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沈绰隔三差五就会去裴廷约家过夜,唯独对同居的提议不肯松口。裴廷约说过几次没了意思,后面也懒得再提。这两个月是暑假,沈绰不用给学生上课,虽然其他的工作一样没少,相对来说时间确实宽裕了不少。一直到八月底,学生们陆续返校,他重新忙碌起来,去裴廷约家的频率才逐渐降低。办公室里,沈绰正跟学生布置任务,裴廷约的微信消息进来:【今晚过来。】沈绰随便扫了眼,回复:【晚点再说。】之后他回去学院楼,整理了一下工作资料,快五点时许久没见的章睿民忽然来敲门:“沈绰你在忙?”“差不多了,”沈绰示意他坐,“老师今天怎么在这?”“有点事。”章睿民在沙发里坐下,脸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低头还在收拾办公桌的沈绰没有察觉。“沈绰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章睿民开口道。沈绰抬头,见他满脸严肃,愣了愣,放下手里的文件纸,过去他身边坐下。章睿民皱着眉,似乎在组织语言,沈绰从没见过他老师神情这么凝重,担忧问:“出什么事了吗?”“你……”章睿民犹豫再三,还是直说了,“今早周院找我谈话,说有人匿名举报你私生活作风有问题,问我清不清楚这事,周院的意思是不想闹大,免得影响不好,让我跟你先谈一谈。”沈绰暗惊:“私生活作风?”章睿民叹了口气,拿出张照片放到茶几上,让他自己看:“举报你的人给周院寄了这张照片,说你是同性恋,作风不正,会带坏学生,周院问我知不知道,还说最近院里确实有些关于你的流言,说你经常夜不归宿、私生活混乱。”沈绰回神,拿起那张照片,——学校西门口,他和裴廷约在车里纠缠的偷拍。是他第二次在裴廷约家过夜后的早上,裴廷约送他回学校时被拍下的,裴廷约只有一个背影,他露出了半边脸。他们靠得很近,裴廷约的身体几乎凑到了他面前,但没有拍到裴廷约亲他的那一幕。应该只是偶然撞见下的抓拍,所以只有这一张照片。沈绰稍稍定了神,放下照片,镇定说:“无稽之谈,他是我朋友,这个只是他靠过来跟我说话,角度问题而已。”“真不是?”“不是。”章睿民的目光落回那张照片,看了片刻,再次叹气:“沈绰,在我面前,就说实话吧,别人会为难你,我总不会为难你。“你告诉我实话,我还可以帮你去周院那边解释,要不事情真的闹大了,对你影响很大的。”沈绰垂头,陷入了沉默中。“沈绰,说真话吧。”章睿民再次道。沈绰艰难开口:“是……我怕老师你接受不了,一直没敢跟你说。”章睿民似乎已经料到了他的答案:“一直就是这样?”“是,”沈绰涩声道,“天生就是这样。”“难怪之前你一直拒绝我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章睿民听明白了,“别人还有谁知道?”“章潼知道点,”沈绰说,“其他没有了。”“你这些年一直没回过家,我每次问你你都不肯多说,是不是因为这个,跟家里闹了矛盾?”沈绰难堪点头,不太想说家里的事情。章睿民看出来了,没有追问,而是说:“周院那里我会跟他说是个误会,也没拍到什么太出格的东西,你说不是那就不是,但你自己以后也注意点,别再让人抓到把柄了,你知道我们这种单位,对这种事情很敏感,能藏还是藏着,至于匿名举报你的人,你是不是得罪了谁?”“没得罪人,”沈绰解释说,“就是跟同事之间有点不对付。”他这段时间一直埋头写论文,并不知道学院里的一些流言。但匿名举报他和散播他流言的人是谁,随便想想就能猜到,能注意到他最近经常夜不归宿的,除了住在他隔壁的杨文斌,不会有别人。章睿民听罢却眉头紧蹙:“这事是你的私事,只要不影响工作本来没什么,不过你能力强,别人不如你的瞧着你眼红嫉妒,所以用这种下作手段对付你,以后还是要更小心一些。”“我知道。”沈绰稍松了口气,他更担心的其实是章睿民不能接受,现下老师的态度让他安心了不少。“照片里的另个男人是谁?”章睿民犹豫又问了句,“你们是在谈恋爱?在一起多久了?”沈绰抿了抿唇:“是……没多久,人老师你也认识,之前来过我们学校的,启德科技的法律顾问,叫裴廷约。”裴廷约快五点半才回律所,车开到园区门口,瞥见站在马路边上的人,靠边停了车,放下车窗。“找我?”沈绰有些心神不宁,车停到身边了才发现,车里裴廷约目光落过来,正看着他。“你……”沈绰顿了一下,问,“有空吗?