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卫衣的男人敲响办公室的门,胸口的工作牌上写着“翟奇”二字。“进。”翟奇推门而入,落地窗边的轮椅上坐落着一个寡淡的背影。“老板,我尽力了。”他说,“这牌子的手机防密等级挺高的,虽然打开了,但损失了一些相册数据,可能恢复不了原图。”白涧宗:“放那。”翟奇将手机放在了茶几上:“好的。”前两天老板刚吩咐他黑了姜天云和燕颢的所有电子产品,昨天又让他破解被锁屏的手机,简直大材小用。他犹豫了下,低声问:“需要监控那两个人的动向吗?”毕竟是不太合法的事,总不好光天化日之下大肆宣扬。白涧宗依旧看着窗外:“不用,删除掉所有录音备份就行了。”虽然白涧宗背对着看不见,但翟奇还是点了点头:“我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边,他们手里总共就三个相同的录音备份,没发给过别人,这三份也都被我删了。”“嗯。”没听到身后离去的脚步,白涧宗冷嗤,“还不走是等着我给你发奖金?”翟奇倒是没这么想,老老实实地说:“还有一件事……之前不是和您说,当年那个肇事司机的老婆重病住院了吗?”白涧宗眸色蓦然一深。一闭眼,耳边仿佛就回响着肇事司机带着万分恶意的那句“崽崽”。翟奇不敢拖延,直接说了结论:“但因为没有钱治,她刚刚被医院宣布死亡了。”白涧宗的背影纹丝不动。感觉周围气压都低了几个度,翟奇犹豫很久才说:“那个司机这么多年都没回去过,母亲死了也没回去,儿子结婚也没回去,老婆快死了要钱治病他也没反应……会不会早就被灭口了?”这些年,肇事司机家人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白涧宗的眼皮底下,却依旧没有捕捉到肇事司机的身影。当知道一个人的身份后却依然查不到行踪,大概率就两种可能,要么死了,要么偷渡出国了。翟奇觉得大概率死了。就算当年那个司机被幕后人的帮助下成功偷渡出国,但周边这几个国家可都不是什么好混的地方,出去很可能也是一个死字。等不到回应,翟奇有些焦灼,不知道该离开还是留下来。白涧宗冷不丁地问:“你觉得一个可以呼吸,但很压抑很黑暗、却又像被水包裹住的会是什么地方?”“啊?”翟奇不知道话题怎么跳到这了,这个描述也太笼统了。白涧宗问完就闭上眼睛,掩去眼里深不见底的阴冷:“算了,出去。”“是……”翟奇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您这描述的,有点像七夕那天我跟女朋友去的海底世界!”白涧宗睁眼,深黑的瞳孔微微偏去。翟奇努力描述:“您去过海洋馆吗?很多海洋馆为了让游客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左右两边和上面是超厚的环形玻璃,隔开海水和海洋生物,人就走在椭圆形的通道里。”“很多人都喜欢这种置身海底的真实感,我倒是觉得挺压抑。”但这显然不是白涧宗想要的答案,他只吐出毫无情绪的两个字:“出去。”翟奇摸不着头脑:“是。”关门声响起很久,白涧宗才脱离了静止状态。眼底的负面情绪如墨一般浓稠,他无意识地划刺着大腿,却因为手里没有刀片,只能听到指尖与布料摩擦的刺拉声。直接手机响了一声,是燕折发来的消息。白上加白:散打课要结束了,我去给大白买点猫粮猫罐头。“……”白涧宗调转轮椅,慢慢滚动到茶几旁边。他拿起燕折的旧手机,并给俞书杰播了个电话:“把三十年前的那份宾客名单再排查一遍。”“是。”白涧宗垂眸,按开燕折的手机。燕折手机已经没密码了,微信图标上的99+十分显眼,白涧宗盯了会儿,点开。这两个月以来的新消息很多,通讯录界面还有不少新的好友申请,沉在最下面的赫然是昵称“白”的微信号。白涧宗自顾自地帮燕折旧微信通过自己的好友请求,又仿佛不经意地划开消息界面。