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好久不见

空地上的场景看上去充满了诡异和疯狂, 还有人不断地加入转圈念叨的队伍，这时候扔几个雷能炸死一半。“他们不躲一下么？”邱时问。“闪电劈不死的，就是受到了眷顾。”老头儿说。“有病吗？”邱时不能理解。“他们还需要补充‘能量’。”老头儿说, “‘丛林’的闪电里带着一些真菌孢子, 能让他们保持体内的真菌数量, 他们认为这玩意儿能让自己抵御恶劣的生存环境。”“这是怎么联系上的？”邱时愣了。“真菌无论怎样的环境都能生存，他们希望自己也能这样。”老头儿摇摇头, 叹了口气。“疯子。”邱时转身就去推他的轮椅，“我现在带你走，先去超市。”“不行, ”老头儿拦住了他, “他们会起疑, 这些人很疯狂, ‘丛林’过后他们会有狂欢，那个时候再趁乱把我弄走。”“行吧。”邱时拧着眉，把窗户关上了。“你们回超市那边去, ”老头儿说，“待时间太长了他们也会怀疑，我平时接见他们都不会太久。”“怕露馅儿吗？”邱时问。“手艺就那么点儿, ”老头儿说，“用太多了总会看出破绽的。”回到超市, 队员们已经把门窗都关好了。这里没有云城的电磁防护墙，只能尽量做好遮挡。他们面对的, 除了密集和强力的闪电, 还有感染者, 每次闪电过后, 都会出现感染者, 空气中的真菌孢子会迅速感染每一个接触到的人。而在邱时看来，有些感染者，根本就是跟着“丛林”过来的，他们就像是追随着真菌一直前行，直到被大黑山拦住，才停在了云城外面。现在再加上这一百多个发了疯的真菌信徒，他不确定这一夜会发生什么，能确定的是没法休息了。“桑凡一个人在那边，有什么状况的话你应付得过来吗？”邱时站在二楼向南的窗户边，看着前方的黑暗中被狂风不断卷起的雪。银白色的雪勾勒出了每一道风的痕迹，就像一群穿着白色长裙在空中跳跃的舞者。“我现在只控制小左小右，桑凡自己就能应付，”邢必说，“需要的时候才会直接控制她。”“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就是跟她联着线，但不干扰她的行动和判断是吧？”邱时看着邢必。“对，”邢必说，“我相信她不会出错。”“会有你不相信的生化体吗？”邱时问。“有的，”邢必说，“无限接近人类，就意味着多变。”“那些黑血人跑到街上来了。”赵一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祈福祈得还挺活泼，”邱时看到了开始在街道上来回奔跑走动的人，“关好门窗，不要跟他们有任何接触。”“收到。”赵一说。除了这些，他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需要做些什么。“我还是第一次在云城的防护墙外面硬扛‘丛林’。”邱时说。“你不受影响，避开闪电就可以。”邢必说。“但我的队员都会受影响。”邱时说。“邱时。”邢必看了他一眼。“嗯？”邱时看着他。“如果碰上什么严重的情况，你不可能保证每个队员的安全，”邢必说，“你明白吗？”“明白，”邱时转头看向窗外，“我怎么会不明白，先救自己，我自己那帮兄弟我都是这么说的。”“但你做不到。”邢必说。“这些队员……”邱时低声说，又确定了一下现在通话是关闭的才接着说下去，“不是我的兄弟，我会尽量，但我也没善良伟大到你担心的那种程度，从小到大，死在我面前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我要真是谁都去救，我现在可能已经成仙了。”邢必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会说已经死了。”“我都伟大成这样了肯定要成仙啊，光是死了能行么。”邱时说。几分钟后，风卷着雪和沙，砸到了窗户上，还有裹在风里的各种枯草根和泥块，玻璃在风中发出“哐哐”的声响，听着有种千军万马从头顶踩过的窒息感觉。邱时打开了地图，给李风留了个消息，告诉了他“丛林”到达洗马镇的准确时间，然后和邢必一块儿去了一楼。一楼的人，除了小左和小右，所有的人脸色都很凝重，这些人同样也是第一次在云城之外遭遇“丛林”，甚至他们都不如邱时，他们都是在内城更安全的区域。“队长，”曹树凑了过来，“有烟吗？”邱时拿出了自己兜里的烟递给他：“没事儿，一会儿就过了。”“主要是这动静，”曹树说，“哐了叮当的听着不踏实。”