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棺材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邱时并不是很有底。不是邱与想不想杀他，邱与想弄死他那差不多是写在他二尺宽的胸膛上的，而是自己到底要怎么杀了邱与。为了不惊动东林营地那边的人, 车没有进入基地, 就停在隧道里。他和邢必还有林晟他们一帮生化体坐在车里, 等着曲慎过来跟他们汇合。邢必跟曲慎不是很熟，曲慎以前是档案部门的文职, 跟他们这些潜卫没有交集，不过这次李风被挟持，曲慎一直到他进入陈列馆才离开, 需要找他来问问情况。“怎么杀？”邱时问。“直接劈了他。”桑凡说。“去见邱与会搜身吗？”林晟问。“不一定, ”邱时想了想, “他很想表现出自己现在很强大, 上回见面他还说杀我都不用靠近我。”“你可以试着带武器进去。”邢必说。“嗯，”邱时从自己大腿位置的侧袋里摸出了一把刀，“可以带这个, 他给我的信物，这东西随身带着也正常，尤其是去寻求合作的时候。”“这玩意儿能杀他吗？”纪随看了一眼刀。“他又不是铁皮做的。”邱时啧了一声。“太冒险了。”许戒开口说了一句。“没别的办法, ”邱时看着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绞尽脑汁琢磨怎么杀人, 还是我亲弟弟。”“不行就换一种方式, ”桑凡说, “让他跑, 我们追上去弄死他。”“你这个……邱时早期风格的思维, ”邢必看着桑凡，“是受谁的影响？”“邱时吧。”纪随说。邱时笑了起来。曲慎很快来到了隧道里，上了他们的车。“实验室是从以前基地搬过来的，”曲慎没有多余的话，“一旦封闭就无法再打开，如果生化体出现意外，这是最后的防御手段。”“一旦封闭就无法再打开？”邱时愣了，“什么意思？不是应该有个密码之类的玩意儿吗？”“也许会有，但我不知道，”曲慎说，“我当年能知道的就是这些。”邱时闭了闭眼睛，把李风弄出来的前提是要解除外面东林对他们的威胁，所以他只能先放下这个李风有可能会在里面一觉睡到下辈子的问题。“这个还有谁知道？”邱时问，“这个实验室关上了就打不开的事儿。”“陈**有可能知道，不确定。”曲慎说。“但现在陈**在里面，”邢必说，“这个信息他应该不会提前透露给东林的人，他也想不到真的会有人启动这个闭锁装置。”“所以现在东林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出不来了，”邱时说，“只知道李风被他们控制，于是派我去谈判。”时间不多，他们没有再进行更细地梳理，不能给邱与留出太多思考的时间。邱时和邢必上了前面于上校的那辆车，开向城北东林镇的营地。“你居然没阻止我。”邱时看了邢必一眼。“阻止不了，”邢必说，“而且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阻止。”“必须弄死他，”邱时皱着眉，“然后是东林镇别的人，这些人从一开始说寻求合作的时候就是骗人的。”“也许一开始并不是骗人，发现龙先生被李风架空了才想要跟共生体联手的，”邢必说，“毕竟李风是个狐狸，他们控制不了李风。”“李风不会……死里头了吧。”邱时说。“先别想这个，”邢必说，“邱与马上要死营地里头了，想想这个。”邱时看着他笑了笑：“我之前应该跟李风学学怎么演戏，他说什么我都看不出来真假。”“示弱就可以，”邢必说，“你只要示弱，邱与就什么都判断不了了，他太需要自己比你强的这个结论了。”“嗯。”邱时应了一声，“那没问题。”“真的没问题吗？”邢必看了他一眼，“你最不会的就是示弱。”邱时沉默了一会儿：“现在就是必须没问题，老头儿以前跟我说过，有一种很胖的蜜蜂，翅膀很小，按理说它根本不可能飞起来，但它飞起来了，知道为什么它能飞起来吗？”“因为它必须飞起来。”邢必说。“哎呦能不能少抢一回？”邱时说，“我这都不知道一会儿是死是活了你还抢我话。”“他为什么跟你说这个？”邢必笑着问。“我说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会有难民，为什么他们能一直活下来，外面那么苦，那么危险，”邱时说，“老头儿说因为他们必须活下去，没有什么为什么。”“嗯。”邢必应了一声。