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褚妄先生,恭喜郁澜先生!恭喜他们!”“谢谢各位光临两位的婚礼——”郁澜被这一阵声音吵醒,只觉得头疼欲裂。婚礼。什么婚礼?!他整个人像被什么罩住了,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很模糊,仿佛隔了一层雾。自己怎么可能在婚礼现场呢?他记得几分钟前自己刚下课,抱着书经过未竣工的教学楼时,有砖块从顶端坠落,不偏不倚砸到了自己头上——郁澜意识渐渐回笼,额头竟也没有被砖块砸中的疼痛。他看向周围,明明刚才还在学校,现在却站在了装潢华美尊贵的大厅内,像豪华别墅举办的私人派对。但问题是,他所在的位置似乎不是宾客席,而是被宾客注视着的……舞台中心。一个尖而细的女声突然在他很近的地方响起,打断了他。“小澜,小澜?”打扮精致的女人靠近,笑得似乎很温柔,却找不出一分真诚。郁澜还有点懵,一下子没回应。那女人很快又说:“小澜,今天是你跟褚妄先生的婚礼,可别走神呀。”阿姨你谁?郁澜眉头不着痕迹地一跳,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对方见他发愣,还想说什么,但旁边有个衣着光鲜气质不凡的中年女人走过来,她便立刻恢复成温柔娴淑的模样,像是在对她为自己解释:“我们小澜比较内向,席太太您多担待。”郁澜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疼得他眯起眼睛,看来不是梦。他还在浑浑噩噩,可忽然在刚在嘈杂的声音里捕捉到两个字。——褚妄。……这不是他昨晚看过的一本小说中的大反派吗?这两个字像一个开关,一些属于自己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都在在这一刻被唤醒。郁澜在巨大的震惊中开始意识到什么。自己好像……穿书了。郁澜之所以能知道,完全是因为昨天室友看热闹似的给自己发了个链接,说自己跟一篇小说中的某个角色重名了。这是本要素不少但逻辑全无的都市小说,书里写,郁家二十年前被某个被辞退的保姆陷害,抱错了刚出生的孩子,直到一次机缘巧合才明白当年真相。只是时过境迁,假少爷被郁家养得很好,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而真少爷却因为性格怪异辗转了好几个家庭,在这些年里变得面目全非。真少爷从小阴郁孤僻,在被郁家认回来后不仅没有好转,原本就扭曲的性格还变本加厉。他明里暗里给假少爷使绊子,想博取关注却适得其反,最终成了真正的万人嫌。反观假少爷,虽然跟郁家没有血缘关系,但为人温柔得体、善解人意,征服了全书所有人,是当之无愧的万人迷。在书中,还有一个大反派名叫褚妄,在A城只手遮天,却因一场车祸成为了植物人。褚家用尽了所有办法,最后找人算出解决办法是结婚冲喜,而对象则必须是来自郁家的人。收到这个消息后,郁家既想攀附褚家不愿拒绝,又舍不得如同白月光一样的假少爷,于是这个人选,自然而然就落到了真少爷头上。所以答案显而易见:名叫郁翎的假少爷才是这本书的主角,而他好巧不巧,穿成了衬托对方真善美的万人嫌炮灰。郁澜昨天看到这里的时候就开骂了,什么垃圾脑残小说,他奶奶来了都要说一句难看!关键是,在书里郁澜的结局也非常潦草。书中的郁澜跟植物人褚妄结婚后,心态彻底崩坏,不仅想借着褚家的手去对付假少爷,悄悄侵吞褚妄的财产、更会深夜溜进褚妄的病房,用一些变态的非常手段,折磨自己的丈夫。有时候“郁澜”心情烦躁了,还会拎着褚妄的头发,把无知无觉的他扔在地上,脚踩发泄。却没想到,仅仅只是在他们结婚三个月后,冲喜像是真的有了效果——大反派褚妄居然醒了过来。褚妄本人冷漠暴戾阴晴不定,本就不能接受自己在生病时因为冲喜结了婚,又在了解到“郁澜”做的那些事后怒不可遏,干脆一起清算。先是把折腾过自己的冲喜妻子扔到了疯人院,再迁怒选择真少爷上门的郁家,用尽合法不合法的手段羞辱、折磨,郁家一度被逼到绝境。接下来,充满了真善美的郁翎力挽狂澜,凭借一张嘴说动了大反派褚妄,救下郁家,甚至对他生出欣赏爱慕之心。