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燃眼睛一亮,迅速抬起头:“祝老师!”祝青臣朝他“嘘”了一声:“不要吵。”“噢,好。”时燃连忙捂住嘴,把自己的声音堵回去。“继续插花吧。”“是!”光是看见书上机甲的图片,都能够让时燃激动老半天。他一边假装认真插花,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桌子上的图片。祝青臣提醒他注意一点,不要太明显了。于是时燃直起腰板,挡住投影。祝青臣叹了口气,也坐直一些,顺便帮他放风。在管家或者保镖要过来的时候,提醒他一下。时燃抬起头,小声说了一句:“谢谢祝老师。”他没有想到,祝青臣真的会帮他把书本拍照,把照片带来给他看,还会帮他放风。书页内容拍得很清晰,怕他看不清楚,书上的插图也单独拍了下来。祝老师真的很用心。就算祝老师是骗他的,他也忍不住开始相信祝老师了。*半个小时后,时燃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带着满足。“谢谢老师。”祝青臣轻声问:“你看完了?”“嗯。”时燃用力地点点头,“真的很感谢您,我……”时燃说着,就要站起来鞠躬。祝青臣连忙制止他:“别,被外面的人看见就说不清了,你现在不该对我这么礼貌。”时燃还是不会演戏,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噢。”时燃这才收敛了,双手合十,在外面人看不见的地方,向他诚恳道谢,“真的太感谢您了,我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报答就不用了,你明天还想看书吗?”“嗯。”时燃跟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那我明天还来。”“太好了,谢谢老师。”“你先插花吧,随便弄一弄,总得让外面的人和沈修平看见你有做出东西来,我才不会被辞退。”“好。”时燃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管家和那些保镖一直守在门外,应该是沈修平要求的,要时刻看住他。所幸玻璃花房是隔音的,否则他连说话的自由都没有了。时燃转回头,终于能够提起精神,应付一下插花作业,话也终于多了起来。他小声道:“祝老师,我今天早上不是故意不跟你打招呼的,我那时候有点走神,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没礼貌的。”“噢?”祝青臣都快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听见他提起来,才随口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走神呢?”“我……”时燃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坦诚,“我昨天晚上,准备从窗户翻出去逃走,结果被保镖抓住了。”祝青臣惊讶:“可是你的房间在三楼啊。”“我从窗户爬下去的。”时燃低着头,“结果我刚爬到一半,就被发现了,我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后掉到草地上,被抓住了。”比起祝青臣,他还是更相信自己。他一直都没有放弃,他想凭借自己的力量逃出去。可惜失败了。时燃有些失落:“我之前逃跑过很多次了,可是都没成功,每次都会被发现。”祝青臣问:“沈修平对你做什么了吗?”“他让我在房间里反省。”“他没对你做其他的事情吧?”“没有。”时燃摇摇头,“他平时对我还是很好的。”“胡说八道!”祝青臣忽然提高音量。时燃疑惑地抬起头:“什么?”“这算什么‘对你好’?”祝青臣放轻声音,“简直胡言乱语。”时燃顿了一下:“可是所有人都说,他对我很好。”祝青臣问:“谁是所有人?所有人是谁?”“家里的管家、佣人,还有保镖,他们都说沈修平对我很好,很纵容我,就算我一直想离家出走,沈修平也舍不得凶我,更舍不得罚我。”“这次我从三楼爬下来,差点摔了,他也没有罚我,只是让我回房间反省。他还让管家来劝我,管家也是这样跟我说的。”“他说,上将对我很好,我不应该再拿乔了,也不要再闹了。我一直这样闹,保镖和佣人都要加班,也很伤哥哥的心……”时燃说着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这些话说出来,他自己也很心虚。祝老师会不会也觉得……他是个不懂得体谅别人的坏孩子?可是这时,他听见祝老师认真的声音:“这些‘所有人’里不包括我。”时燃抬起头,有些疑惑:“啊?”“我问你——”祝青臣认真地看着他,“是谁逼得你不能去学校、非要爬窗户的?”“是……”时燃顿了一下,“是沈修平。”