“所以没有会不会行不行的，”邱时说，“邱与必须死，东林这个威胁必须灭掉。”邢必没说话，只是把胳膊伸到他身后，用力搂了搂他的肩膀。东林的营地跟云城的距离不是太远，比洗马镇到云城的距离要近，车开到营地的时候刚过中午，太阳很好，雪地上的反光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下车的时候邱时戴上了墨镜。“我就在外面。”邢必在他身后说。“嗯。”邱时点点头。云城的军方和城防署的联合部队就在四周，但的确就像于上校说的，为了不惊动邱与，没有重型武器，但就算只是这样，双方气氛也已经挺紧张的了。只有邱时一个人被允许进入营地，护送他过来的士兵在距离营地快一公里的地方就被拦下了。邱时坐上了东林来接他的车，沉默地驶向邱与所在的营房。东林的人不少，本来说的联合防御，看现在这样子，他们一直在偷偷增兵。还是上回他们见过面的那个营房，门外守着几个生化体和人类士兵。就像邱时猜测的那样，没有搜身，他被直接请进了营房。门在身后关上了，营房里只有邱与一个人，正靠在桌边的一张椅子里悠闲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邱时说。“你没想到么？不过这些都在我计划里，”邱与笑了笑，“坐，哥哥。”邱时走向桌子那头，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又往邱与那边走过去，最后他拉开跟邱与隔了一个位置的那张椅子坐下了。“没坐我旁边是你最后的骄傲了吗？”邱与偏了偏头，看着他。“邱与，”邱时没接他的话，“你想干什么？”“你觉得我想干什么？”邱与问。“我不知道，”邱时说，“那些共生体是我们共同的威胁，云城和东林联手是正确的，为什么这种时候突然内讧？”“云城挺好的，”邱与说，“面积大，好防守，基本能自给自足，是个很好的基地，可惜没有一点儿野心。”邱时叹了口气，没说话。“邱时，”邱与看着他，“你来之前，没人跟你说过要怎么谈判吗？”“太赶了，没时间去学。”邱时说。邱与笑了起来：“是有些突然，你们本来都等着全城欢庆英雄归来了吧。”“直说吧，”邱时说，“你想干嘛。”“我想干嘛？”邱与很愉快的样子，“我反正不是在等你们来和谈的。”邱时沉默不语。“当然你想试一下也不是不可以，”邱与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在这里等着他们把李风的尸体给我带回来。”邱时看了他一眼。“对了，你是个收尸人，”邱与说，“收尸这件事应该很有经验。”“我操你祖……”邱时骂了一半，差一个字骂完的时候咬着牙停下了。邱与盯着他：“放心，云城不会有什么大变化，杀个李风而已，剩下的事龙先生会做，哦对了，以后我们有机会经常见面，如果你没死，或者没被赶出云城的话，英雄。”“你祖宗！”邱时猛地跳了起来，隔着一张椅子扑向了邱与。邱与并没有躲，只在他的手马上要碰到他领口时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邱时甩了两下，都没能甩开。“你想打我？还是想杀我？”邱与笑了起来，“你在想什么呢？”邱时没说话，左手又猛地挥了一拳，再次被邱与抓住了手腕。这次邱与没有再说什么，接着抬腿对着邱时的肚子猛地一脚踹了上去。邱时被踹得飞了出去，摔到地上。营房的门被推开了，门外的生化体走了进来。“没事儿，”邱与说，“我们兄弟俩叙个旧，不用进来，也不用守着。”生化体带上门出去了。邱时抬手往嘴角上蹭了蹭，低头时看到了手背上沾着血，他抬头看着邱与。“不服吗？”邱与说，“可以再试试。”邱时没出声，一跃而起，再次扑向邱与。接着再次被邱与一脚踹到了营房墙边，这次他捂着肚子，倒了好几下才把气给倒顺了。然后又是一跃而起。邱与第三次把他踹飞。“以前陈**总让我认清事实，不行就是不行，”邱与慢慢走了过来，对着已经不太能爬得起来的邱时又是一脚，“现在轮到你了，邱时，认清事实，不行就是不行。”邱时咳嗽了一声，一口血喷在了地上。“何苦呢，”邱与弯腰掐在了他脖子上，把他拎起来，双脚离地，抵在墙上，手指一点一点地收紧，“你其实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你低三下四求我也好，你愤怒地想要打我也好，对我来说……”邱时抬手在他肘弯上砸了一下。