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唐纨和姜磊一道去食堂用餐,刚巧遇上了结伴出行的曾杰、毕成和沈娇几人。自唐纨调去二部后,曾杰便拉着毕成与他划清了界线,被沈娇吐槽幼稚行径,却并未强行干预。这日刚好在食堂碰到,沈娇大大方方地端着餐盘走到唐纨对面坐下,其余两名男士便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了过来。姜磊性子活跃,主动跟几位打起了招呼,三言两语后,气氛也热络起来,曾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睨着唐纨,问:“最近在二部怎么样啊?”唐纨坦然地回:“确实不如老地方待着舒服。”曾杰满意地哼哼:“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不过,”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说:“我最近又听说,老匡要调去兰致总部了。”“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毕成咬着筷子,配合着表演出的难以置信稍显浮夸,“他不是刚申请调去二部吗?”曾杰双手一摊,老神在在:“你别管听谁说的,总归不是空穴来风。”“那老匡要是走了的话……”毕成转向唐纨,话题顺得生硬非常:“你打算回来吗?”沈娇不忍卒看,拿筷子敲了敲盘子边,冷漠地提醒:“没影儿的事别瞎传,吃饭。”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下午唐纨就收到了姜磊发来的微信消息,颇为上心地打探:小唐哥,中午吃饭那会儿,曾哥说的事会是真的吗?唐纨叹口气,敲下一行字:不管是真是假,我们干好自己分内的活就行了,别操这些没用的心。姜磊很快回过来,诚惶诚恐:不是的小唐哥,我是想请你帮个忙,如果到时候你要回一部的话,能不能把我也捎上?唐纨倒没料到他这么直白,虽然能看出来这小子有想法有抱负心气高,用贺准的话说,同样与二部的价值观不符,但这样毫无遮拦地对二部表现出厌弃,是真没把他当外人。他略一沉吟,又回过去:你怎么知道我会回一部?这句话是问姜磊,其实更多的是在问他自己,当初跟着匡海山来二部,他承认,确实是被对方花言巧语画的饼给迷惑了。但如果再回一部,岂不是正中了贺准的下怀,仿佛当初自己在他办公室里的那一番信誓旦旦,跨越时间化成了巴掌,拍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是要面子,还是认清现实,that is the question。聊天框里铺着姜磊发来的话,振聋发聩:一部多好啊,为什么不回?唐纨重重地叹口气,关掉了对话框。下午活儿不多,昨天闹出不快后,汪琦似乎把他忘了,不再见缝插针地给他安排些打杂的工作,其余同事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跑来请教问题。唐纨乐得清闲,想起唐弥生日在即,礼物还没着落,索性摸鱼点开了淘宝。快下班的时候,掐着点似地,收到了贺准的消息:一会儿别走,有点事找你。最近接二连三地加班,小丫头只能拜托谭女士照顾,大人小孩都有怨言,唐纨今晚本想早点回去,谁知半路又杀出来个贺咬金。键盘噼里啪啦,他冷酷无情地回过去四个字:有事直说。贺准:不方便直说。唐纨:有多不方便?贺准:怕你不方便。唐纨:我为什么不方便?贺准:那就是方便了。俩人车轱辘话了一个来回,幼稚得仿佛学龄前儿童,最后唐纨率先败下阵来。唐纨:十分钟。贺准:成交。五点多,谭女士的电话打了过来,背景一片鼎沸的嘈杂,应是在菜市场,老太太嗓门扯得也大,唐纨怕打扰同事,起身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快步走到一间小型会议室外,见里头未开灯,以为没人,伸手就要去推门。突地,一道声音从里面透了出来,“匡总,这跟说好的可不一样。”是汪琦。唐纨动作一顿,身体迅速往回收,隐退在墙壁之后,顺势挂断了手里的电话,又给谭女士发过去一句:临时有事,待会儿打给你。屋内二人并未觉察出异样,匡海山已然慢悠悠地开了口:“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小汪啊,你要是信任老匡我,不如跟我一起走。”汪琦的声音郁愤非常:“凭我的能力,在铂曼尚且能有一席之地,要真去了兰致,哪里还能有我的位置!”“人总要往高处走。”匡海山叹道:“再者,你现在已经和唐纨结下了梁子,不跟着我去兰致,以后怕是日子难过。”汪琦一听更加激动,“匡总,当初可是你说的,唐纨心高气傲,需得有人挫挫他的锐气。我照你说的做,现在把人得罪透了,反过来倒成了我的不是?”“你别太天真了。”匡海山声音陡然严厉,无端透出几分冷酷:“整个铂曼谁不知道你和他素来不睦,即便没有最近的事,你们俩也做不成朋友。”玻璃门外,唐纨双唇紧抿,眸色冷峭,屋内两人的对话,与当日匡海山在铂曼食堂对他伸出“橄榄枝”的情景别无二致。