“那真要打起来了，开枪开炮的，你不得疯啊。”邱时说。“不一样，”卢宇说，“这种声音，是来自大自然，就让人觉得无力抗衡。”“还写上诗了。”邱时在超市里转了一圈，又检查了一遍。地图里一片安静，能看到的只有超市里的这几个亮点，还有旁边塔楼里老头儿和桑凡的亮点。外面发疯的黑血人们还在风里奔跑，邱时想到了老头儿说的自己的父母，在他们的领导下，那些免疫人类是不是也跟现在这些人一样，因为他们的一句话，一个暗示，就做出各种疯狂的举动。第一道蓝色的闪电在空中出现时，邱时在狂风的呼啸里听到了四周的欢呼声。“来了。”赵一说。“抑制剂都补了吗。”邱时问。“都补了。”赵一回答。话音刚落，就是第二道闪电。从南面的窗口看出去，能看到远远的天空中开始不断闪起暗蓝色的光，一道道闪电从空中探向地面，偶尔接触地面时会炸起小小的一片黄光。如果不去考虑一场“丛林”给途经的生物带来的死亡，这个场景是非常美的，蓝色的链状闪电，还有围着它们起舞的银色的雪雾。邱时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邢必，那些黑色的线条从他颈侧延伸到了下颌和耳后。“能感觉到什么吗？”邱时问，他知道邢必是在感受外面有没有共生体或者感染者，这些在大自然造成的混乱中最致命的东西。“没有感觉到，”邢必说，“什么也没有。”听语气，似乎什么也没有也没让他有任何放松。“什么也没有不是挺好么。”邱时说。“不应该什么都没有，”邢必说，“有些奇怪。”“注意警戒，”邱时用队伍频道说了一句，“可能会有情况。”屋里的人马上都动了起来，赵一毕竟是个队长，很快就分配好人员，前后门和窗边都守上了，炮都架上了。邱时盯着地图，除了这些黑血人和之前一号巢穴共生源头那种程度的东西不显示之外，别的活物都还是能在地图上看到的。闪电慢慢开始推进到了洗马镇上方，炮塔和超市的位置在镇子中间，镇子南边已经被闪电覆盖了，狂奔的人有不少从南边往镇中跑过来，一起跪在了炮塔前的小广场上，准备迎接闪电的挑选。一道蓝电打中超市后面的一棵枯树时，邱时看到了地图最南边出现了几个亮点。“有东西，”他盯着那几个亮点，“感染者。”感染者其实并不可怕，特别是在有精良武器的情况下，毕竟都是人类的躯体，力量弱，防御差。但亮点继续从地图南边出现时，邱时心往下沉了沉。“很多。”邢必说。“是。”邱时粗略估计了一下，就这一会儿，亮点已经有二三十个了，并且并没有停止，不断有亮点进入地图范围。“我去看看。”邢必说。“等等，”邱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等等。”“清理这些感染者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危险，”邢必看着他，“等他们全都涌过来了，才是大麻烦。”“发现任何共生体或者生化体，马上返回。”邱时说。“遵命，”邢必转身往门口走过去，“搭档。”邱时笑了笑。门打开再关上这短短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能听到陡然增大的风的呼啸声，还有裹在风里的黑血信徒们的嘶吼声，混乱的世界在这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强烈地冲击着屋里的每一个人。“他一个人去吗？”卢宇问，“不用再跟两个人去吗？”“感受一下生化体的强大吧。”赵一说。邱时没说话，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些不断出现的亮点上，呈一字排开，从南往北，跟着“丛林”的移动慢慢移动着。他们的目标应该并不是洗马镇，他们只是经过。但镇上的这些人，避不开他们，只要进入了镇子，必然是会有一场杀戮，邢必能清掉一部分，起码能减轻他们的压力。只是现在谁也无法判断，这场风暴里，到底有多少感染者。他们是单纯的感染者，还是背后有共生体控制着的感染者，现在都没办法知道。他盯着地图，联系了李风那边。“怎么？”李风的声音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从耳机里传出来。“感染者，大量的，我现在没办法判断数量，地图里能看到的有近百个了，”邱时走到超市的角落里低声说，“还在增加，他们跟着‘闪电’往北移动，最终会到达云城外面。”