邱与没有动：“都不重要了，我甚至已经不想再向谁……”邱时再次抬手往他肘弯上砸了一下，这次的力量更大一些。邱与叹了口气：“证明我自己了，人只有足够强，站得足够高，才……”邱时再次抬手，这次没有再往他肘弯上撞，而是直接往前一挥。这一挥速度极快，手上的刀挥过之处只有一片模糊的银色光芒。邱与的话变成了带着咕噜声和嘶嘶声的喉音。他震惊地瞪着邱时的脸，邱时脸上全是他的血，从他咽喉处深可见骨的那一个刀口里喷溅而出。邱与是屏蔽了痛觉的，此时此刻，他应该是感觉不到疼痛，但作为一个有着真正人类思维的他来说，这一瞬间的震惊愤怒和不甘不解，估计带给他的痛苦会更甚于这几乎切断了他脖子的一刀。邱时一腿蹬在了邱与肚子上，邱与往后倒了下去，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滑开了。邱时落地时很稳，他蹭了蹭脸上的血，走到邱与面前，低头看着他。邱与捂着脖子，喉咙里还在咕噜。“想说什么？我听不到了，”邱时说，“我不是来和谈的，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这个世界跟你没关系了。”说完邱时抬腿狠狠一脚踩在了邱与脖子上，从已经被切开的位置踩入，听到了咔嚓一声。邱与一直瞪着他的眼睛慢慢失去了颜色，一点点暗了下去。邱时把手里的那把“信物”扔在了邱与身上，脱掉了被溅了血的外套，用桌上放着的一瓶水洗了洗脸。进来之前，他没有跟邢必商量过杀掉邱与之后要怎么办，他也不想商量，脑子里太多计划会影响他演技发挥。但他知道邢必他们一定会有安排。在他正准备走出营房的时候，他听到了这一排营房最尽头的位置传来了爆炸声，接着又是两声。紧跟着营房的后面就有人喊了他的名字：“邱时！”是邓叶叶。他往那边冲了两步，一辆车直接撞碎营房的墙板冲了进来，贴着他的腿停下了，是一辆全地形车，跟胡小岭曾经从东林开回来的那辆一样。“怕我没死是吧？”邱时翻身跳进了车里。邓叶叶掉头又从破口冲了出去。车离开营房的瞬间，一发从营地北边打过来的炮弹击中了他们身后的营房。“你的人？”邱时问。“嗯，邢必安排的，差点儿没赶上，”邓叶叶看了他一眼，“他说你十分钟之内会杀掉邱与，他还挺了解你。”“他有没有说这十分钟里我也有可能被邱与打死。”邱时捂了捂肚子。“冷啊？”邓叶叶问。“肚子疼。”邱时说。“被踹的吗？”邓叶叶问。“嗯。”邱时皱着眉。说实话，邱与的确挺强，直接硬打他不可能杀得了邱与，但邱与面对他时会暴露出来的性格上的弱点，足够送命的了。邓叶叶从东边的林地绕了半圈，把他带回了云城的防地。之前的爆炸，是东林邱与手下的那些“同族”炸掉了通讯室和弹药库，现在云城围着的军队已经全面压了过去。邱时跳上他们来的时候的那辆车，发现车上只有邢必一个人。“其他人呢？”邱时往椅子上一倒，用力喘了几下。“去营地了，他们有生化体和一部分共生体。”邢必伸手过来捏住了他的手腕，又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现在实验室被封闭了吗？”“知道，”邱时知道他要说什么，“我这伤用不着实验室，医院给我几颗药就行。”“你是一点儿防护都没有地硬让他踢了几脚吗？”邢必扯开他衣服，掀起来看了看。“嗯，”邱时应着，“要不我怕他觉得我扛得住，再用力点儿我不用活了。”邢必没说话，手轻轻捂在了他肚子上。“什么时候打东林镇？”邱时问，“要抢时间，他们现在通讯断了不知道这边情况，但是很快也会发现不对的。”“先头部队已经出发了，这边清完营地立即会跟上。”邢必说。“我们呢？”邱时问。“东林有劝降的可能，不需要大规模战斗，我们留下来，还有林晟他们，”邢必说，“现在要把李风弄出来。”“都不知道是死是活，”邱时说，“救晚了饿都会饿死吧？”“有吃的吗？”李风打了个呵欠，偏过头看着吴馆长，“老吴。”“自己去找。”吴馆长没好气儿地说。李风起身活动了一下，然后去了里面的屋子，从柜子里找到了一些吴馆长放在这里应急的食品，还有一箱补充剂。他把这些东西拖到了桌子旁边，扔了一袋补充剂给程固，自己拿了个罐头打开了。这半边是实验室的主体部分，重要的仪器和设备，还有一些预启用的生化体都在这边，龙先生他们那半边是办公室会议室和会客区，李风调整了好半天的走位才让玻璃墙在合适的时间里关上的。“外面那个办公室，是老吴的，”李风指了指吴馆长的办公室，“里面应该有吃的，他嘴馋，工作的时候需要吃东西，所以应该有不少。”