新消息多归多,但没什么重要的。燕折勾搭过的那些男人们多在质问燕折为什么要勾引白涧宗、让体弱多病的哥哥难堪,或劝他有自知之明,不要总想抢燕颢的东西。剩下就是一些狐朋狗友恭贺燕折订婚、巴结着约燕折出去玩。总之全都是未读的状态。白涧宗嘲讽地吐出三个字:“瞎了眼。”也不知道在说燕折还是谁。也有一些人追问燕折为什么不回消息,群聊里还有人讨论燕折是不是被白涧宗控制住了。明则订婚实则金丝雀,连聊天出门的自由都没有。白涧宗脸色变都没变,目光扫过几个置顶的好友:天云哥、然哥、姐夫……还有一个明显是小号的“亲爱的”,不知道是谁,只发过两条朋友圈,都是看起来含蓄的情话。从燕折和白涧宗订婚的消息散出去开始,这个人只发了两条消息,时间间隔了半个月——亲爱的:燕折,你真想好了吗?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在他身上也适用的。亲爱的:如果你真觉得他能带给你幸福,我会祝福你。白涧宗的视线在“伴君如伴虎”上停留了会儿,嗤笑了声。他直接长按调出删除键。但最终还是没点下确定,只是退出去,面无表情取消掉了所有人的置顶。取消的最后一个人是苏然——和其他男人不同,苏然并没有太责怪燕折抢燕颢的未婚夫,更多的好像是“关心”。然哥:结婚是人生大事,你要想清楚了。然哥:是我对不起你,如果当初…………然哥:白总不算一个好的归宿,他腿不好,性格也有争议,一旦白老太太去世,白家肯定要陷入夺权风暴,对你来说不是好事……然哥:燕折,恭喜你得偿所愿了,祝你后半生幸福。最后一句是订婚宴当天发的,也就是前两天。白涧宗一视同仁地取消了他的置顶,刚准备把手机扔到一边,不经意划动的屏幕就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名字。曹安。他给燕折发了很多条消息,都是好些天前的——曹安:燕折,我爸出事了,你帮帮我!还有很多语音:“你爸宴会上的事我都看到了,白总那么护着你,应该很喜欢你吧,你帮我跟他求求情好不好?”“我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可我真没办法了。”“只要你能救我爸,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可惜,打不开手机密码的燕折根本没看到这些。大概半个月前,曹安又发来语音:“燕折,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吗?只要你能让我爸不坐牢,我就告诉你!”语音戛然而止,白涧宗眸色漆黑摄人。不稍片刻,下一条语音又紧接着响在空**的办公室里:“其实你不是什么燕家私生子,你跟燕家根本没血缘关系。”曹安应该是想钓钓燕折的胃口,但一直没等到回复,他耐不住了,于十天前直接甩来一张照片。但因为太久未读,加上手机是强行破开的,这张照片根本下载不了原图,只能在聊天界面看看,十分模糊。这是张大合照,隐约可见右边墙上有XX孤儿院的字样,前面两个字被曹安刻意打了码。白涧宗的目光直接锁定了合照中的一个男孩,瘦瘦小小,双手乖乖地立在身侧,像站军姿似的,看起来有些腼腆。大拇指抚过照片上的小小人影,哪怕模糊到看不清脸,白涧宗依旧能断定这是燕折,幼年的燕折。他往后一靠,口中碾磨着这几个字:“孤儿院……”照片上的小小人影看起来最多五六岁,那时候白涧宗还没成年,白茉也还没失踪。-第二天一早,燕折和白涧宗便要前往燕家,哪怕他们私下里关系很僵,表面的礼仪还是得做到位。否则难免有人对名声本就不好的燕折说三道四。燕折:“这套衣服可以吗?”白涧宗冷道:“你回去相亲?”燕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看归好看,但是太正式了,显得好像他有多重视燕家似的。