“竹园和石底没有收到这样的反馈。”李风说，“你们能应付得了吗？”“竹园和石底不在去云城的直线上，”邱时说，“他们应该是走的最近的路线……那这么说来，有人在控制他们。”“我让三队马上过去。”李风说，“保持队长频道畅通。”“别，太危险了，”邱时说，“到处都是闪电，他们过来少说能被劈死二百回。”“开车，车有防护，”李风说，“他们在竹园没有进屋，本来就在车上。”“嗯，”邱时应了一声，竹园那边都是木屋和石头的双拼房子，在屋里的确不如躲车里，“三队的队长是林晟的搭档吗？”“是的，”李风说，“叫刘武。”“好。”邱时应了一声。“邱时，如果有什么情况，”李风低声说，“保邢必和你，放弃队员。”“……我知道。”邱时说。邢必的亮点移动得很快，跟感染者已经碰上了，他冲进了感染者最多的一团亮点中，接着就看到那些亮点瞬间消失。“邢必。”邱时说。“在。”邢必回答。“他们是有人控制的，”邱时说，“竹园和石底都没有感染者，他们走的是去云城的直线。”“收到。”邢必说。“通话不要断，”邱时说，“我要随时听到你声音。”“一。”邢必说。邱时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地图上邢必的小亮点在快速移动，身后跟着一堆感染者。“三。”邢必说。邢必的小亮点折回，后面的感染者同时消失了好几个。“五。”邢必接着说。“你祖宗。”邱时笑了。邢必清理得很快，感染者是一字排开行进的，他尽可能地吸引了四周的感染者，但感染者的队伍拉得很长，已经开始出现在了接近镇中心的街道上。没等邱时开口，那边炮塔里的桑凡动了，直接从三楼的窗口外攀下，开始清理接近这一片的感染者。闪电也同时覆盖住了镇子中部。邱时跑到另一边窗口，能看到桑凡在闪电的间隙里飞快地清理着最先到达的感染者。“射程范围里的都可以清理，”他交待队员，“除了桑凡，别的分不清的误伤就误伤了。”估计是老头儿那边也收到了消息，疯狂的黑血信徒们拔出了刀，也开始扑向感染者。“邱时，”邢必也开始往回收，“比估计的要多，这应该是对云城的一次进攻，只是我们碰巧挡在了路线上。”地图上的感染者已经没有办法看清了，他们四周也已经全都是，而从南边还不断地有亮点进入范围。地图范围之外，更是不知道还有多少。“用炮轰。”邱时跑向门口，他准备去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接上老头儿和队员先撤。“李风。”他同时还接通了李风那边。“什么情况？”李风问。赵一对着窗外的一群感染者开了一炮，轰响中玻璃被震碎了一块。也没所谓了，感染者过来了就会往里冲，玻璃早晚都会碎。小左小右也一前一后出了超市，冲进了感染者堆里。“太多了，”邱时举着枪打开了超市的门，瞄着外面过来的人影就是一梭子，“我要带人撤，三队过来也没用。”“增援的部队已经出发往洗马镇去了，”李风说，“如果原路撤回可以碰得上。”“知道了。”邱时说。“如果是有人控制的，”李风说，“恐怕不是太好撤，三队去接应你们，往竹园方向先拐一下。”邱时思考了两秒：“好。”“队长！”龙昊喊了一声，“去哪里？”“我去开车，”邱时说，“车到了你们就上车。”“外面危险！”赵一回头喊，“不要一个人去。”邱时靠着门往外看了一眼，这里距离地下库的入口就不到二十米，上方是二楼的走廊，可以勉强挡住闪电。“应该没问题，”邱时说，“你们把门口这片清出来，准备上车。”没等他们再回答，他冲出了超市。刚一出来，刚杀完两个黑血信徒的几个感染者就发现了他，跟着就跑了过来。邱时没有给他们靠近的机会，直接开枪扫了一轮。外面的风很大，要不是有房子挡着，邱时感觉自己走路都踩不实地面。地图上显示他的四周现在感染者只有四个，距离都不太近，他拔腿就往地下车库入口跑过去。刚跑了没两步，两个地图上不显示的玩意儿从旁边一个商店里吼着冲了出来，估计是被铺天盖地的感染者吓疯了，前面的那个对着邱时就是一刀抡了过来。邱时猛地弯腰躲过了这一刀，差点儿摔一跤。“操你祖宗。”他骂了一句，在第二刀抡过来之前拔出了腿上的刀，回手一扬，划开了这人的喉咙。这人捂着喉咙转了半圈，喷出的黑色血液糊了后面那个一脸。后面那个尖叫着又跑回了商店里。这帮疯子这回要变成真疯了，他们虔诚地在闪电中向真菌之神祈福，然后真菌之神给他们带来了几百个见人就杀的感染者。这种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死亡，不知道是种什么样的感觉。