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随着猜想一阵收缩,燕折呆愣很久。书里的白涧宗真的是病逝吗?他之前有猜测会不会是燕颢或者杨家的人害死伪装成病逝的,但独独没往自杀这一方面想。为什么?是因为书里死亡的那段时间已经找到白茉了?甚至找到的时候很可能已经死了……所以白涧宗没了念想,没了活下去的欲望,所以哪怕身居高位、家财万贯,也不想要继续活在这人世间吗?所以……有他存在的情况下,这个真实世界的白涧宗依然会自杀吗?从上次白涧宗的话来看,他似乎依旧确信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选择死亡。燕折安静了很久。叶岚君试探道:“真的没事?”燕折摇摇头,他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坐到露台边的高脚凳上,吹了很久的风。他闷声问:“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病人隐私吧?告诉我没问题吗?”白涧宗要是知道这事,指不定得犯病。“当然有问题。”叶岚君笑了,“但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告诉你?”燕折懵懂地摇摇头。因为得到了当事人的许可?还是想要他帮白涧宗走出心理问题?如果是后者,未免太偶像剧了。叶岚君这次没为他解惑,反而聊起了正题:“你对以前的事完全没有记忆了吗?”燕折含糊地嗯了声:“偶尔会梦到以前的事,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思来想去,燕折觉得想要理清真相,还是得尽量把事实和盘托出,而不是一直说谎,只要藏住穿书的事实和未来的剧情就好。“一般都会梦到什么呢?比如什么人、什么时间?”“梦到的人很多……时间的话,应该都是十几岁的事。”当然,燕折还会梦到书里关于未来的剧情,这个他就没说了。叶岚君若有所思:“完全不会梦到十四岁以前的事吗?”燕折嗯了声,随后又犹豫地驳回:“也不是完全没有……我曾梦到过一个女人,叫我崽崽。”“你觉得那个女人是谁呢?”“我觉得……是白茉。”叶岚君问:“能记起来当时处于什么样的场景吗?例如环境是什么色调,有风吗?有别的人吗?”燕折摇摇头,有些出神:“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女人一直在呐喊“快跑”。她叫他快跑,为什么呢?“除了这个梦,就没梦到十四岁以下的任何事了吗?”“没有了。”叶岚君道:“不介意的话,和我说说其他梦的内容吧。”“等我一下。”燕折给白涧宗发了条信息。白上加白:我可以像信任您一样信任叶医生吗?白:没看出来你对我有信任。白:所有话都可以对她说。白上加白:[我冤呐jpg.]白上加白:我还不信任您吗!连穿书这么大的秘密都告诉您了!白涧宗只回复了他一串省略号。有白涧宗的首肯燕折放心多了,他理了理思绪,准备将和过去时间线有关的梦境都说一遍,从十四岁车祸躺在病床的那个梦开始。反正他也想和白涧宗坦白的,通过叶岚君告诉白涧宗也一样。有白涧宗帮忙,谜团可能会破开得更快。叶岚君意外地哦了声:“你和燕氏夫妇竟然没有血缘关系吗?领养啊……”这其实有点没道理,燕家不是普通人家,会为了所谓“祈福”就领一个记忆全失的陌生孩子回家吗?还安一个私生子的身份?对于有钱人来说最简单有效的祈福方式,难道不是捐款?不过叶岚君不是来破案的,她笑着说:“你好像有点紧张,来杯酒吗?”“好啊。”燕折都不知道山庄的酒在哪,但好在管家帮忙送来了。叶岚君鼓励道:“其他的梦呢?也说说。”燕折一一道来。……风在夜色中涌动,有了酒精的加持,燕折的回忆十分流畅,对梦境的描述也很清晰,防备感也少了很多。叶岚君抿了口红酒,突然问:“除了过去的记忆,你还会做其他梦吗?”燕折结巴了下,严谨道:“你是指……”叶岚君微笑道:“什么梦都可以,包括春梦。”