最后这本书的所有人因为假少爷而和解,反派各种握手言和、放下执念,而假少爷也终于与自己的竹马未婚夫喜结连理,从此世界和平,完结撒花。郁澜:……这剧情怎么不算弱智呢。但现在不是弱不弱智的问题。郁澜在心里翻白眼——毕竟要是真按书里的剧情走,他就是那个要被终身关进疯人院里的妻子!他好不容易结束高考,正美美迎接自己的大学生活,怎么眨眼间就要站在这种地方,去跟一个植物人冲喜?只是现在,郁澜环视四周。面前的一切都不是给别人准备的,而是书中的一大转折点、他郁澜作为主角之一的,与植物人大佬的婚礼现场。那刚才跟自己说话的人,就是书中郁澜失散多年的生母,梁芝玉。而她讨好着叫的席太太,估计就是褚妄的母亲席筠了。郁澜梳理完:……这边建议是地球直接爆炸会好一些。不过眼下已经到了这里,现在跑路是不可能了,走到这一步,说明郁家早把自己卖了。书里说,郁家对此毫无愧意,只答应会拿一笔钱打发自己,后面就再没想着主动联系,这也是“郁澜”黑化的一大原因。还好他昨晚顶着黑眼圈看完了全文,知道后面褚妄会醒,一切不算毫无转圜。但要怎么转圜也是一个大问题。正想着,梁芝玉就已经跟席筠聊完,又朝他这边靠近了一步。她脸上挂着精致的妆容,而看见郁澜还没有说话,转身的时候表情就蓦地冷了下来。梁芝玉沉着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威胁道:“郁澜。都已经到这里了,这婚你是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她脸上挂着精致的妆容,但在灯光之下,面对郁澜时,眼神中就多了一层难以掩饰的厌恶。嫌憎、鄙弃,没有丝毫对孩子的温情。就好像面前的郁澜是避而不及的瘟疫,是沾上就会变得不幸的诅咒。而在大厅里,很多宾客本来就是来看热闹的,大概也听说过郁家的事,看见两人在台上僵持,便小声议论着。“这就是郁家找回来的孩子么?一直不说话,看着是挺闷的。”“何止啊,听说不管在哪里都死气沉沉的……好像性格一直很差。”“虽然阴差阳错这事怪不得他,但是吧……人心有偏向,倒也正常。”梁芝玉听见了一些,扬了扬眉。她没想到,都拿钱出来威胁了,面前这人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虽然他平时在家也一副到死不活的样子,但现在看上去尤其消沉。估计还是不想嫁到褚家去吧——也对,面对一个意识都没有的植物人,跟守活寡一样,这人还是自己的老公,想想都觉得可怕。可谁让小翎听话又可爱,还这么孝顺自己,她怎么会舍得让他来跳这个火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想到郁翎,她便开心了些,扬了扬眉,有点得意地想着。郁澜倒是不关心梁芝玉在想什么。他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对他最好的是每天晚上偷偷多留一块小饼干给他的刘阿姨,听过最多的话就是“别灰心,你的亲生父母只是找不到你了,但他们一定很爱你”。而昨天看书时他没什么感觉,至多骂骂情节弱智逻辑缺失,可等置身其中,却觉得诧异。梁芝玉再怎么说也是书中“郁澜”的生母,真的会有人这么讨厌自己流落在外二十余年的孩子吗?所以他再重新看向梁芝玉的时候,眼神里多了几分单纯的好奇,并且对梁芝玉的变脸本领感到惊叹。不过梁芝玉不知道在这几分钟内郁澜的变化,只想赶紧结束这件事,因此咳嗽一声,继续恫吓:“要是今晚让褚家人不高兴了,别说给你钱,你该回哪去回哪去,我这是为你考虑——”可没想到这句话没说完,郁澜忽然动了,开口道:“妈妈?”梁芝玉一怔,原本想好的威逼利诱顿时全被卡住。她诡异地看过来。此刻的郁澜明明五官跟之前没什么区别,只是原本笼罩在身上的阴郁似乎被什么东西中和了,变得毫无攻击性。关键是……对方从来不会这么叫她。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平时在郁家这人老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还处处想着跟小翎作对,怎么现在就变了一个人?