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腾腾的浴室内一时只有水声。沈绰甩了甩脑袋,不确定地重复:“好热……”裴廷约将他脸上细微的反应都看进眼中,走上前,关了热水。他一只手贴上沈绰潮湿的颈,慢慢下滑到肩膀,掌心下压,擦过那截形状格外漂亮的锁骨。沈绰喘着气,不自觉地眉峰紧蹙,身体里莫名生出的燥热没有半分减退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潮红的脸、迷蒙的眼,连眼睫都因为呼吸不稳而不断颤动,挂着沐浴过后的水,显得格外脆弱好欺负。裴廷约由上而下地凝视他的脸,眼色深沉:“很热?”沈绰有些难以启齿,不但是热,从那种热里生出的隐秘渴望很不寻常,从未有过的,现在他赤条条地站在裴廷约面前,也完全无法掩藏自己的反应。确实逃不过裴廷约的眼睛,他略干燥的指腹轻刮过沈绰的下颌:“洗个澡而已,反应这么大?”沈绰闭了几闭眼睛,试图从这种无法自控的燥热难耐里挣脱出来,却是徒劳。“有点难受。”他的声音也哑得厉害。“哪里难受?”裴廷约问。沈绰说不出来,哪哪都难受,身体里升起一团火,横冲直撞找不到宣泄出口,让他格外不好受。“沈绰,”裴廷约提醒他,“你醉了。”沈绰:“……我都没喝酒,怎么醉?”“喝了蜜,”裴廷约欣赏着他脸上的情态,意有所指地说,“一样会醉。”沈绰隐约觉得不对,没来得及抓住脑子里那转瞬即逝的念头,裴廷约的气息贴近,覆下来的吻打断了他的思绪。唇舌亲密纠缠,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不断压下,沈绰浑噩间当真有种自己醉得不轻的错觉,身体里的那股邪火四处乱蹿,迫切想要发泄。裴廷约拉起他一条腿缠上腰,亲吻上移,含住了他的耳垂,舌尖轻逗着那颗痣。沈绰闷哼出声,双手在他背肌上游走,用力抓出印子。热汗交融、淋漓而下,交缠的身影模糊在玻璃镜面上,淋浴间内重新响起水声,将其他的声音一并掩盖。“是很热。”裴廷约的嗓音沉喑,就在沈绰耳边。沈绰恍惚意识到他说的热是哪里热,心理上的刺激在那一瞬间达到顶峰,无意识绞紧,闭起眼几乎不敢直视他的双眼。裴廷约的呼吸陡然粗重,用力将人按向自己,灼烫的唇舌重新压下。背身趴进床中时,沈绰**的肩背上仍滚着没有擦干净的水。身体里的热意未消,甚至比先前的感觉更强烈。裴廷约靠坐在他身边,指尖沿着他的脊柱慢慢往下按,感受这具身体微微的战栗。沈绰侧过头,艰难抬起眼看他。裴廷约回视,与他目光纠缠。房间只有一条不甚明亮的灯带,昏昧很好的隐藏了那些起伏不定格外躁动的情绪。裴廷约点了根烟,沈绰安静看着,烟头的火光在他唇间不时明灭,吐出的烟雾愈加模糊了他的眼。沈绰撑起身体,顺过他手里的烟深吸了一口,捻灭在烟缸里。他的呼吸依旧不稳,目光却比先前清明了不少,裴廷约一只手插进他发里:“还做不做?”沈绰没有回答,而是问:“为什么我会这样?”裴廷约不露声色。“你给我吃了什么?”虽然是疑问句,他说得却笃定。身体里反常的反应不会无缘无故,问题只有可能出在裴廷约喂他的那一口蜂蜜水上。裴廷约看到他脸上未退的红,没有半点被拆穿的慌乱:“沈绰,你的身体真的很敏感。”沈绰拧眉,裴廷约继续说:“兴奋的时候特别漂亮,身体哪个地方都是。”先前在浴室里没有抓住的念头,在这一刻有了答案,沈绰问:“你给我喂了那个药?”裴廷约眼神平静,并不否认,从那个女人身上搜出的性兴奋药,他顺手拿了两颗。沈绰吃下后的反应,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他贪婪地想看到更多,或许比被喂了药的沈绰更觉兴奋。“你不经我同意,给我下药?”沈绰的声音一沉,目光也跟着沉下。裴廷约的手滑下去,罩住了他后颈:“生气了?”沈绰:“你觉得我不该生气?”“玩玩而已,”裴廷约拖着散漫腔调,“不用这么严肃。”“你自己怎么不吃?”沈绰气愤提起声音。