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霜花公国, 王都圣卡莱，霜花城堡内。霜花大公感觉自己的神经一跳一跳的，耳边的声音有些嗡嗡嗡的，似乎听什么都带重音。他闭上眼, 稳了稳神, 双手无意识地抓紧椅子扶手，差点直接捏断。“你再重复一遍东大陆发生的事。”扎克单膝跪地, 他能理解霜花大公的崩溃。事实上他接到消息时, 也有些眩晕，总觉得自己看的不是情报目录, 而是尤斐亲笔写的大学者第四部小说。剧情跌宕起伏，勾心斗角, 还带神转折, 具备绝地逢生和被迫上位等时下流行元素，非常吸引读者, 有想要继续看下去的渴望和冲动，上架后绝对能风靡全大陆。可现实就是这么离谱，这不是小说，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甚至让他无法继续留在沙漠部落，走最快的渠道赶回了霜花, 这些情报必须亲自面对面传给霜花大公。“是，刚开始尤斐殿下离开魔法圣地，前往东大陆避风头, 他去了沙漠区域，不知怎么的掺和进入了利特克部落的继承人仪式。”“仪式出了问题, 等仪式结束后，参与仪式的人全都死了, 只有三个人活着出来，殿下是其中之一，并被利特克部落请来的神殿祭司抓捕。”“神殿派人将殿下押运神圣帝国，但他们并未出沙漠区域就遭到了狙击，殿下疑似脱困，之后就没踪迹了，可是很快他就出现在了百叶城。”“殿下貌似是去参加黑铃兰伯爵的葬礼，但葬礼上利特克部落和斯兰起了矛盾，胡埃斯特的人和黑铃兰有摩擦，总之那一夜的动向很奇怪，第二天早上，驻扎据点的人接到尤斐殿下的信物，说殿下有事找他。”扎克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霜花大公，声音放低：“殿下说他掌握了五个中继站，并打算重开十几年前大学者创建的云网络，还有啊还有，殿下打算在整个东大陆铺设传送阵，他有现成的网络节点，也想好了配套的能源设施，现在已经安排人手开始进行基建了。”“计划名称叫天上地上，已经启动了，还有，斯兰在今日举行了内部联邦会议，在会议上，比尔推选殿下成为整个斯兰的代表，据说九大城主里，八票通过一票弃权，弃权的是令克城主，那位城主背后站着黑铃兰和神圣帝国，这次哈德利·黑铃兰死后，城主偏向了神圣帝国，结果没想到就他一票弃权的……”想必那位城主的内心现在十分惶恐和崩溃。扎克一口气说到最后：“殿下将在下个月走马上任，他以斯兰联邦代表的身份给您写信，希望您支持他搞基建，还有话带给大殿下，霜花地方太小了，他嫌弃，就留给大殿下了，以上。”霜花大公又一次听完了如此炸裂的情报后，表情持续空白，半晌才声音低沉地说：“这是他写的第四卷小说大纲，对吧？”扎克嘴角抽了抽：“……不，这是现实。”霜花大公重重叹了口气，他身上难得流露出了些许颓丧和疲惫的感觉。主要是最近发生的事太炸裂了，比他过去几十年还要跌宕起伏。之前公爵夫人前往魔法圣地探查圣地变故，顺便看看儿子，霜花大公还不太乐意，觉得小崽子都放出去了还老惹事，让公爵夫人操心，真是该打。但现在大公不这么想了，倒是很庆幸老婆不在国内。别人不清楚，霜花大公作为公爵夫人的枕边人，太了解老婆内心的野望了。——早晚有一天，带着兵马杀回神圣帝国，将王座上的父亲和第二任王后全都杀干净！霜花大公当年准备娶妻生子时，压根没考虑过神圣帝国的爱莲公主。作为一个公国的继承人，考虑到国内的派系、地理位置、□□势，当时霜花大公倾向于娶一位公国内的贵族女子为妻。实在不行，他也可以找卡特拉那边的恩妮长公主殿下凑合过日子。正好当时卡特拉内外交困，国内局势糜烂，若是娶了恩妮长公主，霜花大公就有理由插手卡特拉的内政，顺便给霜花增添一些外贸港口。但很可惜，恩妮长公主压根不搭理霜花大公的请求，反而咬牙成为了摄政长公主，尽可能弥补卡特拉半岛和千岛海域之间的关系，强行为国家续命二十年。霜花大公只能考虑要不要找一个沙漠区域的部落公主当妻子。可是部落公主不金贵啊！虽然听起来很冷酷，可这是事实，沙漠这边的部落公主没有实际权利，娶她们根本得不到任何支持，还不如找公国内的贵族女子，好歹能加强对本国贵族的统治。当时恰好是皇帝的整寿庆典，举办得非常盛大，广邀全大陆王室、贵族和大势力代表，霜花大公自然也不例外。霜花公国算是神圣帝国的下属公国，霜花大公见完了皇帝，顺势去见还不是王太子，只是皇帝陛下的长子的赫兹利特·格林绯瑟。然而霜花大公没见到王长子，而是见到了在花丛中提篮摘花的爱莲公主。爱莲公主真的很美，哪怕蔷薇花的颜色绚烂多彩，也抵不住公主摘花时的垂眸一笑。那一瞬间，霜花大公明白了一切。赫兹利特有意将长姐嫁给他。霜花大公当机立断，变成了一只傻狍子躲在花丛里。他不愿意。若是娶了爱莲公主，他就被迫成为了赫兹利特的力量之一，不得不插足于帝国王室争权夺利中，这对于向来左右摇摆、持中立态度的霜花来说，是决不允许出现的情况。但霜花大公万万没想到，赫兹利特居然对他说：“带着我姐姐离开帝国，我向你承诺，永远不会凭借姻亲关系使用霜花的力量。”