但因为郁澜的声音并不小,担心被周围人听到,梁芝玉就只能收了刚才的表情,重新所有人的注视下扮演出慈爱的模样。她用力弯了弯嘴角,伸出手,作势想要揽住对方:“怎么啦小澜,害羞没关——”只是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她就发现郁澜像个小兔子似的,十分惊惶地向后躲了一下,避开了她的动作。梁芝玉的手僵在原地:“……”然后听见郁澜用一种很轻很可怜的声音,清凌凌地说:“对不起妈妈,我是不是又惹你不高兴了?”梁芝玉瞬间倒吸一口凉气。郁澜想法也很简单,梁芝玉对自己就拉着张脸,对褚家和宾客就喜笑颜开的,装模作样这种事,谁不会啊。按他从小到大的理念,人不能受委屈,最好当下就还回去,退一步只会事后越想越气。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演得怎么样,但自己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别的不说,在嘴甜这件事上,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梁芝玉尬笑了一下,想赶紧敷衍过去:“小澜……”郁澜却像是没看到她开口似的,打断了她的话,兀自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他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很愧疚地说:“怪我,是我太紧张了才会发呆,才会让你听到那些言论!”“我知道那些言论事实都不是那样!”他焦急地想要辩解,“您对我多好,我是最知道的!在家里,我才是您最爱的孩子!”他的话突然变密,梁芝玉张了张嘴,却没法打断。郁澜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知道,虽然你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给哥哥,但永远会担心我半夜饿着,把剩饭剩菜留给我!“我也知道,虽然你总是带哥哥出去玩,送哥哥出国念书,但永远记得督促我,让我在家照顾好一切,跟阿姨学习打扫……”“但我也都明白,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您对哥哥的温和是对外人的好,对我的严厉才是真正把我当做家人!”郁澜开始责备自己:“都怪我,应该早点说出这些,不应该让您被人误解……”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刚好能让附近的人全都听到。现场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毕竟虽然郁家一直不愿意主动提起,可谁不知道他们家孩子当年被抱错的事?郁家居然是这么对他们刚找回来的孩子的?一些嘘声此起彼伏。“啧啧,那这个孩子多可怜啊?你看他的样子,明显是之前吃了很多苦,结果回来还被原来的家人冷落。”“这么一想人家刚才发呆也不是没有原因,你想想,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家,结果什么都不是自己的了,还要被亲手推出来——”“嘘!我可没说他来这儿是受苦的!”“怎么感觉他是被威胁的啊?你看把人家孩子害怕的……”梁芝玉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终于忍无可忍:“郁澜!你不要在这里搬弄是非!”没想到郁澜像是终于被这句话吓到,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眼睛就红了,带着哭腔大声道:“妈妈!我知道从来母爱无声,可我作为您的亲生孩子,又怎么能看您为我一直这样默默付出!”郁澜抿着唇,像是忍着眼泪,用小学生诗朗诵的水平做最后总结:“您的母爱,是多么的伟大啊!”梁芝玉一副见了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