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皇帝以为祝青臣的招数都使尽了,人也已经被他吓住了,自己即将就要得手了。可是下一瞬,他就被人按在地上,直接来了一刀。早在他将狩猎改成敬香的时候,祝青臣就有所怀疑。一直到白日里,长老非要把他和楚云扬分开,而他发现了那个柜子后面的暗门。他基本可以确定下来了。皇帝这次的目标不是楚云扬,而是他祝青臣。所以祝青臣干脆将计就计,假意把亲卫全部调去楚云扬那边,实际上,该守着他的人还守着他。他安排楚云扬趴在床底,安排亲卫蹲在房梁上,时刻准备迎战。果然,皇帝来了。祝青臣唯一没算到的是——宇文恕竟然也在这里!他还抢在楚云扬之前,一脚把皇帝给踹翻了,一刀扎在他的要害上,连根斩断,剁成烂泥。亲卫们将暗门死死按住,被夹住手的太监鬼哭狼嚎。“官爷、官爷,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宇文恕将皇帝按在地上,皇帝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流了一地的血,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被重伤要害的皇帝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勉强转了转眼珠子,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祝青臣。他蠕了蠕嘴唇,想大骂祝青臣,可是发出的声音竟比窗外的虫鸣声还小。“你这是谋反……祝青臣,你竟然和草原人勾结起来谋反?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朕要杀了你……五马分尸!”祝青臣没有理会他,宇文恕照着他的脑袋,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闭上你的狗嘴!”皇帝被打得眼冒金星,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嘴上开始服软了,喃喃道:“祝青臣……英国公,不要轻信草原人,朕知错了……你快把这个草原人给杀了,朕不计较你通敌叛国,你也放朕一马,我们还是明君贤臣……”祝青臣没有理会他,从他身上跨过去,不小心还踩到了他的伤口,疼得皇帝嗷嗷乱叫。祝青臣打开窗户,把早就准备好的单支烟火放在窗台上,随后拧开火折子,吹了一下,点燃烟火。祝青臣后退两三步,随着“咻”的一声,一个响亮却短暂的红色烟火在夜空中炸开。京城里,卫老将军、陈老御史与卫三将军都坐在檐下,一个人磨刀,一个人看书,还有一个人调试弓弦。忽然,三个人都看见远处山上传来的红色烟火。下一秒,三个人都站了起来。一个人带兵前往武库,迅速拿走城中全部武器。一个人拿到武器之后,守住东西南北四个城门。一个人前往尚书台,马上下令,所有官员不得外出。寺院里,祝青臣吩咐亲卫:“快,顺着密道,把陛下抬回他自己的房间里。”“是。”“云扬,你带几个人,去外面大喊几句……”祝青臣朝他招招手,要他附耳过来。楚云扬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亲卫动作麻利,他们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就把事情都办好了。祝青臣摘下挂在墙上的长剑,抽剑出鞘,跟在他们身后,一同从暗门进去。噢,对了,还有一个人。祝青臣都快进去了,才想起来,连忙回过头,看向宇文恕。摄政王因为他把自己给忘了,有些委屈。他提着匕首,站在血泊里,抹了把脸。祝青臣朝他抱了抱拳:“有劳摄政王帮我把房间清理一下,我马上回来。”宇文恕瘪着嘴点了点头,怪委屈的:“知道了。”“谢啦。”祝青臣朝他笑了一下,便跟着亲卫们从暗门进去了。待他走后,宇文恕便把暗门关上,然后把房间打扫一下。皇帝流了好大一滩血,怪恶心的。*这个禅房的暗门,直接就通向皇帝的寝殿。或许,这不是皇帝第一次在寺院里做这种事情了。或许,皇帝看上了谁,就会假借上山敬香的名义,把人安排在这个房间里。祝青臣猫着腰,走在暗道里,呼吸暗道里潮湿黏腻的空气,忍不住干呕两声。来到皇帝的房间,祝青臣吩咐亲卫,把皇帝抬到榻上,再把暗道恢复原样。亲卫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哆哆嗦嗦的太监们:“小公爷,他们呢?”