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玖已经预料到被经纪人狂喷的结局了。他只能尽力挽留,一连说了三四声“对不起”:“有没有受伤?咱去医院看看?”“没事。”服务生摇摇头,甚至反过来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用餐了。”地上铺了地毯,伤倒是没有,就是有点尴尬和委屈。毕竟莫名其妙被打,身上又泼了汤汁,狼狈死了。可他哪里敢摆脸色,能来这里吃饭的人都非富即贵,随随便便就能让他丢掉工作。俞书杰立刻感受到服务生的情绪,脱下西装外套披人身上,并掏出手机:“这是我的号码,你留下一下。”“啊……”“你先去换个衣服,我稍后联系你聊赔偿的事。”俞书杰沉声道,“这边是我们误会了,在这给你道个歉,实在抱歉。”“不用,不用……”萧玖没插上话,但明显感觉到服务生的情绪好了很多。他挠挠头,在服务生走之前又说了句:“不好意思啊。”片刻后,餐厅经理也来了一趟,正常来说肯定不管对错都要先揽下责任的,但萧玖率先开口解释了下经过,态度谦卑地说是自己的错,这让经理松了口气,笑着说给换个包厢,所有菜再上一遍。也算是和平解决了。燕折本来想拒绝,他已经吃饱了,萧玖在保持身材不敢多吃,再上一遍菜也是浪费。但白涧宗肯定还没吃饭,等会到了倒是可以坐下来一起吃。燕折和萧玖一前一后刚出包厢门,走廊尽头就驶入一辆轮椅。燕折眼睛一亮:“小……这里!”见燕折完完整整的没什么事,白涧宗脸色才有所缓和,冲萧玖微微颔首。燕折问:“你饿了没有?”白涧宗:“不饿。”燕折:“可我还没吃完。”“……吃你的。”餐厅经理识趣地打开旁边包厢的门,白涧宗操控轮椅驶入,萧玖也跟着入座,心情复杂。他早前跟在秦烨身边的时候也见过几次白涧宗,但得到的基本是漠视,根本不存在白涧宗主动跟他打招呼。那时候他以为白涧宗这样的身份瞧不上“戏子”,直到和燕折结识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在外人眼中一直是“金丝雀”的身份。确实,金丝雀又凭什么妄想他人的尊重呢?“你今晚什么时候回去?”听到燕折的问题,萧玖回神,想了想说:“我马上就走,开车回剧组。”“这么快?”燕折一边给白涧宗夹菜一边问:“要开多久?”原本是打算住一晚的,和秦烨见一面。现在想想觉得没什么必要了,见了又得见**去。萧玖对自己的自制力有清晰的认知,但不想再和秦烨这么乱七八糟的下去了。“还行,开三个小时的车就到了。”萧玖一边说,一边低头给秦烨发消息:我们今天不要见了,这部戏结束前都不要见了吧。我们都冷静冷静,想想过去,再想想未来是不是真的非彼此不可。你弟弟的事我很遗憾,祝你早日为他讨回公道。真官方啊,都不像他的口气。萧玖长出口气,抬头说:“车上还能小睡一觉。”“太辛苦了。”某无业游民如是感叹道:“等事情都结束,我去给你探班吧。”“行啊。”萧玖瞄了眼白涧宗,默然道:“你偷偷来,我不想跟你上热搜。”他甚至想得出热搜标题:豪门男妻私会顶流小生。或者再换个姿势上热搜——等媒体发现白涧宗投资过他的电影,热搜标题就可以变成#豪门男妻私谈情敌,某顶流疑似豪门继承人的情人#不管哪种,都够呛解释。不仅他想起来了,燕折也酸溜溜地旧事重提:“大白还投资过你的电影呢。”投资一部电影要多少钱?几千万打底吧?白涧宗都没给过他这么多钱。萧玖警铃大作,都结巴了:“那、那那白总是看在秦烨的面子上投资的,而且钱又不是给我的,你别搁这阴阳我啊,我遭不住!”当事人之一的白涧宗面无表情,吃着燕折夹的菜。“开玩笑嘛,别紧张。”燕折乖巧一笑:“你和秦烨怎么样了?”萧玖一下子蔫了:“就那样呗,我们双方都冷静下,等这段时间忙完再说吧。”燕折唔了声。他不想给别人的感情提建议,毕竟没办法感同身受。“我也差不多走了。”萧玖独自一人,面对这对未婚夫夫简直浑身不自在,“苏友倾跑出来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好,路上慢点哦。”燕折把萧玖送到了门外,后者戴起口罩和帽子,从后门离开上了助理的车。燕折回到包间,继续给白涧宗投喂:“苏友倾跑多久了?”白涧宗说:“四十分钟。”警察发现的时候,病**的苏友倾已经变成了一个昏迷的男护士。查监控一看,伪装成护士的苏友倾是跟着医生一起出去的,所以当时守门的人才没怀疑。至于医生是被胁迫还是有所勾结,就得看后面调查了。但燕折还是感觉有点怪,看着苏友倾的人可不止警方,还有白涧宗的人,怎么这么容易跑掉了?不过可能是苏家人的安排,也说的过去。