“既然是他逼得你非要爬窗户的,他就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他接下来的弥补、接下来对你的好,有什么意义吗?”时燃没有回答。但是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听进去了。祝青臣继续道:“是他先把你关在房间里,不让你去上学,你才会不得不爬窗户,犯所谓的错误。他不用这个错误来惩罚你,不是因为他人很好,而是因为一开始做错的那个人——”“是他。”“同样的,管家和保镖为什么要加班?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沈修平想把你关起来,所以他命令让保镖加班,好把你看住。”“只要他让你去上学、不限制你的人身自由,所有人都不用加班,我不用过来,你也不用爬窗户,可是他为什么不这样干呢?”时燃张了张口,心中似有感触,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祝青臣继续道:“他把你的腿打断了,不让你去看医生,然后给你一副拐杖,告诉你,他是你的‘救世主’,你从此只能依靠他。”“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对你说,哇,他对你可太好了,他竟然送你一副纯金的拐杖呢,要是没有他,你现在还走不了路呢。管家和保镖说,都怪你的腿断了,他们才要加班照顾你。”“可是,究竟是谁把你的腿打断的呢?”“你原本就是会走路的啊,凭什么要依靠他?”时燃抬着头,怔怔地看着祝青臣。祝青臣看着他变化的表情,心中了然。原书里,时燃从一个满怀梦想的少年,变成一只被圈养在庄园里的金丝雀,其中对他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周围人从小到大对他灌输的错误观念。沈家表面上对他好,实际上只是供他吃穿,没有教他一丁点儿做人的道理。弄得时燃现在还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性格,做事情也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沈修平表面上对他好,实际上只把他看做是自己的所有物,一边掌控他的全部,一边惺惺作态给其他人看。弄得时燃里外不是人,明明是受害者,却总是被指责不够体谅加害人。到最后,时燃被彻底驯化,也是因为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你是对的,沈修平才是错的。如今,祝青臣戳破了这层伪善的面纱,明晃晃地把真相呈现在时燃面前。他不觉得惊慌失措,只觉得豁然开朗。就像是小时候,他躲在行李箱里,周围一片黑暗,他等了好久好久,才终于有人拉开行李箱。一隙天光破茧而出。原来沈修平对他根本就不好!祝青臣最后道:“你不应该对沈修平的‘好’怀有愧疚,更不应该因为这些‘好’,就勉强自己接受他的安排。”“这只是一个陷阱,沈修平和你身边的人联手设下、逼你就范顺从的陷阱。”时燃呆呆的,低声将祝青臣说的话咀嚼了好几遍。——这不是对他好,这是陷阱。——这只是一个逼迫他就范的陷阱。——没错,这是陷阱,都是陷阱!“哐当”一声,时燃猛地站起身来,膝盖撞在桌子上,差点把桌子掀翻。他看着祝青臣,嘴唇颤抖,忍不住红了眼眶:“老师……我……”从来没有人这样教过他,他……不知不觉间,时燃流下两行眼泪。他还来不及再问老师什么,外面的管家和保镖听见动静,马上推开门进来了。“时少爷,您又怎么了?”管家虽然用了敬称,语气里却满是责怪,意思也很明显——您又开始闹了?您别闹了,害得大家都在陪您加班。如果是昨天晚上,时燃一定会为他的话感到愧疚,然后开始反思自己。可是现在……时燃回过头,想要反驳他:“又不是我……”又不是我让你们加班的!是沈修平!是他让你们加班的!为什么怪我?凭什么怪我?!可是他话还没说出口,祝青臣就照着他的脑袋,用力给了他一下,打断他的话。时燃被打回原型,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回过头:“老师,干嘛打我?”祝青臣正色道:“插花插不好就算了,直接把桌子掀翻,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打你?时少爷太金贵了,我教不了,我这就走!”管家一听祝青臣要走,迅速被他吸引去了注意,上前要拦:“祝先生、祝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时少爷他不是故意的。您看,您和我们家上将都说好了,您要是现在就走了,我们也不好交代。”他看向时燃,语气里带了几分威胁:“时少爷,快来给老师道歉吧,您惹出来的乱子还不够吗?”