燕折脸红了。风也没能吹散他脸上的热度。他坐在露台边的高脚凳上,也因此看见了远方大道上的白色车灯,在夜晚十分晃眼。白涧宗回来了。他咕了口酒:“很少做其他梦……但有时会梦到白先生。”叶岚君:“可以和我说说吗?”燕折惊恐地看着她。这么羞耻的事要说吗?他要怎么说?他梦到过白涧宗滴蜡滴到他私密部位?还是说梦到过白涧宗亲他、弄他?已知他性取向男,正值年轻火气旺的时候,身边可以亲昵的男性又只有白涧宗,梦到他很正常好吧!叶岚君询问:“不可以吗?”燕折吸吸鼻子。他其实能区分出原身的记忆和纯粹的梦,只是不清楚记忆里有多少他自己加工过的痕迹。除记忆以外的梦,他好像真的只梦到过白涧宗……几乎都是春|梦。燕折心虚地往楼下瞄了眼,白涧宗的车已经停了,俞书杰从后车厢拿出轮椅,穿着单薄的白涧宗正借用拐杖的力挪到轮椅上。他赶紧趁白涧宗上楼之前,将春|梦说了个大概。叶岚君却对细节很感兴趣:“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呢?”“……”燕折除了床,一问三不知。露台门很快被敲响了。叶岚君回首:“好久不见。”坐着轮椅的白涧宗问:“聊完了吗?”叶岚君放下酒杯,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都快三小时了——我们出去聊聊?”白涧宗看了燕折一眼:“好。”叶岚君起身,不忘对燕折眨眨眼:“放心,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和他透露你的隐私,只是白总也是我的病人,今天顺道回访一下。”白涧宗:“……”燕折:“好的……”到了三楼走廊内部的阳台上,白涧宗才问:“怎么样?”叶岚君:“细节就不和你说了,不过首先可以确定,他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点你可以放心了。”理论上确诊心理疾病还需要科学诊断,比如脑补CT之类的。但否认心理疾病却很简单,燕折没有一点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症状。白涧宗冷漠地哦了声。叶岚君靠着半墙:“不过有点奇怪,他不像有失忆症的样子。”白涧宗一顿:“什么意思?”“至少不像是失去了二十二岁之前所有记忆的样子。”叶岚君道:“现实生活中的失忆并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实际上病人会很混乱,并可能伴随着情绪失控、反应迟钝、思想迷惑、逻辑混乱等症状,但燕折恰恰相反,他更像一个正常人。”白涧宗眸色微沉:“你是说他在装?”“也不像。”叶岚君否认了,“怎么说呢,很矛盾的感觉。”“他逻辑自洽,记忆清晰,能分清梦到的回忆和虚假的梦,言行协调……总之不像是失去了二十二岁前所有记忆的样子。”“人格分裂呢?”“更不像。”叶岚君确定地说,“你要实在不放心,可以带他去医院做个全身体检,包括脑补CT看看有没有异常。”“……”白涧宗并不质疑叶岚君的专业能力,垂眸喃喃:“穿书吗……”叶岚君没听清:“什么?”“……没什么。”失忆可能只是心理问题,但如果跟一个心理医生说穿书,那指不定得成精神病。“总之,今天只是和他随便聊聊,他具体什么情况还是得看后续会诊。”白涧宗操控轮椅,冷淡道:“下次会诊别让他喝酒。”叶岚君莞尔:“喝了几口而已。”白涧宗:“他酒量差,几口就够他满嘴胡话了。”“好吧,先不说你的小未婚夫了。”叶岚君看着轮椅上的背影,问,“你呢?最近怎么样?”轮椅没有丝毫停顿,渐行渐远,只留下白涧宗漠然的声音:“司机在楼下,我双腿不便,就不送了。”叶岚君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所有病人中,白涧宗最坦率、却也最封闭。完全不听医嘱、我行我素,想见医生了才见,不想见你去他家门口堵着他都不会吐出一个字。她捏捏眉心,跟上轮椅的速度回到露台,对微醺的燕折说:“下周见。”