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生气。”燕知抓着自己的体检文件袋,稍微一错身从牧长觉手里脱出来,“今天的结果都出来了,你看一下,是哪里不好。”他今天忙活这一天,又抽血又查肚子,都是为了看牧长觉的体检结果。“我们坐下,慢慢看。”牧长觉又拉着他要坐。这下燕知真有点担心了。怎么牧长觉一会儿就要歇,一会儿就要坐,是不是真的状态不好?他跟着牧长觉坐下,把牧长觉手里装结果的袋子拿过来,一张一张单子往外拆。这些多少跟他专业相关,而且大多写着最基本的检查结论。燕知把每一张都仔仔细细看了,从血压到体脂,从消化到呼吸,没放过一行字。牧长觉的身体简直就是按照医疗健康标准打造的。除了体脂偏低之类这些不那么要紧的小参数,其他的全都在允许浮动范围的中值。燕知也没看到哪说他营养不良了,抬头问他:“你从哪儿看见营养不良了?是不是看到体脂率这里了?”他腿上堆着牧长觉的各项体检报告单,左手右手里隔握着一张,一脸的认真。“是啊,我在哪儿看见的?”牧长觉跟着他找,“应该就是体脂这张,你看,这儿不是建议我适度增脂了吗?”燕知又把那张专门挑出来仔细看了看,“这个不能算营养不良,体脂率百分之九也还好,只是比普通人低一些,不影响健康。”牧长觉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说完,“那我就放心了,我原来还觉得这挺严重。”“不严重,没事儿。”燕知宽慰他。“行。”牧长觉把自己那套检查单大致理了一下,看燕知,“那我的看完了,看看你的吧。”燕知这才察觉自己刚刚翻牧长觉的隐私翻得多顺手,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文件夹捂住,“我也没什么问题,不用看了。”他有什么问题他自己最清楚。虽然这种常规体检查不到他最大的麻烦。但不说突发性的短时视障,他的消化系统和呼吸系统也比小时候糟糕了不止一点。他不想让牧长觉知道。“没什么问题,之前说查视疲劳呢?”牧长觉挑眉问:“要不我们折中一下,各退一步。你把查眼科的单子给我看看,算是我今天带燕老师来,尽一点责任。”每次燕知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牧长觉总能一两句话划清界限。燕知的眼睛不好,状态一差就容易看不清东西。他小时候没现在严重,却经常拿这个要挟牧长觉,每次闹气都喊眼睛不舒服。牧长觉抱在腿上哄一会儿,或者护在怀里睡一觉,小朋友就又是一条宽宏大量的天天了。刚到斯大的时候,燕知的眼睛频繁出问题,有一次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是班里的几个同学送到医院的。那段时间燕知总是掉眼泪,因为他眼睛一直疼。但他后来又学会了忍,因为越哭眼睛越疼。“眼睛也没什么问题,用眼疲劳轻微结膜炎,开了点左氧,我回去会滴的。”燕知还是没把报告拿出来。牧长觉并不勉强,“噢,原来真的只是用眼疲劳。燕老师懂得挺多。”他很轻易就把这个话题放过了。晚上牧长觉要吃正经的,燕知原本想着不能AA,要把今天白天那两顿饭还回去。虽然说豆浆素包子和麦当劳都不是多贵的饭,但他还是想等牧长觉选好俩人吃完他在说他请,不然燕知怕牧长觉又觉得没吃合适。“你有什么想吃的?”燕知问他。“我得吃点好消化的,清淡的。”牧长觉伸手拿燕知手里的文件袋,看他不松手,“我给你装着,我不看,回去就给你。”燕知想了想,还是给他了。反正到回去之前他都跟牧长觉一路,也不至于被看了也不知道。而且人家可能根本也不在意,客气两句他总不能当真。出了医院,外面有点起风。“帽子戴好。”牧长觉非常自然地抬手,把燕知大衣的兜帽拉了起来,把他护到了风小的一侧。燕知想说“不用”,就听见牧长觉问:“吃西红柿鸡蛋打卤面行吗?”燕知最喜欢西红柿炒鸡蛋,小时候问一百次也没个不吃。“晚上弄清淡点,多放西红柿,少放面条,好不好?”牧长觉送他坐进副驾驶,盯着他系好安全带。他说得太有吸引力了,让燕知把刚刚想的那套“买贵的”全然给忘了,“好。”他俩回学校的路上又去了趟上次牧长觉那套别墅。燕知在车上等着,看牧长觉拉了两口最大号的托运箱从电梯出来。“燕老师,我们换个车,这个车放不下这俩箱子。”牧长觉带着他上了一辆燕知之前没见过的大G。因为牧长觉也刚搬到学校公寓,有东西要拿挺正常的。之前燕知去他公寓的时候,里面只有一只随身箱,明显只是带了一些很基础的物品。到学校之后,牧长觉先带着燕知和一口箱子进了他自己的公寓。