时燃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老师生气了,乖乖上前道歉:“老师,对不起。”祝青臣抿了抿唇角,控制住忍不住加快的心跳,转过头,对管家和保镖道:“你们都先出去。”“这……”管家有些犹豫。祝青臣提高音量,睁圆眼睛:“我要教训学生,你们还要在这里看笑话不成?!”“不敢,不敢。”管家被他凶了一顿,也来不及多想什么,连忙带着保镖退出去。祝青臣看着他们重新把玻璃花房的门带上,又一次抬起手,照着时燃的后背,狠狠地给了他一下。祝青臣低声质问:“你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是不是?”时燃红着眼睛:“老师……”“我方才跟你说的那些话,是为了让你自己心里有数,不是让你拿去跟这些人对峙的!我前脚刚跟你说完,你后脚就把我的话讲他们听,他们扭头汇报给沈修平,你觉得沈修平会不会怀疑你?”祝青臣戳了一下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长长脑子行不行?现在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吗?就算你和他们吵架吵赢了,又能有什么好处?沈修平怀疑你,加强对你的看管,对你有什么好处?”“我……”时燃抹了把眼睛,“对不起,老师,是我冲动了。”差点就全线崩盘了,祝青臣差点被他气死吓死。他本来是希望时燃清醒过来,不要再被骗。谁知道这个臭小子一激动,差点把桌子给掀翻了。“你自己在这里好好想想,你的当务之急到底是什么,是和他们吵架吵赢,还是别什么的事情。想好了再来找我,你没想好之前,我不会再教你任何东西。”祝青臣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出花房。时燃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是。”门外的管家见祝青臣出来,以为他又要走,连忙留住他:“祝先生,上将特意在花房旁边给您准备了休息室,要不休息一会儿再教?您也缓缓?”“嗯。”祝青臣回头看了一眼时燃,毫不犹豫地跟着管家去休息室。时燃站在花房里,用力抹了抹眼睛,很快就调整好,把掀翻的桌子扶起来,把掉在地上花瓶和鲜花都整理好。系统问:“臣臣,你是不是太凶了?学生都哭了。”祝青臣正色道:“这种事情不能轻轻放过,沈家没人教他,弄得他跟三岁小孩似的,脑子根本不会转弯,我只是戳穿了沈修平的真面目,他就能激动到把桌子给掀翻了。”“要是这次不让他长点教训,以后遇到更凶险的事情,他继续不带脑子、全凭意气行事,关键的时候会坏大事。他要是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我教他也是白教。”“也是。”系统表示赞同,“那就让他自己一个人先想一下吧。”*沈家管家把祝青臣带到花房旁边的休息室里,给他送来茶水点心,又宽慰了他几句,请他不要生气,也不要和时燃计较。管家无非是担心闹大了,自己被沈修平责怪。祝青臣靠在沙发上,随便听了两耳朵,就摆了摆手,让管家离开。“这是我和时少爷之间的事情,就不用您多操心了。去准备午饭吧,我有点饿了。”“是。”管家见他软硬不吃,只能退了下去。休息室里,只剩下祝青臣一个人。他靠在藤编的单人沙发上,抱着抱枕,看看四周。沈家给他准备的休息室还不错,是一个小一些的玻璃花房,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洒在藤编的家具上,灿烂温暖。不多时,管家便把午饭送过来了。“祝先生,香煎小牛排、马赛鱼羹,还有水果沙拉。”“谢谢。”祝青臣在桌前坐好。管家觑着他的脸色,又道:“时少爷也很后悔顶撞老师,已经把花房收拾好了,正准备过来给老师道歉呢。”祝青臣连头都不抬:“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他想明白了,自然就会过来的,用不着别人在中间传话。”“是。”管家讪讪地退了出去,“那我等会儿过来收餐具。”“嗯。”祝青臣吃完午饭,就窝在沙发上看花艺书。这个世界Omega能看的书不多,沈家也只给他提供了这种书。祝青臣吃饱了就犯困,看了两三页,就忍不住打个哈欠。系统道:“你想睡的话就睡一会儿吧,我帮你守着。”“不行,这里毕竟是沈家——”祝青臣打了个哈欠,“再困也不能睡,万一出事怎么办?”虽然祝青臣这样说,但没过多久,他还是撑着头,闭上了眼睛。半梦半醒之间,祝青臣恍惚听见有人在喊他。“老师?老师?”系统也喊道:“臣臣、臣臣,你学生来了。”“嗯?哪里?”祝青臣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时燃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泪痕,一双眼睛通红,隔着玻璃门,看着委屈极了。