燕折抿了下唇:“你要不把俞书杰重新带身边吧?他最恨的肯定是你。”听到苏友倾跑掉的时候,燕折其实没太担心自己的安全。因为白涧宗给他安排了很多保镖,连平日不离身的俞书杰都安排给了他,几乎是360度死守,除非苏友倾能搞个大炮来把他轰了,否则都难出事。看得出来,白涧宗已经对当年母亲的突然失踪ptsd了。“不用,人手够了。”白涧宗拒绝了,“你这几天别去人太多的地方,揪出苏友倾需要时间。”“好哦……那我跟你一起上班吧。”这样保镖也不至于被分散。“随你。”“妈妈那边……”“都安排好了。”白涧宗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擦擦嘴角道,“不用担心。”燕折托着脸,有一下没一下地夹菜往嘴里塞:“大白……”白涧宗嗯了声。燕折见他不反感这个称呼,顿时翘起嘴角,但想到要说的事,嘴角又低了下去。“上个星期我见叶医生的时候……她说,既然都到这地步了,希望你能配合治疗。”白涧宗一顿,随即冷漠道:“治疗什么?”燕折其实不想揭开白涧宗的伤疤,但他也知道逃避没用。这段时间以来他一共见了叶医生两次,他的心理评估结果很好,只是有些阴影需要纾解,算不上多严重。但白涧宗不一样。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不单纯是情绪上的问题了,已经成病。“只是聊一聊,如果需要吃药的话就吃药。”燕折低下头,眼眶红了些,“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父母,唯一有的只有你了,万一你出事,我……”“……”白涧宗阴郁了一秒,“知道了。”燕折松开掐屁股的手,高兴地往白涧宗肩上一靠:“叶医生过几天就回榕城了,让她来老宅跟你见面可以吗?”白涧宗:“……”燕折对心理疾病其实没有太多了解,之前也没想太多。但那天和叶岚君不小心聊多了些,比如白涧宗始终不肯和他do的话题。而叶岚君给他提供了一个新的答案。白涧宗腿上有很多自残的痕迹,也许他不想让燕折看到。毕竟这代表着白涧宗罪不堪、最丑陋的一面,叫人难以启齿。燕折之前没想到这一茬,因为严格来说,他是见过白涧宗自残伤口的,在上辈子白涧宗自杀的时候。……在所有人无微不至的照料下,白茉的状态有明显好转。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白涧宗叫她亲自走出那栋地牢起了效果,总之发病的时候,她眼里的恐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也许终有一天,她也会走出阴霾。不过这还是一条漫长的路。白茉现在能接受的人只有三个,陪伴她长大的老阿姨,被她当成白涧宗的燕折,还有虽然认不出来、但是很依赖的白萍。每次白萍从白茉房里出来,苍老的眼眶都会泛着红。“以你母亲现在的状态,可以请心理医生尝试接触了。这方面我不是最专业的,可以给你介绍,你如果有关系也可以自己联系,不过最好找女医生。”“嗯。”亭院里,白涧宗坐在轮椅上,背对着月亮,他的对面是坐在石墩上的叶岚君。“那我们来聊聊你和燕折吧。”叶岚君看得出来,白涧宗肯见她纯是被燕折给哄骗了。但能被哄骗,就说明他在乎燕折的感受。这是好事。“燕折其实没什么大问题了,他记忆已经恢复,应该不会再出现之前那样分裂的症状,至于觉得自己是穿书,大概率是失忆导致的记忆错乱。你可以再观察看看,有什么异样我们再联系。”“好。”“他其实挺乐观坚强的。”叶岚君笑了笑,“前两次见面我们聊了一些,他始终觉得未来会变好,包括你和你母亲。”白涧宗漠然道:“你之前还说他可能是抑郁症。”叶岚君面不改色:“再乐观的人受到致命打击都有可能陷入抑郁情绪,时间一长就容易朝病理性的方向发展。”白涧宗面色郁郁,显然对被耍有些不爽。但他当时未尝不知道燕折在套路自己,只是不敢赌罢了。“燕折上次和我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劝你去治腿,去好好吃饭睡觉,因为你总是不听。”叶岚君语速适中,不会让人感觉冒犯,“他很怕这样下去有一天你会比他先离开,他觉得接受不了,会活不下去的。”“……他说的?”“可以给你听录音。”白涧宗别开视线:“不用了。”“说这些只是想要你配合一点。”叶岚君略带无奈道,“你失去了很多,但如今也挽留了一些,虽然依旧叫人遗憾,可现有的身边人要珍惜,不是吗?”“只有你的状态越来越好,才能更好地陪伴他们,不让他们担心。”……这次还是比较顺利的,白涧宗终于被撬开了嘴。