣服。白涧宗不说话、给他涂药的样子,竟有一种温柔的错觉。他抿了下唇,几乎没太经过思考地说:“其实我骗了您。”白涧宗一顿,没说话。他继续将药水涂抹均匀,随后压着情绪问:“骗了我什么?”燕折说完才后怕,怕白涧宗直接用棉棒戳烂他的伤口。好在没有。话都到这份上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关于您母亲的事,不是我不想告诉您,而是我也忘了。”白涧宗松开燕折的胳膊,操控着轮椅往后挪了一步,反复碾磨了两遍:“忘了?”“嗯……只骗了您这个。”燕折真假混合,轻声说:“在来燕家之前,我绝对见过您母亲,甚至知道她在哪儿……但我想不起来……只要一想,就会头痛不止。”他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梦、还有对于十四岁以前事情的抗拒是不是来自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如果是,也许他真的能记起有关原身的一切。“你想说自己因为车祸失忆了?”白涧宗讥讽道,“还是有人给你下了降头?”燕折注意力只在前半句,他懵圈地问:“我出过车祸?”白涧宗的眼神逐渐阴冷,他盯着燕折,似乎在考量他话的真实性。燕折心里有些打鼓,指尖不由自主地嵌入掌心。他在赌,赌白涧宗会因为自己白天无意识哭到休克的事情、而相信自己的话……也赌白涧宗会不会对自己有那么一丝丝的心软。只要白涧宗信了,以后应该不至于总逼问他,也会大大降低拉他一起去死的概率。毕竟在原书里,白涧宗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燕折心乱如麻。好在白涧宗应该是信了,他漫不经心道:“你十四岁那年和燕颢一起出过车祸,他成了植物人,而你却没事,甘静为了给燕颢积福才收养了你。”“——燕驰明是这样说的,你觉得呢?”燕折有点茫然,都是书里没提过的事。原来燕颢这些年在国外,并不是什么治病,而是因为出车祸成了植物人?脑子里的某根筋抽了下,有种灵光一现的感觉,但是没能抓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作者有话要说:白总:老婆笨死,受伤不会喊疼,也不会涂药。(迟到52个红包……这些天没睡好,今天直接睡懵了,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天都黑了,晚上正常双更,都比较晚,有可能二合一,大家明天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