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迹散去的医院走廊,唐俪和谭女士也不知去向,唐纨独坐在长椅上兀自发着呆,口袋里的手机陡然震动,他恍惚回神,掏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顿了顿,方才划开接通:“喂?”“小弥怎么样?”“手术做完了,人已经转移到了无菌舱。”唐纨语速缓慢:“头一天我不放心,晚上想在这里陪着,你早点睡吧,别等我了。”贺准嗯了一声,冷不丁地问:“你怎么了?”唐纨胸口一窒,胡乱答道:“没怎么,干吗这么问?”电流送来沉静声线,不气不恼深情又温和:“因为很想你,关心你,惦记你,你说我干吗这么问?”唐纨深呼吸一口气,双肩缓缓下塌,垂首望着地面,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后只堪堪挤出来三个字:“……对不起。”顿了一息,又补上一句,“是我情绪不对。”“别担心。”贺准反过来安慰他,“手术顺利,小弥也会慢慢好起来的。”“嗯。”“那你早点休息,我先挂了。”唐纨没来由地心口一空,张嘴呼出:“贺——”“我在。”应答声低沉清晰,仿佛贴耳传来,“你说。”把人叫住,唐纨却思维凝滞,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贺准等了片刻,替他把心思吐露:“是因为阿姨?”唐纨先是惊愕,很快便猜出来又是唐俪在通风报信,内心好一番五味杂陈。“……你都知道了?”“差不多吧,看来阿姨这关确实不太好过,”贺准轻笑,声音通过电流传过来,沙沙的颗粒感:“我得好好准备准备了。”唐纨无意识地吞咽一下,“你……”“我道歉,不应该从你姐那儿打听你的事,她说为了感谢我帮忙联系陆涛,有任何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没经受住**。”“……”“纨纨,”贺准突然郑重道:“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跟你分手的。”唐纨被这一记直球打得措手不及,目光垂下,左手搭在膝盖上按了按,轻声嘟囔:“……我也没说要跟你分手。”“抱歉,是我太害怕了。”贺准听起来像是真的松了口气。心头阴霾竟被无端拂去几分,唐纨举着手机腰背直起,人却也松弛下来:“你对我这么没信心的么?”“我是对自己没信心。”“开玩笑吧,你可是贺准。”“看不出来,你对自己男朋友的滤镜还挺厚。”“前提是你是我的男朋友,别的不论,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贺准笑了一声:“你以前说我自负,我看你也不遑多让。”唐纨也学会了贫嘴:“近朱者赤。”“用错词了吧?”“嗯?”“应该是夫唱夫随才对。”“……”唐纨在医院守了一个通宵,次日一早,唐俪过来接班,顺便给他带来了早饭。姐弟俩好久没聊天,无菌舱外的隔间逼仄狭小,仅容得下一位病人家属陪房休憩,遖颩喥徦此刻一个坐在床尾,一个倚着过道墙壁。“妈昨天说的话,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应对?”唐纨低头喝粥,勺子舀起顿在半空,缓缓道:“先顺着她的意思来,小弥刚做完手术,还在康复期,我不想这种时候闹得一家人都情绪紧绷。”唐俪抱臂垂眸看着弟弟,一声喟叹:“……你真是,从小就这么懂事,迁就别人委屈自己,也不知道累不累。”唐纨喝了口粥,煮化了的白米清甜香糯,沿着食道滑下,熨贴着饥肠辘辘的胃,卷走一夜没怎么合眼的疲惫。勺子落回碗中,他开口道:“是你性格太硬,总是宁愿玉石俱焚都不肯低一下头,一时权宜并不叫委曲求全,有些事放一放,过阵子或许就会有新的转机。”唐俪放下双臂,走过去挨着床沿坐下:“你是这样想,那贺准呢?”唐纨道:“他也一样。”唐俪扭头看着亲生弟弟清俊的侧脸,眼神不知是欣慰还是感慨,“这样看,你们两个还是挺般配的。”从至亲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像是无形中得到了认可的力量,唐纨顿了顿,偏头看着她说:“谢谢。”