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晖从他的表情看出了异常, 他沉着脸让人将刘洁带出了门外,又站在房内仔细的环视一周。游乐场分配给刘洁的这间小屋十分的狭窄, 整个房间里除了一张床, 就只有一张木桌,一个小衣柜,木桌上摆着两个杯子跟一个脸盆, 显然就是刘洁生活的全部了。陆晖将目光定格在了角落的红色塑料桶上,桶里还装着几瓶消毒剂, 应该是刘洁日常使用的。“去喊法医吧。”陆晖说。陈子风应了一声。江泠戴上手套,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几件简单的衣裳整整齐齐的叠放着, 衣柜的角落里, 一个白色的半透明塑料袋装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被放在了那里。江泠提起塑料袋,玻璃间清脆的撞击声立刻响了起来。一旁的陈子风凑了过来:“少爷, 你提着的这个不会是凶器吧?之前法医报告不是说凶器是个玻璃器皿吗?”他也跟着戴上手套, 小心翼翼的将袋子拿到一边的桌子上, 慢慢将袋子解开。伴随着他的动作,一堆破碎的玻璃碎片映入众人的眼帘。这些碎片看起来像是一个完整的花瓶被打碎后又聚拢到了一起,一些零散的碎片上还沾染着已经干涸的血液。陈子风啧啧称奇:“真被我猜对了,竟然还有人胆大到将凶器留在自己的屋子里, 我也算是第一次见了。”江泠转头看向门外站着的那个女人,不过是四十出头的年龄,她看起来却比死者谢成还要苍老几分。陈子风的声音并不小, 足以让她听见。然而在得知自己收藏好的东西被发现后,刘洁连头都没曾回一下,似乎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她太淡定了, 淡定到有些不太正常。陆晖走到江泠身边, 压低声音道:“等回去问过再说。”江泠点点头。他心中的疑问太多, 以致于坐到了审讯室里,看着对面坐着的刘洁时,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谢成是你杀的吗?”刘洁抬眼看向他,慢慢吐出了一个字:“是。”江泠观察着眼前的人,认真说起来,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办了不少的案子,也累积了一些经验。像刘洁这样坐在这里的人,要么是拼死反驳试图洗清自己的嫌疑,要么是用沉默来掩饰内心的恐慌。刘洁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如此冷静的,冷静的不像是一个只是在游乐场做清洁工的四十岁从乡村出来的妇女。“为什么杀他?”江泠问。刘洁微微撇了撇嘴,似乎这个问题很可笑:“他不该死吗?他几十年前就该死的,不对,他妈就不该生出他。谢成就是一个畜生,一个祸害!他就不配活着!”陆晖拿出打印好的新闻简报,那是之前江颜从档案调出来的谢成被捕的那则报道。“这上面这个人是你吗?”陆晖指着角落里的女人,问道。刘洁看都没看一眼:“是我,当年也是我举报他的。”“根据我们的资料显示,你曾经是谢成的女朋友,是吗?”陆晖又问。“我呸。”刘洁冷笑:“他也配?我不过是被他强扣在身边而已,我恨不得他死,怎么可能做他的女朋友。”她的眼角微红,语气略有点激动,显然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你们不就是想找到杀人凶手好结案吗?我全都认了,不用跟我在这东拉西扯的。”“我们破案,仅仅只有你一个人承认并不行,还要结合线索证据与犯案动机,如果你不好好坦白,那我们只能继续查下去。”陆晖冷冷道。“还有什么可查的。”刘洁抿了抿唇:“行,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都说,不用去浪费你们时间了。”她停顿了片刻,又开口道:“当年我跟谢成是一个乡里的,谢成是我们那出了名的痞子混混,平时也没什么人敢惹他。有一次我一个人在地里做农活,恰好谢成从旁边经过——”刘洁的声音停滞了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屈辱。“后来呢?你报警了吗?”陆晖问。“找警察?”刘洁冷笑:“我爹娘嫌我丢人,再加上谢成找上了门,他们又怕得罪他,索性就让我跟着他,还告诉我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收心,就会改好。我那时候没有办法,只能听他们的话。只可惜,我跟我爹娘都不知道,像谢成这种畜生怎么可能会有变好的时候?他只会更加的坏,更加的不是东西。”她几乎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最负面的词汇都用到了谢成的身上,极力的发泄着自己对他的恨意。