没想到的是他念及旧情,却架不住匡海山只会虚与委蛇笼络人心,他又是什么时候沦为了弃子和把柄,以此来撬动汪琦的,恐怕只有匡海山自己知道。回到工位上,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掏出来一看,是贺准打来的。唐纨顿了一瞬,接起来,那边言简意赅:“我在车库,你下来,带你去个地方。”上位者姿态惯了,他语气里命令的意味居多,听得唐纨眉心拧起,本就烦躁,此刻更甚,“不是说十分钟么?”“十分钟车程。”“到底去哪儿?”“你下来跟我走。”“你——”唐纨的声音戛然而止,贺准把电话挂断了。靠……五分钟后,唐纨木着脸坐进副驾,边低头扣安全带边说:“你最好真的有事。”贺准破天荒没接他这句歧义十足的话,油门一踩,保时捷风驰电掣地开出车库,一头扎进未沉的暮色里。等车子远远地将铂曼园区甩在身后,贺准才终于幽幽地开了口,“唐纨,还记得昨天我问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吗?”唐纨迷惑地瞥他一眼,内心不爽,故而言辞挑衅:“又怎么惹到你了?”车子拐出主路,进了一条僻静小道,两岸葱郁的老槐树遮天蔽日般地,昏黄路灯隐在茂密枝叶后,光线陡然暗了几个度。“贺准,你到底在搞什么?”车子泊靠在路边,贺准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取下中控台上的手机,不搭理他,低头划开解锁。车内视线昏暗,气氛凝着,有些压抑。“我就不卖关子了。”贺准抬起头,屏幕的荧光自下而上地笼着他神态严肃的脸,衬得那双狭长眼眸中亦没什么温度,手机翻转过来,戳到唐纨面前。“解释一下。”唐纨皱起眉,潦草地扫了眼屏幕上的内容,“这是什么?”“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贺准幽深的视线钉在他脸上,似乎想从中瞧出一丝端倪,“为什么你的上网浏览记录里,会有很多幼女相关的搜索内容?”“……”见唐纨一声不吭,贺准表情更加严肃,侧过身面向他,摆出训教姿态正色道:“据我所知,你单身,且没有女朋友,找不到任何契机可以解释这些东西频繁出现的理由,唐纨,我承认自己很欣赏你的能力以及你这个人,但是如果,你存在一些伤风败俗的不良嗜好,”他下巴一抬,朝车窗外示意,铁面无私道:“对面就是派出所,我只能把你交给警察叔叔处理了。”“……………………”贺准发表完意见,注视着面前沉默不语的人,“说话,哑巴了?”唐纨一双沉郁的眼眸在昏暗的车内空间被映得黑又亮,隐约有火星子在燃,他胸口上下起伏一个来回,斩钉截铁地对着贺准的脸吐出三个字:“你有病。”这回轮到贺准凝眉,“如果是我误会了,现在给你机会解释清楚,如若不是,你这种行为就属于——”他微妙地停顿一秒,仍是把话讲了出来,“变态。”唐纨脸色巨变,像是被如此直白又难听的话刺到,他动了动唇,半晌,咬牙切齿地诘问:“贺总无端去查别人的上网记录,难道就不是变态了?”“我有正当理由,而且前面说了,如果这里有误会,我向你郑重地道歉。”“是因为昨天碰巧看到的网页吗?”唐纨冷静下来,盯着他的眼睛问:“所以你开始怀疑我?原来我在贺总心目中是这样一个需要暗地调查的人,你甚至第一时间没想过亲自来问我。”尾调收出一丝颤音,轻飘飘地落在贺准心口,没来由的,他一颗心竟被坠得往下沉了沉。唐纨只觉胸腔内郁堵难纾,低头解开安全带,转身去扭车门。“唐纨。”贺准身体反应先于大脑,伸手一把紧攥住他的手臂,“你干什么?”“我下车。”唐纨转头冷冷地看着他,“贺总高洁磊落,何必与变态为伍。”贺准钳着他手臂的力道纹丝不松,缓缓地说:“所以是我误会了你对吗?那你为什么不解释呢?”“你一上来就把我定义成一个恋童的变态,给我解释的机会了吗?”“你现在解释。”唐纨面色铁青,用力一把挥开他的手,“滚!”又转头去推车门,“把门打开。”回答他的是贺准直接一脚油门,竟将车开走了。跑车轰鸣着驶出林荫小路,派出所眨眼间被甩在身后,唐纨一口浊气在胸中过了个来回,转过头冷嘲热讽道:“怎么,不让警察叔叔处理我了?万一我真是个变态呢。”“那我也认了。”贺准目视前方,车子被他风风火火地怼上市区主干道,还不忘提醒副驾的人,“安全带系上。”空气凝滞了大约有两三分钟,谭女士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铃声响得突兀,唐纨当着贺准的面接起来。“喂,妈。”“宝贝,你今天还要加班的哦,妈妈下午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鸡和蹄膀,晚上炖汤,你几时回呀?”唐纨平复心绪,抬头看了眼窗外,“在路上了,今天不加班。”“哦哟,在路上就不要接电话了呀。”谭女士絮絮叨叨地叮嘱:“注意安全,早说了让你买辆车不听……”唐纨例行敷衍:“晓得了,我先挂了。”十多分钟后,保时捷停靠在路边,唐纨一言不发推门下车,又被贺准叫住。“今天这事看来确实是我误会了,很抱歉,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解释清楚。”唐纨扭头看着他,语气凉飕飕道:“贺总不是很会查吗,想知道的话,自己查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