他又换了一套偏休闲风的,嘟囔道:“您早和我说今天要去他们家,我就买套情侣装了。”不为别的,就为气死燕家的人。他和白涧宗感情看起来越好,某些人就越生气。白涧宗看了眼时间:“最后三分钟。”系好扣子,燕折又抓了两下头发,连忙跟上白涧宗一起离开电梯,上了车。有了昨天的教训,燕折不敢再坐白涧宗腿上,只帮白涧宗系上安全带,就老老实实坐在一边。车子驶出山庄,沿着盘山公路下行。燕折问:“我们要在燕家过夜吗?”“你想?”“不想。”燕折补充道,“但如果您陪我,那也是可以的。”“别做白日梦。”这意思就是不用过夜了——燕折阅读理解满分。他往白涧宗那边挨了些,仗着白涧宗的腿没知觉,悄悄咪咪地勾勾画画,恨不得能把手伸进裤子里摸摸。他突然想起来:“我手机破开了吗?”白涧宗一顿,面无表情道:“你以为我手下的人很闲?”燕折噢了声:“也不是很急。”来日方长。燕家今天很热闹,不过都是些熟人。燕驰明表面工作依旧到位,他十分热情地迎上白涧宗的车,还在燕折下车时拍了拍他的肩,感叹道:“白总把我们小折照顾得很好啊,感觉都胖了。”燕折确实胖了。尽管他这段时间一直跑步、练散打,但是依旧不影响他的体重增长,不知道是因为有肌肉了还是因为吃得太多。“胖了吗?”燕折悄悄问白涧宗,“你捏捏我屁股,看看有没有长肉。”白涧宗脸色一青:“光天化日——”燕折退一步:“好吧,那回去捏。”不远处的燕随清走来:“白总,小折。”燕折连忙收起浪**,乖巧道:“姐。”“嗯。”燕随清已经有些显怀了,人也胖了些。柳子晔一直跟在旁边,生怕老婆磕着碰着,简直无微不至。不过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眼下一片青黑,一看就是没睡好,人好似也消瘦不少。燕随清道:“我和弟弟聊聊天,你去帮帮爸吧。”柳子晔一顿:“也好。”他没急着走,从过路的服务生托盘里拿了杯果汁给燕随清,然后又端下两杯红酒,给燕折、白涧宗各递了一杯。随后他自己也拿起一杯,敬了下白涧宗,抱歉道:“随清有身孕,不好喝酒,我替她敬您一杯。”柳子晔一饮而尽,白涧宗只抿了口。柳子晔也不在意,转身离开时依旧满眼只有燕随清,一步三回头,十分关切,谁看了不说句恩爱。清盛最近和燕家有新项目上的合作,燕家这边就是燕随清负责的。按理说,柳子晔这番话挺周到,也很体贴,但燕折就是莫名不舒服。他抢过白涧宗手里的酒杯,也换成果汁:“你是病人,也不要喝酒。”白涧宗:“……最不该喝的是你。”燕随清注视着这一幕,忽然问:“不喜欢姐夫?”燕折抿了下唇,反问:“你喜欢吗?”燕随清没在白涧宗面前避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挺好用的。”这个回答就很微妙,“用”也不知道是怎么个用法。燕折没有柳子晔是gay的确切证据,只能含蓄提醒:“就是觉得他配不上你。”白涧宗想起燕折旧手机上,置顶的“姐夫”微信,垂眸不语,抿了口果汁。燕随清说得风轻云淡:“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咔嚓”一声,引起了三人的注意。他们偏头,发现拍照的人是苏友倾。苏友倾笑道:“白总和小折站在一起还真是般配。”燕随清语气淡淡:“友倾叔什么时候玩起摄影了?”苏友倾笑道:“最近突然就想试试年轻人喜欢的东西。”平心而论,苏友倾和苏然长得挺像。但和傻白甜的苏然不同,苏友倾是看着温和、实际城府很深的那种人,虽然永远笑意吟吟,却始终不达眼底。燕折下意识往白涧宗身后挪了挪。“你们年轻人聊,我就不掺和了。”拍完照片,苏友倾就摆摆手,走了。他儿子苏然也在不远处,一直有意无意地看着燕折,被人发现时又会慌乱的移开目光。燕折撇嘴,小声道:“这两家不会真要结亲吧?