请你吃饭。”裴廷约扬眉。二十分钟后,他们坐进了商圈一间颇有情调的餐厅里,裴廷约点餐,沈绰抱着茶杯慢慢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时,对上裴廷约打量的目光,沈绰脸上挤出了一丝略尴尬的笑。裴廷约神色平常:“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沈绰:“……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想找你?”“我说了,你脸上藏不住事,”裴廷约示意他自己看看旁边的玻璃镜面,“除了有求于我,而且是不得不要我帮忙的事,你什么时候会主动来找我?”就连他们约,也每次都是裴廷约发消息,沈绰有空才会去,特地来律所找他,总不会是心血**。沈绰有一点心虚,他确实需要裴廷约帮忙,所以来律所找人。裴廷约看出他的不自在,大约被取悦到了,弯了下唇:“直说吧,到底什么事。”沈绰把他被举报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我老师知道了我们的事,说想见你一面。”“我们什么事?”裴廷约张嘴便问。沈绰:“……”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希望裴律师能帮个忙,跟我去见我老师一趟,好让他放心。”裴廷约不置可否,只问:“你跟章院关系这么好?”“他帮过我很多。”沈绰没有细说,在他眼里章睿民亦师亦父,当年念书那会儿他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全靠章睿民接济,经常叫他去家里改善伙食,给他介绍合适的勤工俭学机会,带着他从本科生到博士再到留校,他才能有今天。所以章睿民的看法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私生活问题,跟章睿民疏远。“沈绰,”裴廷约提醒他,“我们好像只是床伴吧。”沈绰用力握了一下手中茶杯:“我们结婚了。”“现在倒是肯承认了,”裴廷约哂道,“想听沈教授你承认我们的关系还真不容易。”“有结婚证明,”沈绰硬着头皮道,“你不能赖账。”“法律不承认,我也不承认的婚姻,你一个人唱独角戏?”裴廷约将他之前说过的原话奉还。沈绰:“……你早就承认过了。”“还挺会说,”裴廷约问,“你老师也知道我们结婚的事?”“没有,”沈绰微微摇头,“我没跟他说这个,只告诉他我们在谈恋爱。”“谈恋爱,”裴廷约重复了一遍三个字,似笑非笑,“说炮友不行,怕你老师觉得你不是正经人,说我们已婚也不乐意,怕以后惹麻烦,你心眼还挺多啊?”“你肯不肯帮我?”沈绰索性直接问了。“看你表现吧,”裴廷约说,“让我高兴满意了,就配合你。”之后一直到这顿饭结束,沈绰都心不在焉。买单之前,他问裴廷约:“现在去你家吗?”裴廷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你刚想了半天,就只想到用这种方式让我满意?”沈绰:“那你想怎么样?”“跟你初恋,以前怎么谈恋爱的?”沈绰默然。裴廷约:“不想说?”“都还是学生,”沈绰道,“还能怎么谈。”“嗯,还是早恋。”明知道他在取笑自己,沈绰也只能按捺着说:“就一起学习,我们那是小地方,学生都很淳朴,没有那么多特别的心思。”“听音乐会呢?小地方没有音乐会听吧?”“……他喜欢古典乐,以前就说要考淮城的学校,要来这里的大剧院听演出。”“你当初考淮大也是因为他?”“不是,”沈绰皱眉,“跟他无关,他早就出国了,我来淮大念书是因为这是我能考上的最好的学校。”裴廷约不信:“好学校到处都有,为什么不去其他城市,偏偏是淮城?”“够了,别问了,”沈绰无力道,“你真的很烦。”“烦你也得受着,”裴廷约的话又绕了回去,“想好了吗?怎么让我满意?”沈绰再次沉默,半晌,问他:“你想不想约会?我们去真正约会一次吧。”裴廷约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兴味:“约会?”“嗯,约会,像谈恋爱那样的约会,”沈绰抬头,看着他,“去吗?”裴廷约大约是有兴致的,扬了扬下巴:“先买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