唐俪失笑,忍不住抬手撸了一把他毛茸茸的后脑勺,两人年纪相差五岁,加上她又早熟,姐弟俩鲜有打成一团的时候,记忆里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一声叠着一声喊姐姐的小萝卜头眨眼间就已经长大成人,变得挺拔隽秀,成熟可靠。唐俪不得不承认,弟弟就是她抛下双亲远走他乡的坚实后盾。“说的什么话,是姐姐应该谢谢你才对。”唐纨眼神起了细微变化,下一秒却实打实地打了个寒战:“……好肉麻啊,都不像你了。”唐俪动作一僵,当即撸起袖子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说什么呢,臭小子。”“搬回去?”两层半挑高的客厅天花板倒悬着晶莹剔透的水晶灯,光线清透明亮,正下方的沙发上,正架着二郎腿低头翻书的贺准在听了唐纨的话后,两道英挺的眉极其不悦地蹙起,抬眸看过来:“住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搬回去?”茶几上的玻璃器皿中盛着切好的水果,唐纨用叉子叉起一块橙子,讨好似地递到他嘴边:“我姐和她女朋友已经搬去我妈那儿了,房子现在空着,我再住外面也不太合适……”贺准眯起眼睛,神色不虞:“外面?”唐纨自知失言,立马改口:“你家。”腕骨被攥住,贺准低头就着他的手将橙瓣吃进嘴里,丰盈汁水在口腔内爆开,两道眉峰非但没舒展,反而皱得更紧,“太酸了。”唐纨从善如流地又叉起一块火龙果递过去:“这个甜。”贺准睨着他:“你自己吃。”唐纨泄气地放下叉子,面对油盐不进的贺准头疼又无奈:“……不是说好的么,先应付我妈,后面的事再从长计议。”“谁跟你说好了?”贺准啪地将书合上,丢去一边,“眼下你人都要搬走了,我还指望和谁从长计议去?”唐纨一着急,脱口而出:“暂时搬走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贺准挑眉,放下二郎腿倾身靠近,“那你先说,什么时候再搬回来?”唐纨无语凝噎:“……这我哪儿知——”对上近在咫尺的这双幽深晦暗的眼眸,斩钉截铁的反问堪堪断在半截,转而变成打商量的语气:“……一个月吧,好不好,等小弥情况稳定后。”贺准叹了口气,手伸过来扣住后颈,将人往怀里一带牢牢圈住,嘴唇贴上来,低音裹挟着温热的吐息在耳边缱绻:“纨纨,我理解你的难处,只是不太认可这种做法。但如果你觉得这样可行,我也愿意配合。”唐纨脸埋在他的颈窝处沉默不语,半晌,才很轻地嗯了一声。“什么时候搬?”“明天吧,今天太晚了……”“嗯。”贺准松开臂膀,大手托住下颌,低头吻上两片唇瓣。头顶璀璨的倒悬水晶灯安静地照着沙发上相拥在一起的恋人,时断时续的喘息声在水乳交融的气氛下缠绵,只系了一条腰带的浴袍被轻而易举地解开,大手轻而易举地探入。落地窗外框着深蓝色的夜幕,几颗星子缀在空中,像上帝失手散落的碎钻。“好奇怪……”贺准撑起上半身,垂眸凝视着被禁锢在沙发和自己臂弯间的人,勾唇笑道:“我竟然有种你明天是要回娘家的感觉。”唐纨在战栗中微微仰起头,细长的脖颈拉伸出优美的线条,灯光汇在锁骨处碎成一线,眼尾激出诱人的绯红,他将手背横在脸上,偏头从指缝间窥向不远处,瞳孔骤然一缩,慌乱之下语不成调:“……窗……窗帘没拉……”“你还有力气关心这个?”余下的话被尽数封入口中,伴随着一些叫人脸红心跳的水声,城池再度失守。也不知过了多久,唐纨只觉头顶那道炫目的灯影不停地斑驳摇晃,从清晰到模糊,再渐而清晰,他四肢乏力瘫软,微微张着嘴喘息,在失神的余韵中突然打了个冷颤。“冷?”贺准餍足后的声音性感低沉,边问边收紧臂膀将热源渡过来,又低头去亲那两片早已被吮红的唇瓣。唐纨伸手推他,“起来。”贺准仍觉未够,不肯就此放过他,索性耍赖起来:“你一走一个月,今晚不打算哄哄我么?”唐纨咬着内唇,脸皮后知后觉地烧起来,眨了下眼问他:“……那你刚刚在做什么?”某人恬不知耻:“刚刚只是上半场。”唐纨惊了,这回用了双手一起推他:“不行……沙发不舒服……”贺准抓住两只试图抵抗的手腕锁在头侧,很好变通:“那就去**。”“不——”尾音碾碎在空气中,贺准捞过浴巾将人裹住后打横抱起,直起腰大步流星地朝主卧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