祝青臣歪了歪脑袋,对太监们道:“我可以暂时不杀你们,但你们,从现在起,都必须听我的命令行事,明白了吗?”祝青臣提着剑,虽然身上不染一点血,可是他脚底踩到了皇帝流的血,走在地上,一步一个血脚印。看起来格外渗人。太监们稀稀拉拉地应道:“知道……明白了……”祝青臣耐着性子,又提高音量,问了一遍:“我问你们,明白了吗?”太监们马上齐声应道:“明白了,明白了。”这群为虎作伥的东西,祝青臣暂时不杀他们,不是因为心慈手软,而是想带回去,让卫小公子亲自处决他们。祝青臣满意了,对亲卫道:“清点一下人数,一个都不许走脱。”“是。”正巧这时,楚云扬带着人,在外面大喊:“不好了!山匪来了!山匪来了!”他这几嗓子,直接把所有人给喊起来了。一时间,整个寺院都亮起灯来,和尚、官员、禁军,全都起来了,乱作一团。混乱之中,楚云扬拔剑出鞘:“山匪看打!我乃陛下亲封威武将军,众将士随我护驾!杀呀!”楚云扬的演技还是一如既往地差劲。祝青臣没忍住笑了笑,转过身,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皇帝。皇帝奄奄一息,简直快要晕过去了。只是他整个人心里还怀着一丝希望,希望禁军能够来救他,强撑着不肯昏过去。可是楚云扬在外面喊的是什么东西?祝青臣从怀里拿出宇文恕给他的药粉,用调制香料的小勺子舀了一点,洒在铜制的香炉里。“陛下,您不是一早就看穿了我在手串上下了毒吗?我现在就在给陛下下毒,您还能摘下手串丢掉吗?”“我从来就没指望下毒能有用,陛下既然知道我去找过卫老将军,怎么没有猜到,我会和卫老将军一起造反呢?”“我不太聪明,陛下也一样。”皇帝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像破风箱似的,躺在榻上,发出嚇哧嚇哧的声音:“祝青臣……你、你敢这样对朕,朕乃真龙天子……”祝青臣直起身子,把药粉收好:“陛下糊涂了,臣没有怎么样对陛下啊,是山匪刺杀陛下,是山匪将陛下重伤至此。”祝青臣转过头,朝亲卫使了个眼色,亲卫马上抓起一个小太监,对他说了两句话:“明白了吗?”“明白了,明白了。”小太监连连点头。紧跟着,他冲出房间,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陛下被山匪伤着了!快来人啊!”其他小太监为表忠心,也冲出去,跟着大喊:“来人呐!”眼见着皇帝是不行了,他们还是赶紧改换门庭,保住小命为好。祝青臣把香炉盖上,朝亲卫一招手,带着他们从暗道离开。皇帝瘫在床榻上,眼见着祝青臣给他下毒,耳听见祝青臣颠倒是非,却连坐起来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不是山匪!哪里来的山匪!是祝青臣!是祝青臣自导自演!他越是激动,就越是猛烈地呼吸。他想起祝青臣往他的香炉里下了毒,越是想要克制呼吸,就越是忍不住喘气,胸口起起伏伏。不知道过了多久,楚云扬才带着一众官员,来到房门外。楚云扬问:“怎么了?陛下可有事?”小太监一看见楚云扬,就忍不住想起刚才的情形,害怕得整个人都在抖。“陛下……陛下……”楚云扬直接推门进去。一瞬间,皇帝半死不活地躺在床榻上,身下浸满鲜血的场景,映入所有人眼帘。皇帝还想遮掩,可是百官众臣都看见了。祝青臣站在官员之中,只穿着一身单衣,披散着头发,活像是刚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模样。皇帝张大嘴巴,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声音,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目眦欲裂,死死地盯着祝青臣。是他!是他!可是祝青臣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倒吸一口凉气,带头哭喊道:“陛下啊!天杀的山匪!”文武百官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纷纷扑上前,跪在皇帝的床榻边嚎哭。“陛下!”“怎会如此!”祝青臣像是无法承受,“嗷”了一嗓子,整个人眼睛一闭,往旁边倒去。身旁众人连忙扶住他:“小公爷?小公爷!”“快快快,把小公爷送回房间。”“小公爷真是一片赤诚!”祝青臣闭着眼睛装死,系统语气复杂:“你这也太会演了吧?你的演技比楚云扬好很多噢。”祝青臣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嗯哼。”