高山看着他：“你是真不打算出去了？”“那也得我能出得去啊，”李风边吃边说，“清点一下，邱时他们不知道能不能把我们救出去，东西清点好了有规划才好过日子，我们保障署这些年干的就是这个，信我。”“我一直以为你很想活着。”陈**说。“谁不想。”李风说。“你按下那个开关的时候，不想活着吗？”陈**问。“就是想活才按的，”李风说，“我要没按那个开关，现在已经是死人了，你们就没打算留我活口，龙先生才是你们想要的云城的领导者，我在一天，你们就不能得逞。”“现在不就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吗？”陈**说。“错，现在是孤独死去和有人陪葬的区别。”李风说。陈**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笑了起来：“平时联络的时候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能活着的话，架子还是要端一端的。”李风说。“跟他有什么可聊的？”高山看着陈**，一脸莫名其妙。“其实跟人类聊天是很有意思的事，”陈**说，“再说了，现在出不去，只能聊天。”高山没说话，去了吴馆长的办公室。“别乱翻我东西！吃的在文件柜旁边那个没有锁的柜子里！”吴馆长喊。“翻就翻了吧，你都要死的人了。”李风说。“你先去死！”吴馆长非常恼火地抄起旁边一个文件夹往李风脑袋上砸了两下。“老吴。”李风站了起来。“干什么！”吴馆长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了程固身后。“来。”李风偏了偏头，走进了里面的一间实验舱。吴馆长犹豫了一下，跟着他走了进去。李风关好实验舱的门，转过身低声问了一句：“我们还有共生体吗？”“共生实验都停了，”吴馆长看着他，“你想干什么？”“休眠舱里有，是吧？”李风问。“有，”吴馆长说，“二级的有两个。”“可以，”李风点点头，“去激活一个。”吴馆长沉默了一会儿，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也皱起了眉头：“你是想让邢必控制这里的共生体来联系吗？这行不通，实验室是有屏蔽的，陈**也是共生体，他都没有办法跟外面的共生体联系。”“我们在这里跟将军开过会，对吗？”李风问。“嗯，视频的。”吴馆长说。“那就有希望。”李风说，“只要他们能想到，就会有办法。”“没人知道将军在哪里！”吴馆长说，“现在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要相信我挑出来的人，”李风说，“去激活一个共生体待命。”吴馆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出了实验舱。李风没出去，实验舱里有床，他躺到了**，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闭上了眼睛，管他死不死活不活的，睡一觉再说。“都已经就位了。”耳机里传来林晟的声音。“攻进去。”邢必的声音响起。邱时坐在车里，转头看着街道尽头陈列馆的方向，邢必他们和洗马镇带回来的那些生化体现在进入了陈列馆。要接近实验室，就得先清理掉里面守着的那十几个东林的共生体。这事儿不需要邱时去做，他想去邢必也不会同意。在东林营地的时候他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肚子上被踢的那几脚的后劲已经上来了，疼得厉害，肋骨大概率是又断了，可能还有点儿别的伤。现在他和于上校坐在指挥车里，于上校等着两边的战况汇报，他靠在后座上等医疗车过来。二十分钟之后，耳机里传出许戒的声音：“走廊清空。”接着是纪随：“楼梯清空。”“全部清空，”邢必的声音传出，“到达实验室门口。”“怎么样？”邱时一下坐直了，“能进去吗？门口那个对话装置能接通里面吗？”那边传来了滴滴的几声，像是邢必在按按钮。“不能。”邢必说。“这谁设计的变态玩意儿？”邱时有些无语，“这他妈不就是个活葬棺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