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女士拎着满当当的一篮子菜经过居民街的弄堂口,遇到相熟的老街坊坐在店门前朝她打招呼,“谭阿姨,最近家里来客人呀,见你每天都烧好多菜哦。”“是呀。”谭女士向来懂得如何在外人面前维持体面,和颜悦色地笑着说:“大女儿最近从国外过来,在家里住。”“你还有个大女儿在国外哦,是做什么工作的,结婚了没有?”谭女士莞尔,把话说得天衣无缝:“哦哟,孩子事业心强,对谈婚论嫁这事一点都不上心,至于做什么工作的,年轻人的东西我也搞不明白,反正不需要我操心就是了。”“那挺好啊,老话不是讲么,儿孙自有儿孙福,谭阿姨脑子清爽。”谭女士抿嘴笑:“都这么大岁数了,看开些,健康长寿。”店门前的街坊深以为然地点头,却突然目光递向她身后,表情讶异。谭女士顺着街坊的目光转过身,一辆帕拉梅拉不知何时停靠过来,车窗降下,贺准冲她彬彬有礼地笑道:“阿姨,好久不见。”谭女士的笑凝在脸上,下意识朝车内副驾瞟了一眼,没寻着自己儿子的身影,菜篮子被她左手倒右手拎着,整了整上衣下摆,微抬下巴用了个异常见外的称呼:“贺先生。”“谭阿姨。”远处街坊见俩人有交流,便好奇地问:“这小伙子你认识啊?”谭女士含糊地啊了一声,就又听贺准对她道:“阿姨,这地儿不好停车,要不您先上来坐。”谭女士撇了下嘴,只迟疑一瞬便没再扭捏,说:“行。”贺准:“您稍等。”他音落,解开安全带推门下来,颇为绅士地拉开后座车门,又朝谭女士伸出手,“东西给我吧,您请。”谭女士余光里瞥见街坊们都看向这边正在小声议论,便大大方方地将菜篮子递过去,又整了整衣领,端庄且淑女地矮身坐了进去。车子启动,在人流熙攘的居民步行街上缓行,谭女士正襟危坐了片刻,开口问:“唐唐这两天是不是在你那儿?”贺准单手掌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嗯了一声,“他发高烧,睡了一天一夜才退。”谭女士面露担忧,嘴上却不肯服软地埋怨:“这孩子……”“阿姨,”贺准谦逊有礼道:“我和唐纨的事被您知道后,本应该第一时间去向您请罪的,只是最近事情太多给耽搁了,晚辈在这里先给您赔个不是。”谭女士哼了一声,恍惚间有种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错觉,等反应过来意识到这一点后,暗自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啐道:“花言巧语。”贺准没为自己辩解,只笑了笑,问她:“阿姨,那我现在送您回去还是?”谭女士扬起眉:“你不是专程来找我的?”贺准从后视镜与她对视一眼,道:“是专程来找您的,但您这会儿不是心情不好么,我怕说多了再惹您生气。”谭女士抱起手臂,撂下狠话:“想不惹我生气很简单,你放过我们家唐唐。”贺准气定神闲道:“这事,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谭女士:“……”车子马上就要经过小区,谭女士终于拉下脸道:“去你那儿。”唐纨病了两天,人刚好又被按在**好一番折腾,可头天夜里明明熬了一整个通宵的男人却比以往的几次都凶猛,任他如何哭喘讨饶都无济于事,最后还要靠装晕才能躲过一劫。再次醒来是日上三竿,意识回炉的瞬间,身体的疲乏酸痛接踵而来,宽大的双人**深灰色被单凌乱不堪地堆成一团,一半坠落在床尾,无声诉说着昨夜的疯狂。唐纨暗骂一声王八蛋,扶着腰缓慢地坐起身,被面顺着光裸的肩膀滑下,斑斑点点的痕迹全然暴露,衬着玉白的肤色,红得靡艳。地毯上四处散落的罪证消失无踪,空气中飘浮着清新洁净的气息,显然已经被始作俑者善后。他抓了抓头发,翻身下地,朝门外哑着嗓子喊了声:“贺准?”无人应答,床头柜上放置着的手机突而震动,唐纨伸手捞过,屏幕上显示着他姐的名字。划开接通,是唐俪一贯慵懒的腔调:“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这通电话是三天来唐纨头一次同除了贺准以外的人交流,含糊又尴尬地嗯了一声。唐俪戏谑:“三天见不到你人,我差点以为,贺准是想把你关起来给他生孩子了。”“……”唐纨木然道:“姐,这个玩笑不好笑。”唐俪笑了一下,语气正经起来:“你明天有时间吗?”“怎么?”“小弥出院,你忘了?”唐纨心下懊恼,这几天过得不知白天黑夜,还真把这茬儿给忘了。“我明天过去。”“Okay,”唐俪快言快语,速战速决:“那你忙吧,我先挂了。”唐纨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此地无银道:“……我不忙。”唐俪拖着长腔哦了一声,道:“忙完了对吧,很辛苦吧,嗓子都哑成什么样了。”唐纨:“……挂了,明天见。”言罢,在那头唐俪爽朗轻快的怪笑声中切断了通话。手机放回去,视线被床头柜上水杯压住的一张便签纸吸引,拿起来一看,是熟悉的力透字背的干练字体。——我去公司,今天给你放假,好好休息。唐纨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突然哀嚎一声,仰面朝后躺倒回**,须臾后又翻身把脸埋进被褥。算一算,他已经无故旷班三天了,而这三天,居然都是在顶头上司家的**度过的。不知怎的,他感觉自己有点像古时祸乱朝纲的妖妃……思绪天马行空不着边际地乱想一通,又被饥肠辘辘的胃唤回意识,他咬着牙再次坐起,捞过床尾凳上叠放好的睡袍裹住不着片缕的身体,走去主卧浴室,片刻后,花洒哗啦啦淋出水声。电子密码锁的机械女音喊出欢迎回家,贺准侧过身对谭女士道:“阿姨请。”谭金花立在门口愣了愣,方才迈步进了屋。打了蜡的实木地板纤尘不染光可鉴人,竟令她生出些许拘谨,贺准弯腰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崭新的居家拖鞋,放在她脚边摆好,做足了小辈姿态。换好鞋进了客厅,贺准把谭女士请到沙发前坐下,朝主卧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道:“他应该还没起。阿姨要喝点什么?”谭女士像是没听到他的询问,只不自在地搓了下手道:“……这孩子,在别人家怎么还睡懒觉呢。”贺准笑了笑,并未纠正她的话,走去厨房沏好茶端上桌,在对面落座,抬腕松了松表带,道:“上次去阿姨家做客,看到客厅那架钢琴,知道阿姨喜欢古典乐,正好我一个朋友在剧院工作,送了几张音乐会的票,我一个俗人品不来高雅,阿姨要是感兴趣,我把票赠予你,也算用得其所。”谭女士撇了撇嘴,“老太太我还没痴呆呢,你想贿赂我,做得不要太明显哦。”贺准神色自若:“阿姨言重了,这不叫贿赂,顶多算是赔罪。”“赔罪,亏你还好意思说。”谭女士拍着大腿,又气又无奈:“我含辛茹苦好容易养大的儿子,本来是要娶妻生子的,现在倒好……给别人当媳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