*一夜之间,皇帝遇刺,英国公晕倒。皇家寺庙灯火通明,所有人乱作一团,人心惶惶。皇帝敬香,带的都是那些没有实权的小官,遇到事情,竟然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最后还是楚云扬挺身而出,调配禁军,加强戒备,搜捕山匪。当然了,什么都搜不到。昏倒的祝青臣被送回房间,太医简单来看过了,就是受惊吓过度,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太医看完这边,马上又提着药箱,匆匆赶去皇帝那边。皇帝此次出行,本来带的太医就不多。本来是想着,他霸王硬上弓,可能会弄伤人,结果倒是给他自己用上了。这下皇帝受了重伤,当然是紧着皇帝那边。所有人走后,祝青臣“悠悠醒转”。北周摄政王宇文恕,从大夏英国公头顶的房梁上跳下来。宇文恕问:“英国公不多睡一会儿?”祝青臣从**爬起来,打了个哈欠:“睡够了,这阵子我辛苦点,少睡几个时辰。”他看向宇文恕:“摄政王怎么会跟着我来了京城?上次我从卫将军府回来,丢小石子提醒我的,应该也是摄政王吧?”宇文恕有点害羞,应了一声:“是。”祝青臣一脸“果然如此”。他果然没猜错,他那天晚上明明感觉有人跟着他。宇文恕笑了笑,在床边坐下:“我们毕竟是同事,我有点担心祝老师,所以就跟过来了。祝老师放心,没有带其他人马,只有我一个人。”说不感动那是假的,祝青臣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谢谢啦。”红蓝两色系统也坐在一起:“好久不见啊。”红色的反派系统对祝青臣道:“对面宿主,你不是挺聪明的吗?这次怎么编了个山匪刺杀的理由?”“简直太离谱了,京城旁边怎么会有山匪?还是在皇家寺庙的山上?这根本不合逻辑。现在是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等明天一早,他们反应过来,他们怀疑你怎么办?”祝青臣笑了笑:“因为我本来就没打算用山匪刺杀来掩盖这件事情。”“嗯?”反派系统疑惑,“你的意思是,你要把所有事情公之于众?”“对。”祝青臣点点头,“他不是爱面子吗?他不是想堵住将军府的嘴吗?他不是以为年轻公子们脸皮薄,就算被他欺辱了,也不敢把事情说出去吗?”祝青臣笑着道:“我要把所有事情都说出去。山匪就是引人怀疑的借口,若是这个借口太过缜密,也没有人会怀疑了。”“明白了。”哇——大反派和祝青臣的系统都看呆了。原来祝青臣和反派系统才是最配的!祝青臣下了床榻,披上外裳:“我要去暗道里看看,摄政王可愿同行?”宇文恕起身:“自然。”祝青臣走到柜子前,推开暗门,猫着腰钻了进去。蓝色的小光球连忙跟上,贴在他的肩膀上,回头看了一眼反派系统。这是它的宿主,反派系统别想抢!这时,祝青臣一把抓住它,把它抓在手里,当做手电筒来用。祝青臣方才走暗道的时候,就发现,这个暗道不是直来直去的,有好几个岔路口。所以他怀疑,像他所住禅房那样的房间,不只有一个。皇帝可能真的……在这个故事开始之前,就已经祸害过很多青年才俊、无辜百姓了。他知道山匪的说辞很牵强,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平稳过渡、夺得权力。他要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他要让皇帝的真面目暴露在世人面前,让所有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皇帝就算残废,就算死了,也该以罪人的身份,死在乱葬岗里,被野狗分食。而不是以皇帝的身份,躺在华贵的棺椁里,入住奢华的陵寝,接受百官参拜。他不配。祝青臣和宇文恕在暗道里待了一晚上,把几条岔路都走通了,基本都是禅房。最后,两个人从暗道里爬出来,来到了寺院后面的一处水塘边。环境清幽,引山泉水为水塘,旁边还有假山松柏。祝青臣蹙起眉头,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皇帝该不会在这里……祝青臣有点想吐。宇文恕目光一凝,扶住他的肩膀,正色道:“这水潭有问题。”祝青臣好像也明白了什么,马上召来亲卫,让他们把水潭里的水放干。*与此同时,楚云扬听老师的话,握着佩刀,时刻守在皇帝的房间,顺理成章地调配禁军。他可是陛下亲封的威武将军,陛下前几天还夸他英勇无敌呢。如今陛下遇刺,必须是他站出来!萧承安作为皇帝唯一的弟弟,大半夜的就被薅起来,也守着皇帝。