霜花大公很震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当然。”彼时王太子还是个小孩，看起来天真烂漫，说出的话却老辣成熟，“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不就是担心我会将霜花拉入国内争斗中嘛。”“我希望姐姐能脱离这个烂泥潭，所以我可以向你承诺，我绝对不会给你发任何命令和要求，你记住这一点，为此我们可以签订灵魂契约。”霜花大公狡猾地说：“那我能用你的名义吗？”“当然可以，这是你照顾我姐姐应得的报酬。”赫兹利特笑眯眯地说：“毕竟成为姻亲后，很多人也不会再单纯地将你看做霜花，肯定会考虑你背后的神圣帝国，这些麻烦需要你自己处理。”霜花大公沉默良久，主要是吧，这个婚约不太对等。他能得到来自神圣帝国的支持和帮助，却无需履行任何义务和责任，只要照顾好爱莲公主就行了。可如果他和爱莲公主成婚，那么爱莲公主将成为公爵夫人，霜花大公照顾自己老婆，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这个合约里要增加一条，哪怕是爱莲也不能以霜花的名义帮你做事。”“可以。”霜花大公抿唇不语，纯白而微卷的长发散乱下来，给他增添了一层不羁和狂放的气质，他微微弯腰，影子落在面前的金发孩童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影子里苏醒。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来自上古凶兽的威压。霜花大公冷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退步这么多，只能说赫兹利特所求之物更重要。“这就是我想要改变的东西。”赫兹利特收敛了脸上的全部表情，他漠然道，“人与人的交流必须要交换利益，才能相信对方并没有包藏祸心，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人之所以为人，当然是因为有不同于野兽的修养和底线，在我看来，整个世界都是一个肮脏的泥潭。”在赫兹利特第一次听说他所在的大陆叫杜鹃时就止不住大笑。是啊，他们都是杜鹃的孩子，像是卑劣的小偷，生活在他人的巢穴中，汲取着不属于自己的营养，成长为畸形而可怕的样子。“带着我姐姐走吧，如果要说我真正的目的……我希望她能活出人的样子。”霜花大公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孩子，明明只是个孩童的躯壳，却让他有种被未知存在俯视的错觉。那是一个与他所认知的人类截然不同的生物。瞬间，惊恐和害怕的于心底感觉浮现，紧接着又变成了懊恼和怒火。可是当霜花大公对上赫兹利特的眼眸，看着里面闪过些微嘲讽和倦怠的情绪，他又升起了一抹不甘心。若是他真的暴怒动手，那不就彻底输给面前的小孩了？是的，他承认赫兹利特了，这小孩太可怕了，将来整个神圣帝国必然是他的，新王后的二殿下和这小孩想必就是个菜鸡！这位王长子的将来不可限量！可他也不想认输。霜花大公缓缓站直身体，手指紧紧握着，指甲刺破了手心，隐隐有鲜血落下。他对赫兹利特伸出手：“我不会娶爱莲，除非她真的爱上我，而我会用自己的手段追求她。”“既然你说，希望她活出人的样子，那就来一场虚妄的恋爱游戏吧。”霜花大公张开手，鲜血落下来，“如果最后爱莲仍然不喜欢我，那这件事就和我没关系了，你不仅要找别人，还得给我赔偿，比如一些商贸协议。”赫兹利特有些惊讶，他同样伸出手，掌心向上，接住了霜花落下的血。他拿出一把匕首，刺破自己的掌心，鲜血交融，形成了一个契约。“好，那就抛开身份、利益和条件，来一场对赌协议。”赫兹利特如此说：“就按照我的要求来，若姐姐真的爱上你……”顿了顿，金发少年突然翘了翘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若你能带给她幸福，我会让霜花成为整个大陆最璀璨的启明星，带领这个世界踏入新时代。”对于赫兹利特的承诺，霜花大公不以为意。但他从不后悔娶了公爵夫人为妻，爱莲公主是一位好妻子好母亲，她甚至是一位好战友，作为大炼金术师，她实力强悍，哪怕不为公爵夫人，也有能力搅动风云。也所以……在如今的公爵夫人看来，大儿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霜花大公了，二儿子赛肯继承了阿利坦贤者的资源和传承，未来无忧。最宠爱的老三尤斐更是不得了，人家一跃成为斯兰联邦代表了！老四迪伦？那小子跟着前面三个哥哥躺平摆烂就够了。也就是说，再没有任何牵挂，可以阻止公爵夫人动手复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