“邢必，”邱时进了地下车库的通道，地图显示这里有不少感染者，但看上去应该都在一二层，“我马上进车库。”“一个人？”邢必问。地图上他的那个小亮点几乎是同时开始往车库这边移动，不过还有一段距离，看得出来他正被感染者团团围住。“是，你不用过来，”邱时压低了声音，慢慢往车库里走，“这下面是安全的，你去把老头儿弄出来，车我开到超市接上人就去炮塔。”“快速上车，”邢必说，“主体进镇子了。”邱时猛地顿了顿：“什么？在哪儿？”“不知道，”邢必说，“我能感觉到他，他肯定也能感觉到我，你不要落单，开上车回超市，我马上到。”邱时没有犹豫，冲进了车库，他们的车就停在车库入口的位置。刚坐进车里，他就看到了地图上一个亮点从西往东顺着街道快速地往他这边移动过来，这个明显区别于感染者的亮点，是个共生体。而跟着这个亮点移动的，是一群感染者，速度同样飞快。“来了，就在我后面。”邱时发动了车子，一脚油门踩下去，车轮和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音，转了个弯冲出了车库。一楼商店里的感染者都冲了出来。这个曾经见识过的场景再次重现，感染者扑到了车上，二楼的感染者跳到了车顶上。“操你们祖宗。”邱时油门踩到底往前冲了出去，接着一脚刹车也踩到了底。车猛地停下，甩下了车上的几个感染者，车横着甩出去的时候又压到了几个，邱时感觉车身抖了几下。后面的共生体已经追了上来。地图上亮点跟自己重合的时候，邱时听到有人落到了车顶上，“嗵”的一声，车身都跟着晃了晃。邱时打了一把方向转正车头，对着前方的一群感染者冲了过去。车顶的人跳到了车头。一拳打碎了邱时面前的玻璃。邱时在这个共生体跳到车头的时候就已经举起了枪，在他打碎玻璃的时候对着他开了枪。一串子弹在四下崩溅的玻璃碎渣中射入了他的胸口。可惜他脖子的位置正好被车顶档住，没能打中颈部。邱时知道自己没机会了。这个共生体的战斗力不输邢必，他应该是等不到邢必赶到了。“对不起。”邱时说。共生体的手一把卡在了他脖子上，只一瞬间，邱时就觉得眼前的景物开始暗了下去。接着他被拽出车子，扔向车后方的时候，意识都是模糊的。直到被一群感染者按在了地上，才慢慢缓过来。这是跟着共生体一块儿过来的那帮感染者，不是普通的感染者，这帮人身上甚至穿着类似盔甲的东西，邱时趁乱挣扎着的时候踢了一脚，哐哐响。那个共生体走了过来，站在了邱时面前，吼了一声：“邢必——是你吗——”按着邱时的这些感染者同时举起了手，手里都拿着刀。“邢必，别理他。”邱时咬着牙。邢必没有出声。但一片混乱中邱时看到了他。邢必跳上了车顶，一道闪电从他身边划过，暗蓝的光照亮了他的侧脸。看向邱时的眼神里满是愤怒。“放他走。”邢必有些沙哑的声音带着杀气。“看来是不认识我了，”共生体说，“我怎么可能……”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感染者手里举着的刀齐齐落下，扎进了邱时的身体里。“放他走？”这一瞬间，没有疼痛。邱时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把刀刺入的位置和深浅。操你们祖宗。你祖宗要被老子挖出来扔进尸洞里做成肥料。恍惚中邱时听到了怒吼声。是小左小右和桑凡的声音。愤怒，痛苦，杀气腾腾。这也是邢必心里的怒吼。邱时的视线有些模糊，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眼睛有些花了，感觉到血从伤口里涌出时，他发现四周所有的感染者都静止了。涌进洗马镇的几百个感染者，在怒吼声之后，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闪电不断地劈下，暗蓝的光芒中，静止不动的感染者们像一个个鬼影。只有茫然的黑血信徒们还在四下晃动着。邢必在车顶上缓缓蹲下，像是要看清眼前这个共生体。无形的杀气开始漫延，在寒冷的狂风里，在一道道劈下的闪电里，在飞舞着的雪花里。静止不动的感染者也在这时，缓缓地转身，跟邢必的视线一致，同时看了过去。邱时感觉手脚都开始发凉。他的搭档邢必消失了。“好久不见。”邢必说。作者有话说：我们时哥啊，这一身伤就没个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