皇帝已经昏死一夜了,太医极力救治,当然没办法治好他身上的伤,只能勉强帮他止血,保住他的命。那群小太监不敢靠近楚云扬,更不敢胡说八道,抱成一团,缩在角落里,被楚云扬的亲卫看守起来。楚云扬转过头,看着点着脑袋打瞌睡的萧承安。“殿下若是困的话,便回去睡一会儿吧,这里我守着。”萧承安连忙抬起头,迷迷瞪瞪地摇了摇头:“我不困,在这儿守着楚小将军。”他不是要守着皇帝,而是要守着楚小将军。萧承安回头看了一眼皇帝,确认他还没醒,转过头,看向楚云扬,小声问:“楚小将军,陛下……是不是你……”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外面传来徐意和江显的声音。“好端端的,京城附近,怎么会有什么山匪?这山匪谁都不杀,怎么就准准地摸到了陛下的房间?简直是胡说八道!”“诸位大人都被骗了!一定是有人胡编乱造、浑水摸鱼,意图谋反!”楚云扬抬起头,只见徐意与江显带着山上所有朝臣,正朝这边走来。到了白天,朝臣们的脑袋也慢慢清醒过来。特别是和皇帝利益相关的徐意和江显。别人不知道,他们两个自然心知肚明。哪里有什么山匪?皇帝就是看上了祝青臣,结果反倒被祝青臣给弄了。如今皇帝倒台,若是祝青臣独揽大权,他们两个绝对没有好日子过。所以,他们两个一合计,准备直接把祝青臣和楚云扬给按住了,在山上就以谋逆罪名把他们给按死。因此,他们一大早就带着朝臣们过来了。一行人在楚云扬面前停下。徐意回过头,抬起手,对所有朝臣道:“陛下几乎每年都来敬香,从没听说过什么山匪,今年怎么忽然就来了一拨山匪?”“这山匪无非求财,听见陛下威名,怎么可能还硬闯进来?寺院房间如此之多,怎么就偏偏摸到了陛下的房间?”“昨日夜里,我等皆在酣睡之中,怎么偏偏是楚小将军最先发现的山匪?既然是楚小将军发现的,为什么小将军连山匪的一根毛都没抓住?”“此事一定有诈!我等都被骗了!”徐意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楚云扬:“一定是楚小将军自导自演,中伤陛下,意图谋朝篡位!”楚云扬面不改色,拄着佩刀,从地上站起来:“放你妈的屁!”萧承安也站起来,和楚云扬站在一块儿。楚云扬厉声道:“我那时在房间里睡得好好的,忽然听见有人从门外跑过,所以出去看看。我一出去就和山匪撞上了。”“徐大人睡得跟死猪似的,没有听见动静,就敢说根本没有山匪?简直是危言耸听!”他毕竟是武将,喊起话来中气十足,把徐意和江显吼得连连后退。两个人对视一眼,绝对不能就此妥协。反正都撕破脸了,拼死一搏,就在山上以谋逆罪名处死楚云扬,还有一条命可活。若是叫他走脱了,往后死的人就是他们了。两个人重新鼓起勇气。“不可能!禁军守卫森严,怎么可能让江湖山匪溜进来?难不成这山匪是大罗神仙,能飞檐走壁不成?”“楚小将军,你没来,我等敬香,年年无事。你一来,就带来了山匪,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你就承认吧,是不是镇国公在西北就不安分,所以特意派你来刺杀陛下!”“诸位大人以为呢?”没有人说话,徐意大手一挥:“来人!楚小将军意图谋逆,给我拿下!”楚云扬抽刀出鞘,环顾四周,厉声道:“谁敢动我?”徐意说了这么多话,终究抵不过楚云扬的四个字。徐意气急败坏,回头看向:“诸位大人,乱臣贼子在此,一个是楚云扬,还有一个是祝青臣!此二人意图谋反,我等须为陛下分忧,马上生擒,严加看管!”“这不单是为了陛下的安全,也是为了我们自己!楚云扬昨日敢行刺陛下,今日就敢杀了我们,万一他大开杀戒,就来不及了!”正巧这时,皇帝被他们吵醒了。他脸色惨白,发不出声音,只能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楚云扬,发出“啊啊”声。江显注意到了皇帝的动作,马上惊呼出声:“陛下!陛下醒了!”他飞扑到皇帝面前,握着他的手:“陛下,您是不是想说,是楚云扬害的你?是他,对不对?是他!”皇帝一边“啊啊”,一边点了点头。“证据确凿!”徐意忙道,“来人!把楚云扬给我捆了!快去把祝青臣也给捆了!”楚云扬握紧佩刀,缓缓举起,随时准备迎战。禁军知道楚云扬的功夫,不敢靠近,只是将他包围起来,伺机行动。双方僵持不下。正当此时,殿门外传来一声淡淡的——“我看谁敢?”身后士兵脚步整齐,踏在寺院的石板地上,咚咚作响。镇国公与副将身披盔甲,提着刀剑,带着士兵,一左一右跟在祝青臣身后。祝青臣一身素衣,连武器也没拿,单手提起衣摆,缓步走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