燕知会切西红柿会打鸡蛋,但是牧长觉搬了把椅子到厨房,只是让他休息,“你在这帮我把把关,这一步最关键。”燕知挺认真地看着他放盐放糖,在他问要不要再多放西红柿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感觉还可以多放一个。”牧长觉就又加了一整个西红柿进去。他俩吃过饭歇了一会已经快晚上七点了,牧长觉带着燕知下楼拿另一口箱子。拿完上来牧长觉把俩箱子都弄到燕知公寓里了。“你地方不够放了吗?”燕知以为是要把东西都暂放在他家,毕竟学校公寓相对牧长觉常住的那种房子肯定是小了。“都是给你拿的。”牧长觉轻描淡写地说,“我之前记错了,当时买了挺多。”燕知沉默了几秒,当着他的面把两个箱子都打开了。里面满满当当地叠着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只需要一眼,燕知就知道这些衣服不可能是牧长觉的风格。这些衣服的质地偏柔软舒适,基本都是休闲款,不是牧长觉平常穿的简约利落款式。而且这些全是日常的衣服。牧长觉过去从来不让经纪人或者助理帮自己买私服。虽然吊牌全拆了,但是那些衣服一看就是全新没穿过的,并且价值不菲。“牧先生,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燕知蹲在箱子前面,感觉眼前又是一阵阵模糊。但是他的语气仍然是镇静的,“为一部戏减重,你明知道不会长时间保持一种体态,还是让小陈把你一年的衣服都买出来吗?”牧长觉在他一侧的墙上靠着,没有被拆穿的慌张,“我早告诉她瞒不过你的,她不信。”燕知仰起头,其实并看不清楚,“她?”“你海棠姨。”牧长觉的目光落在他眼睛上,嘴里说着不相关的事,“你走之后,我妈每年都算着你该长多高了,给你买挺多衣服的。”牧长觉语气淡淡的,“之前的那些肯定小了,我都没拿来,只拿了今年买的。你要是心里别扭,我就拿走,跟她那边糊弄一下就行了。”燕知仍然在地上蹲着,不仅看不见,也开不了口。海棠对他多好,燕知是忘不了的。小时候他生病,海棠比亲妈支璐要着急多了,而且每次都给牧长觉一顿痛批,嫌他当哥没个哥样儿,没把她家小宝贝照顾好。“她知道你回来了,也知道咱俩一起工作的事儿。”牧长觉一直看着他没动,“你海棠姨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让我说衣服是她买的,非说是我买的。”“我跟她说了,燕教授现在是我的角色指导,不好有私底下的往来。她说让我试试,你不肯要,就让我下次减重的时候留着穿。”燕知听前面听得心里有些自责。因为他小时候受了牧家那么多照顾,海棠都知道他回来了还是把燕知的感受看得最紧要。而他从来没想要,要和过去多交集任何一点,哪怕是跟长辈打声招呼。但是他听到最后又一愣,“你还要减到那么瘦吗?”牧长觉挽住他的一条胳膊,很小心地把他从地上慢慢带起来,“燕老师说吧。燕老师不让减,就不减。我在燕老师面前没什么发言权,但接戏接什么角色,还是能说了算的。”燕知的注意力完全被从衣服上分散开了,也没能集中在走路上,差点被脚底下的箱子绊倒。“地上东西多。你站好,不乱动。”牧长觉皱眉把他扶稳。燕知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牧长觉一把从地上抱了起来,“牧先生你……”“冒犯燕老师了,我马上把你放下。”牧长觉两步抱到沙发上,低着头问他:“你是不是眼睛又难受了?”燕知从兜里掏今天新开的眼药水,“没事儿,我点点儿药就好了。”那只是一瓶普通的消炎液,对他的情绪性的短时视障其实作用不大。他点药的时候,牧长觉并没有提出帮忙,只是在一边安静地看着。燕知眼睛看不清,只能凭着感觉来。但他已经自己上过太多次药,精准地确保每一次都滴进了眼眶里。而不是像小时候。极偶尔的有一回,牧长觉没看住,燕知自食其力地把一瓶人工泪液一次性造完,灌了满脖子。每个眼睛各两滴,透明的**顺着他微红的眼角滑下来,好像流眼泪一样。燕知被抱住的一刻是诧异的。眼药水的刺激让他有一点鼻音,“牧先生,你在干什么?”一起度过了一整天,牧长觉的声音第一次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他原本的那些漫不经心和半开玩笑的语气像是潮水一样退去,露出下面礁石一般的冷静和平淡来,“燕老师,明天有场戏,陪我练一下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