叶岚君问:“上次伤害自己是什么时候?”白涧宗沉默了会儿:“医院里,我妈回来的第三天。”叶岚君一顿。找到白茉那天,白涧宗因情绪过于激烈昏迷过去,紧接着就开始发烧,一直在医院躺了三天才能下床。然而谁都不知道,白涧宗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卫生间,用刀一点点碾着腿上的旧伤。直到新的血液渗出,心里猛然生出一股畸形的快感,压抑的情绪才勉强释放了些。见到活着的白茉,他心里的那块荒地非但没有起死回生,狂风反而呼啸得更猛烈了。他的恨与悔、痛苦与自我厌恶一步步加深,只有一道道新伤口的形成下才能有所缓解。等有人敲门,他再从那种发病的情绪中抽离,冷静地穿好衣服,去面对浑然不知、黏黏糊糊的燕折。前面大半个月反复发烧也有腿伤感染的缘故,都是背着燕折叫医生来处理的。哪怕晚上帮燕折洗澡,燕折一屁.股压到他腿上的伤口也没表现出痛苦。白涧宗确实不想让燕折看到,甚至都不想让燕折知道。那双.腿实在不算好看,哪怕这些年一直坚持康复训练、按摩锻炼,小腿肌肉依旧萎缩得厉害,和上身完全不匹配,显得有些畸形。再配合那些纵横交错、新旧交替的伤疤,更显可怖。所以白涧宗拒绝燕折的鸳鸯浴,拒绝燕折想更近一步的意愿,拒绝出现除了用手互帮互助以外的过度亲密。叶岚君直白道:“燕折这么年轻,有需求是必然的,你能一直不跟他坦诚公布、不进行性|生活吗?这不实际。”“……”叶岚君笑了笑:“交给你一个任务吧?让燕折看看你的腿伤,怎么样?”“不行——”白涧宗秒拒,拒绝完才拧着眉说,“现在不行。”“试试吧,燕折又不是不知道你伤害过自己,他只是没见过伤口。”叶岚君循循善诱,“你不让他看到,他只会放大了去想象,一天比一天更担心。”不远处,燕折像是在散步似的,在石子小路上晃悠着。叶岚君顺着白涧宗的目光看过去,笑道:“向彼此**身体与缺陷,是走向未来的第一步。”“试一试。”叶岚君起身,关掉录音笔,带着资料和包离开。燕折这才小跑过来,想问问什么情况,但又怕太操之过急引起白涧宗的反感。他折中地问:“要散散步吗?”“不用——”白涧宗说完又改口,“散。”燕折没察觉什么,推着白涧宗在老宅乱逛一通。他们路过了白茉的屋子,从白茉娘家一起来的老阿姨只比祖母年轻一些,颤颤巍巍地坐在床边,乐呵呵地帮白茉回忆年轻时候的照片。白茉不回应她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着。“感觉妈妈好多了。”燕折说,“她今天叫我阿白。”“她说,‘阿白,要好好吃饭’。”“……”白涧宗透着半路地的窗看了会儿,随后别开视线:“走吧。”一直走了一个小时的路,燕折绷不住了,第三次建议道:“我们回屋吧。”白涧宗还想拒绝,却被燕折打断:“你在逃避什么呀!我又不是发|情的狗,刚摘下肋骨固定带酒就要扑你!腿都要走断了为什么不能回去!?”没错,燕折的肋骨固定带拆了。“……能。”白涧宗从齿间挤出一个字。燕折满意了,推着白涧宗回到卧室。既然伤好了,就没理由让白涧宗帮忙洗澡了,他老老实实自己洗完,回到被窝里躺着。白涧宗这才慢吞吞地驶入浴室。燕折一边听着浴室里的水声,一边跟萧玖聊剧组那边的八卦。萧大帅哥:我前几天对几场戏不太满意,想让改改,编剧冷酷无情地拒绝了我。萧大帅哥:我就想着抓他一点把柄,女四是他养的小情人,大家都心知肚明,结果我跟了他几天,没抓到他和女四却抓到他跟男二在更衣间**!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要笑疯了!萧大帅哥:抓包之前他冷酷无情,抓包之后他谦卑得要命,一口一个萧老师啊,前几天你说的剧本改动很有道理,你其实挺有做编剧的天分的,我们再好好商讨商讨?燕折也乐死了,正想回复,就听到白涧宗在叫他。他想也不想地扔下手机,往浴室跑去:“怎么啦!”那头的萧玖看着“正在输入中”几个大字,却迟迟没等到回复,疑惑地丢了三个问号过去:人呢?人在浴室,愣愣地看着坐在轮椅上、不着寸缕的白涧宗。白涧宗面上平静,却将扶手抓得很紧。燕折注视了会儿,慢慢走过去半跪在白涧宗面前。他分开白涧宗的腿,亲了亲那些错乱的疤痕。其实已经比上辈子最后好看多了,疤痕的数量也少了至少一半。燕折抬头,问:“它们都会愈合的吧。”这个姿势实在微妙,燕折抬眸的眼神纯粹干净,更显诱|惑。白涧宗喉结滚动,有了将要充血的趋势。他别开视线,嗯了声。作者有话要说:请假52个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