燕折机械点头:“好哦。”叶岚君拿起沙发上的包,顿了顿又回头:“你害怕猫吗,燕折?”“……”酒精熏得脸颊发烫,燕折想了好一会儿。白涧宗眉头皱起,收回视线,说:“今天就到这——”“我不知道。”燕折语气茫然。今天之前,他一定会回答不怕。可有了白天在工地上的经历,燕折反而无法确定了。他好像是有点怕的。是他自己在怕……还是这具身体在怕?叶岚君没有追问,给了白涧宗一个“我心里有数”的眼神便走了。偌大的露台顿时安静下来,只剩燕折和白涧宗两人。“要喝一杯吗?”问完燕折又咕哝道:“病人不能喝酒……”白涧宗:“……”以燕折的酒量,这会儿已经后劲上头了。燕折跳下高脚椅,径直走向白涧宗,在后者冷漠的眼神中脚一崴,摔在了白涧宗腿上。“您都把我吓软了。”“……无中生有。”白涧宗没扶燕折,却也没推,漠然俯视着。燕折撑着他的腿坐上来:“您今天怎么这么晚回家?”白涧宗幽幽盯着他,答非所问:“你的预言有一点偏差。”“什么?”白涧宗道:“清盛确实有高管想要跳楼,可惜坠楼的却不是他本人。”燕折拖着尾音嗯了声:“那是谁?”白涧宗躲开燕折不老实的手:“想跳楼的是曹德华,出事的却是曹安。”燕折迷茫地看着他。白涧宗今天晚归就是因为这件事,他去了一趟警局。警方收到报案,姜氏工程正在开发的土地项目有人跳楼,经查是曹安,且是清盛高管曹华德的儿子。并且,曹华德当时也在场。由于现场没有任何监控拍到那里,所以事情经过都只能依靠曹华德口述——据曹华德说,清盛对他泄露标书的证据已经收集齐全、包括他之前一些违纪的行为,按照经济罪的量刑,他估计得做不少年牢。因此他心灰意冷,不敢面对,准备一死了之。没想到儿子偷偷跟在身后,拉住了将要坠楼的他,曹安自己却因为建筑只有不牢固的木头围栏摔了下去。白涧宗审视着他:“你说你是穿书,在你看到的书里的剧情,跳楼的难道是曹华德?”燕折懵了,本就醉酒的脑子更加茫然。他搂住白涧宗的脖子,拱了拱:“或许是吧……”白涧宗推他,眼神冷冰冰的——他到底为什么要和一个醉鬼说这些?被推开燕折也没不高兴,只是凝视着白涧宗的眼睛,语气认真:“你有病,真的。”白涧宗冷笑:“这会儿不‘您’了?”燕折一巴掌拍在白涧宗脸上,“啪”得一声,清脆响亮。白涧宗脸一歪,眼底的阴郁仿佛要溢出来:“燕、折!”“你好好听我说话就不用挨打了。”燕折凶巴巴地说,“我没病,但你有病——”“绝症。”白涧宗:“……”“有病就要治。”燕折又去拱白涧宗的脖颈,“知道吗?”“跟你有什么关系?”白涧宗推他脑袋,不耐道,“你是狗吗?拱来拱去。”燕折嘀咕:“您不仅喜欢字母游戏,还喜欢人兽cosplay吗?”白涧宗:“……滚下去!”喝醉的燕折怎么可能听话,他声音和身体一样软:“给我一个亿,我就当您的小狗。”“……”白涧宗阴鸷道,“谁给你一亿,你都当他的狗?”“当然不是啦。”燕折亲了亲白涧宗的脖子,“只当您的,小气鬼,别生气。”白涧宗掐住燕折脖子推远,却没用力,闻言气笑了:“我小气鬼?”“好好好,您最大方。”晕乎乎的燕折没有一点危机意识,继续在白涧宗怀里蹭。他话锋一转:“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呀?”“你能生?”白涧宗讽刺道,“都不喜欢。”燕折理解能力满分:“所以你只喜欢我生的吗?”“……自作多情。”燕折软塌塌地埋在白涧宗身上:“虽然我不能生……但是我给您带回来啦,就在一楼尽头的房间,是个儿砸。”“……”白涧宗危险地眯起眼睛,“这不会就是你说的惊喜吧?”燕折点头:“对啊!”“……”白涧宗快速思索着自己的调查中,燕折前四年有和哪个女人交往甚密……答案是没有。还是说意外,是他没查到的某次一夜情?燕折比了个烟花绽开的手势,讨好一笑:“是个big big big的惊喜!”白涧宗闭了闭眼,语气阴冷且缓慢:“你把自己和别人的儿子带回来……给我养?”“——你管这叫惊喜?”作者有话要说:两人永远不在一个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