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煜泽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放下小狗,率先朝浴室跑去。跑到一半,发现柏夏舟没有跟上来,于是回头招呼他:“船船,你快来呀。”柏夏舟幼小的世界观被重创,觉得不该如此。当初和舅舅叔叔一起上直播综艺节目时,就被认真教过。比如对其他小女孩嘉宾要有分寸感,懂得谦让,不能随意脱衣服,诸如此类。还有无数儿童故事的潜移默化,他坚信这是不对的。“不可。”柏夏舟面对妹妹的错误行为,规劝道。希望对方能加以改正。年煜泽莫名其妙,为了不让张阿姨久等,自己先进了浴室。主动脱完衣服,就想朝水里跳。“诶诶诶等等,水温还没调好呢。”张阿姨头一回遇到对洗澡这么积极热情的小孩子,匆匆拦住,“你先把浴巾裹上,我出去看看船船怎么没来。”说着就走了出去,本来还以为柏夏舟被什么东西绊住了,结果人家端坐在沙发上,根本没挪过窝儿。“船船,你怎么不动?”张阿姨来到近前。以前柏夏舟虽然比较沉默,但还是相当听话的,这回不知是怎么了。已经包裹上小浴巾的年煜泽紧随其后,细心观察。露出的肩膀肉嘟嘟的,身上也和脸上一样,白白软软,像是一整块豆腐。柔软的小卷毛垂落下来,搭在脸颊旁边。柏夏舟迅速移开目光,对妹妹的变本加厉感到失望。他抱起胳膊看着窗外,气质沉稳而绅士。如同一座永恒的雕像,不为张阿姨所动。张阿姨摸不着头脑,只好先去把年煜泽洗了。半晌后,热腾腾的年煜泽只穿上衣和小裤衩,光着小腿跑出来,示意轮到柏夏舟了。柏夏舟没有看他,绕行离开,前往浴室。洗好之后穿戴整齐才出来,扣子一直系到最上面一颗,然后并未看一眼等着和他玩的光腿妹妹,径直走到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年煜泽面对紧闭的房门愣了一下,即使再粗枝大叶,也感觉到自己被冷落了。张阿姨去找了条新的小睡裤拿过来:“刚刚那条掉水里的阿姨拿去洗洗,你先穿船船的,他一堆没穿过的新衣服。”“谢谢。”年煜泽有些沮丧,套了上去,也回到了他的房间里。用电话手表给柏夏舟发了很多条消息,如同石头沉大海,都没有得到回复。年煜泽放下手表,看着不属于他的空**屋子,心情也一点一点跌落。他在这里本来就有点不适应,每晚都失眠,全靠心中信念支撑,现在骤然被这样对待,更加悲伤。之前在家里爸爸妈妈就常常这样不理他,自己也不知道错在哪里,说出去的每句话都没有回应,空落落的。消沉了许久,他默默收拾好自己的小行李,准备离开。其实也没啥需要装的,根本没拿出些什么,年煜泽准备拉上拉链,忽然想起了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幼儿园小被子。此刻还在柏夏舟**。他必须去拿回来,否则回了原来的幼儿园就没有被子盖了。于是默默出发,敲了敲柏夏舟的房门:“你好,可以把我的被子还给我吗?”然而仿佛门后有人在等待,才刚敲了第一下,就被打开,露出一个抱臂的柏夏舟。正微仰着下巴,揣着小兜,一副准备接受道歉的模样。柏夏舟希望对方可以切实认识到男女有别的错误。然而年煜泽开口却说:“我马上就走了,你可以把我的被子还给我吗?”“?”柏夏舟沉默一瞬,没有挪动。憋了一会儿,才说出一个字:“不。”年煜泽有点着急:“那是写着我名字的小被子,幼儿园必须要用的。”“不。”柏夏舟身形坚决。年煜泽感到生气,那是他唯一的物品了,互相陪伴着度过了许多孤独岁月,没有想到连这也要被抢夺走。但他现在身处柏夏舟的家中,孤立无援,一点办法都没有。原本还想着拯救世界,但没想到自己的力量如此渺小,看来他注定不是被选中的超级英雄了。巨大的失落感和悲伤感席卷而来,年煜泽的眼眶一点点变红,在白皙的脸蛋上格外明显。水汽开始凝结,汪起了亮晶晶,最终一颗黄豆大小的水珠儿慢慢滚落。柏夏舟愣住,不知所措的放下了抱着的胳膊:“没没。”年煜泽吸了吸鼻子,把头微抬四十五度,伸手抹了一下,肉乎的小脸上出现了道水痕。趁着柏夏舟愣神的功夫,他进房间拿走自己的小被子,打算卷起来塞进行李箱。然而卷了半天才发现怎么都无法成功,仔细一看,柏夏舟正默默攥着被子另一端。年煜泽停了手里动作,看着柏夏舟,眼圈儿还有点红。“对不起。”柏夏舟道歉。年煜泽有点意外地睁大眼睛:“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柏夏舟沉默,他目前并不知道,但还是拽着妹妹的小被子不撒手。“你没有理我,我给你发了很多消息。之前我给爸爸妈妈发了很多他们也没有回复,为什么你们都这样?”