祝青臣回过神,板起脸,朝他招了招手,让他进来。时燃这才敢推门进来,小步走到祝青臣面前:“对不起,老师,我知道错了,我来给老师道歉。”祝青臣问:“错在哪里了?”时燃低着头,语气认真:“我错在太冲动了,做事情不过脑子。说话之前,也没有想到后果,只图一时嘴快,忘了最重要的事情。”他一开始是不服气的,他和祝老师才认识两天而已,祝老师就这么凶他,还打他。他很痛的。可是后来,管家到他面前试探,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祝老师的担心是对的。如果那个时候,祝老师没有制止他说那些话,说不定现在,沈修平就已经赶回来,直接把他关回房间里了。时燃诚恳认错:“我错了,下次不会这么冲动了,对不起。”“嗯。”祝青臣还算满意,又问,“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你想到了吗?”“是……”时燃犹豫道,“是下个月的统一考试。”“对啊。”祝青臣抬起手。时燃以为老师又要捶自己一下,站着没躲,但是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老师揍人可痛了!可是这会,祝青臣没有揍他,而是拍了拍他的手臂。“你能想明白就好。”“嗯。”时燃用力地点了点头,“我都明白的。”见老师脸色稍缓,时燃连忙又解释道:“我那时候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桌子而已,是我起来的时候,膝盖撞到桌子了,不是故意掀翻桌子的。”“后来管家进来,他说的那些话太欺负人了,我才忍不住想反驳。是我一时冲动了,我知道老师是为了我好,如果老师没有拦住我,我就完蛋了。”“嗯。”祝青臣颔首,“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你还没办法完全脱离沈家,他们还是你的监护人,其他人也都站在他们那边,所以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要被影响就好了。”“你的机会只有一次,那就是下个月的考试,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要为了考试铺路,而不是为了一时痛快。”“在考试成绩出来之前,该退让就退让,该演戏就演戏,你自己心里始终记得真正的目标。等目标达成那天,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明白吗?”“明白!”时燃认真点头,举起右手发誓,“我以后不会冲动了,绝对不会!否则老师就是打死我,我也毫无怨言!”祝青臣看见他的右手,皱了皱眉:“你这手怎么弄的?”他的手上沾着几个小刺。时燃小声道:“我看《成语故事大全》上,有一个词叫‘负荆请罪’,我本来想向老师负荆请罪的,但是在花房里没找到荆条,就找了几枝带刺的花,还没背到背上,就被扎了好几下。”祝青臣叹了口气,松开他的手:“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沈家故意不教你这些为人处事的方法,就是想让你像刚才一样,有什么就做什么,你在他们面前根本没有秘密,他们才更好掌控你。”“就算他们不教你,你也不能再这么傻下去了,这些事情要自己学,有的时候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会演戏、会骗人,不算是坏事,走一步看三步,有谋划有策略,也不是坏事。”“嗯。”时燃点点头,“我会牢牢记住的。”祝青臣见他诚恳,知道他是真的知错了,便拍拍身边的沙发,让他坐下。时燃在沙发上坐下,给老师倒了茶。祝青臣道:“我会每天过来教你插花,把你要看的书拍照好带过来。我也会创造机会,带你去摸一摸机甲,免得你到时候什么都不懂,就过去考试。”“真的吗?”说到机甲,时燃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眼睛都亮了。“真的。”“可是老师,Omega和Beta都属于机甲管控人口,是不能随便靠近军用机甲的。”时燃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担心,“我没关系的,书上讲的都很清楚,我自己也可以想象,老师还是不要冒险了。”祝青臣根本不害怕:“虽然我没有机甲,但是有一个人肯定有。”“谁?”“相好的。”祝青臣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明天就带你过去找他。”系统马上警觉起来:???“什么相好的?哪个相好的?臣臣,你什么时候和别人相好了?我怎么不知道?臣臣,你说话啊!你别装死!我知道你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