怎么哪都能碰到苏家人……”白涧宗忽然嗤笑了声:“你猜上次在医院碰到苏友倾,他口中苏然怀孕的女朋友是谁。”这怎么猜?燕折问:“我认识吗?还是哪个明星?”白涧宗给出提示:“你见过。”燕折唔了声,大脑快速检索自己两个月以来见到的女性:“……不会是段淇吧?”白涧宗嗯了声。燕折:“!”难怪要解雇段淇。这事往轻了说,就是白涧宗的康复师刚好是苏然女朋友,但往严重了说,就是苏家故意安插段淇到白涧宗身边,别有图谋。可段淇只是个康复师,翻不起大风浪,故意安插的意义又是什么?旁边的燕随清听着,眸色微动。她似乎十分笃定:“燕驰明绝对不会让燕颢和苏然走到一起,苏然会结婚生子也是必然的事。”燕折不明白。燕驰明之前算计白涧宗,试图让白涧宗扶持燕颢,但找身为好友的苏家不是更合适吗?刚好两家彼此信任,苏家同样家大业大,又在上升期,还没白家那么多糟心事。既然已经不可能和白家结亲,燕颢和苏然又算是“两情相悦”,要说苏友倾不同意还能理解,为什么燕驰明会绝对不同意?百思不得其解中,燕驰明走来,领着他们见了些旁支亲戚。一晃一上午就过去了,众人坐在餐桌前,有老人有孩子,看起来好不热闹。在录制节目的燕颢竟然也抽空回来了,他坐在甘静身边,柔柔地和长辈们打招呼,与燕折这个木头桩子形成了鲜明对比。燕折张开嘴巴,示范道:“啊——”他不顾白涧宗想要杀人的目光,体贴地咬掉草莓尖尖,将草莓屁屁送到白涧宗嘴边。跟长辈打招呼哪有惹白涧宗生气好玩。“您吃。”“……”白涧宗冷冷张口,仿佛口中嚼得不是草莓而是燕折,十分用力。燕折胆大包天,仗着白涧宗不会在外面面前落自己面子,又喂了一颗。他期待地问:“甜吗?”白涧宗从喉间挤出一个字:“甜。”苏友倾笑眯眯地说:“小情侣就是腻歪。”在场人神色各异,有人表情微妙,有人绷不住难看的脸色。在燕驰明六十大寿之前,燕颢可能会和白涧宗订婚的小道消息就已经传得风风雨雨了。不管怎么样,燕折一个私生子抢了正牌少爷的未婚夫,多少让燕家脸面上过不去。这些天燕家人在外面也时不时收到一些明嘲暗讽,特别是瞎写一通的媒体,什么恩怨情仇都敢编。燕驰明忽然说:“说起来,涧宗也到该考虑孩子的年纪了。”燕折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咬碎草莓,上下牙挤得嘎嘣响。有人附和:“是啊,趁着年轻,赶紧生一个。”燕折转身面对众人,诧异道:“还是长辈们厉害,原来你们还能让男人生孩子?”“哪里是这个意思。”有人暗笑燕折故意装傻,“找个女人不就行了?白老太太就这一个孙子,没有后怎么行?”白涧宗眼里浮出一丝嘲弄,正欲说话,突然一僵。在众人看不见的视角,燕折抓住白涧宗的手掐了下自己的屁股。眼尾瞬间红了,两行热泪潸然落下。“你们嘲讽我生不出孩子就算了,还要给我老公塞女人?”燕折哭得梨花带雨,白皙的鼻头都染上红晕。“不,不是这个意思……”燕折声音哽咽:“你们要塞也得背地里塞,当着我面说算怎么回事?”苏友倾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大家开玩笑的,别往心里去。”燕折吸吸鼻子:“我没办法不往心里去,阿白可是和我承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况且谁家清清白白的小姑娘愿意没名没分给别人生孩子?”大多数人不以为然。“我人微言轻,你们不把我放在眼里没关系。”刚刚下手重了点,燕折眼泪止不住了,哭得着实有点惨,配合毒誓显得十分阴间——“但你们谁给阿白送人,我就半夜三更穿着红大褂吊死在你家门口!化为厉鬼诅咒你们生生世世!”众人瞠目结舌:“……”燕折一屁股坐下,在白涧宗肩上蹭掉眼泪:“而且阿白只能对我硬|起来,你们死了这条心吧。”白涧宗两眼一黑。作者有话要说:大白:这张嘴还是缝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