年煜泽想起抛弃他的父母,眼泪又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额头上的小卷毛都蔫巴了。柏夏舟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腕,他并没有收到消息。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张阿姨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小手表:“船船,洗澡的时候手表摘在水池边,忘记戴上...”她看清眼前的场景,愣了愣:“怎么了小年,谁欺负你了?”年煜泽拿过手表,看到上面很多来自自己的未读消息,知道是误会了柏夏舟,于是摇摇头:“没有人欺负我。”柏夏舟也跟着摇头:“我欺负了。”“你没有。”“有。”“......”柏夏舟趁机把小被子全部抢过来:“不走,没没。”想不到这件事会让妹妹这么伤心,以后再也不能提了。还得秒回妹妹的消息,不让她难过。柏夏舟一边把手表戴回手腕,一边在心里想。总之,柏夏舟认错态度良好,又经过张阿姨和稀泥式调解,两个娃重归于好,年煜泽也重拾了当英雄的勇气。等到周一,他俩又被打包送去了幼儿园,这回已经套上了洗过的幼儿园园服,两个一般大的小娃娃穿得也一模一样,除了一个表情极其凝重,一个表情极其愉悦。对于在寄宿制幼儿园住久了的年煜泽来说,这个新环境简直美妙得像梦一样。老师们都是带着笑的,不用永远钉在板凳上,上厕所想去就去,不需要固定时间。自由活动也不再是奖励,而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小年,我们一起玩积木好吗?”说话的是上次那位外国同学Mark,他打小就出生在中国,中文非常熟练。“不用了马同学,我要在这里看柏夏舟画画。”年煜泽婉拒了,他已经回绝很多小朋友的邀请,决定陪伴孤独的拯救对象。柏夏舟在节目上就很会画画,擅长用各种色彩组合,抽象出一个物体的灵魂。曾经给舅舅,叔叔,年煜泽,小羊,小马,大狼狗,都画过象。Mark抱着积木,看了一眼:“这有什么了不起,我会搭房子。”柏夏舟并未理会他,低头创作。Mark悄悄凑近年煜泽:“我爸爸昨天新给我买了好多模型,我带来了,你要来看看吗?”“不了,谢谢你。”“是大汽车的。还有乐高哦。”Mark持续加码,“乐高是超级英雄主题的,可难买了。”年煜泽:“......”他的眼神依旧坚定地看着柏夏舟,但是内心小小地动摇。其实柏夏舟送了他很多玩具,但大多都是软绵绵的娃娃,还有奇怪的过家家物品,实在不是他感兴趣的。如今听到如此**,沉思良久。反正柏夏舟每次画画都很投入,并不会注意到身旁的人,于是开口:“就看一小下。”然后悄悄离开,跟着马同学去看他的模型和乐高。这一看就没再回来。柏夏舟回过头时发现,年煜泽正专注地看着模型,肉嘟嘟的脸蛋低着,蓬松的卷毛几乎要和马同学碍眼的红发挨在一块儿。直到时间临近放学,年煜泽才又偷摸儿地回来,调整到离开前的姿势,继续观赏柏夏舟的画作,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老师宣布完放学之后,他自然地牵起柏夏舟的袖子,准备一起回家。幼儿园门口已经聚集着很多家长,其中最夺目的还是刚回来的夏秩柏越。柏越穿着休闲装扮,身形挺拔耀眼,鼻梁上架了个太阳镜。夏秩挨在他旁边,认真辨认每一个出来的小家伙,这些娃身上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幼儿园园服,个头也差不多高。两人聚精会神地看了半天,柏越吹了个口哨:“那儿呢,我们家的俩。”夏秩跟着看过去,果然见到了冷着脸的缩小版柏越,还有旁边叽叽喳喳的可爱年煜泽。他笑了笑,朝那两位叫了一声。接上崽之后,一同去附近的商场吃了饭。“两天没见,你们还好吗?”夏秩给他们的高脚杯里添了点橙汁。“好!”年煜泽积极响应,给他们讲了幼儿园的见闻,从老师讲课到红头发的马克同学。他口才很好,再平淡的小事儿都被讲得很有趣,柏越和夏秩这俩听众也很有兴致地配合着。等他做完了汇报,两人的目光转向另一位——一直在沉思的柏夏舟,仿佛写着“隐身中”的Q|Q企鹅。柏越笑了:“他打算什么时候上线?”年煜泽一本正经地回答:“不知道。从放学就一直没有上线。”“可能在想什么重要事情。”夏秩摸了下年煜泽的脑袋,觉得很好玩,“先吃饭吧。”一顿饭吃完出来,准备从商场离开。刚下了一层,只见最前面闷头行走的柏夏舟忽然脚步一顿,拐了个弯,小小身影漏进了一家店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