江泠注视着她,沉声道:“所以在你知道谢成被警方通缉的时候,你举报了他。”“对啊,”刘洁抬起头笑着道:“这也是他自找的。原本我们那小地方就算有点事也传不过来,他在外面犯了案,自己躲回来,结果又怂的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指望我去帮他望风。他到底怎么想的?我恨不得他死怎么可能会帮他,我第二天就去报了警,看着警察将他抓走了。可惜谢成命大,竟然没死成,只蹲了几十年就出来了,便宜了他。”江泠的心中疑惑更甚,他与陆晖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道:“说说后来的事吧,你是怎么到汉楚市来的?怎么跟谢成重遇的?”“我来这当然是为了打工,我听说谢成出狱后就跑出来了,怕他报复我。”刘洁说:“谁知道在这里也能遇到他。”“他认出你了?”刘洁略一犹豫,继而点点头:“对,他又找上了我,说要弄死我。我就约了他在我房间里见面,趁他不注意砸死了他。”“砸死了他,”陆晖拿起一张照片:“是用这个砸的吗?”照片上是江泠在刘洁房间里发现的那袋玻璃碎片,刘洁只扫了一眼就露出了肯定的神色:“就是这个,是我摆在房间里的花瓶。”“花瓶在哪里买的?”江泠问。“就在游乐场外面的小超市,”刘洁道:“我当时太紧张了,随手拿起花瓶就砸了他的脑袋。”“怎么砸的,用哪只手砸的?”刘洁的表情略微有点不自然,她避开了江泠的眼神,不耐烦道:“忘记了,当时我很紧张……”“你很紧张,为什么还会将花瓶的碎片保留下来?”江泠又问:“杀完人后你还能将谢成吊到鬼屋的机关上,却又保留着花瓶的碎片,还将它们收的好好的,为什么?”“我不知道该扔哪里,我怕被你们发现。”刘洁说。江泠没有再追问,陆晖转而道:“那说说你是怎么将谢成吊到鬼屋里面去的吧。”“他……我杀了他之后,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然后我就想到了鬼屋,我自知迟早都会被人发现,但谢成那样的人,不配我去给他找个好归宿。所以我就将他挂在那上面,让他做个倒吊鬼,永远只能被人当废物一样摆弄,上不上,下不下,最适合他了。”刘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显然对自己做出的安排十分满意。“鬼屋的机关你是怎么学会的?”陆晖问。“做了那么久了,他们搞这些从来不避讳我,能有多难。”刘洁鄙夷道。“那钥匙呢?”陆晖说:“鬼屋的钥匙都在员工手里,你是怎么打开门将谢成的尸体运进去的?”“我之前偷偷配了一把,我经常会将一些东西拉在里面,第二天又急着用,所以我就趁着他们不注意配了把钥匙。”她回道:“钥匙就放在我屋子的抽屉里,你们应该能找到。”江泠点点头,问她:“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刘洁摇摇头:“没有了,总之,人是我杀的,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认了。”江泠将笔录推到她的面前:“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没有的话就签个名。后续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会按照流程对你进行起诉。”刘洁的脸上露出了一分释然。“我不识字,”她干脆道:“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写就行了,什么罪我都认了,人就是我杀的,没什么好扯的。”她拿过笔,在角落处歪歪斜斜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出了审讯室,一进办公室里陆晖就直接问:“你怎么看?”江泠道:“她不对劲。”他这几天一直有种隐隐的感觉,这件案子从一开始到现在似乎都太过于顺利,除了谢成的身份稍微费了点周折,其他的事情就像是被人有心摆出来一一让他们查证一样。“之前审问的时候刘洁表现的有点不符合常理,”陆晖道:“她在回忆往事,甚至是在描述她为何要将谢成弄到鬼屋里的时候都很详细的述说了自己的心理过程,然而一旦涉及到案件事发时的细节,她又过于粗略了。”江泠恍然,难怪在刚刚的审问中他总觉得有点矛盾。事实上就像陆晖所说的,刘洁对于案件发生时的描述与她对其他亲身经历的事情的描述完全不是一个程度。“这种情况下,有很大可能是她想隐瞒什么,或者真正的凶手并不是她。”陆晖道。作者有话说:上一章我做了一点点的改动,按照设定,刘洁年轻的时候电话应该没有那么普及,所以我改了举报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