“看你的反应更有意思。”裴廷约恶趣味地道,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他的手也从沈绰颈后滑向前,摸了下他不断上下滑动的喉结。沈绰用力挥开:“离我远点。”裴廷约的目光停在他盛了愠怒的眼睛上:“还真的生气了。”沈绰确实生了气,裴廷约却仍是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又冒了出来,无声对峙了一阵,他起身下床,捡起扔在床边地毯上的衬衣披上,打算回去自己房间。转身时被裴廷约伸过来的手攥住手臂:“别跑。”沈绰心头怒火腾地被点燃,用力一挣,抬手直接甩了他一巴掌。“啪”一声,俩人的动作同时顿住。裴廷约脸上很快浮出清晰的五指印,眉头有一瞬间蹙紧,随即哂然:“沈绰,你脾气真不好。”沈绰用力握紧拳头,胸口起伏,沉声叱道:“不想再挨揍就滚远点!”裴廷约松开手,退开了安全距离,示意他放松。沈绰摔门而去。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巨大关门声,裴廷约侧过头,看到了旁边玻璃镜面里自己狼狈的脸。沈绰这一下果然没留情面,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沈绰的个性还比兔子烈得多。裴廷约的眼珠子停住不动,冷眼看了片刻,慢慢摸了一下脸上那道印子。沈绰回房直接进去浴室,站在花洒下闭目冲洗了很久,开的冷水,直到寒意渗进骨头缝里,勉强压下去那股邪火,才喘着气关上水。还是很难受,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心上涌起的那种愤怒又无奈的疲惫感。招惹了一个疯子,偏偏自己还一头栽了进去。回去卧室,他蜷起身体缩进被子里,冷得不断打抖,直到身体流失的热量逐渐回来。拿过手机想看时间,屏幕上有裴廷约发来的消息:【真有这么生气?】沈绰不想理会,新消息不断进来:【就这么跑了,还没解决的怎么办?】【不难受?】【真不要我帮你?】沈绰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第三次将这个混蛋拉黑。把手机扔下地,他脑袋也埋进被子里,强迫自己闭眼睡去。噩梦中再被闹钟惊醒时,窗外已有天光进来。沈绰头疼、眼睛疼,鼻子也塞,身上半点力气提不起来,艰难摸过手机看一眼时间,刚六点半。他勉强撑起身靠坐床头闭目放空片刻,才稍微好过了些。重感冒,庆幸的是没有发烧。今天周一,他一大早还有工作,挣扎着爬下床,先去浴室洗漱。趁着裴廷约房间还没动静,七点不到他便出了门。进入十二月,天更冷了,寒意彻骨。沈绰一路咳嗽,在路上买了点早餐和感冒药,匆匆吃了,赶到学校便全副心神投入工作中。周一总是最忙的,一直到下午,还要给学生上两节课。快下课时,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教室后门。沈绰晃眼间看到,声音一顿,收回视线继续讲课。裴廷约没进教室,手插兜靠在门边,一直盯着讲台上的人。沈绰的声音哑得厉害,不时咳嗽,苍白的脸上不见血色。病了也不知道请假,敬业过头了。下课铃响后学生陆续离开,教室很快空下来,沈绰仍站在讲台上,低着头收拾东西。裴廷约走上前,停步在讲台前:“生气了只会拉黑人,沈教授这么幼稚的?”沈绰没吭声,裴廷约近距离打量他满是病态的脸:“生病了为什么不去医院?”“死不了就行。”沈绰拎起公文包便走,一眼未看他。裴廷约将人拦住:“怎么生病的?”“托了你的福。”沈绰冷声道,挣开他的手,径直离开。裴廷约没多纠缠,落后几步跟着他,出教学楼后也继续开着车,不远不近地跟在沈绰身后。冬日天黑得早,才五点半已然暮沉,林荫大道上渐次亮起路灯。学生们大部分赶着去食堂、回宿舍,沈绰逆着人潮方向走,脚步很慢。瘦削身体裹在寒风里,看着有些可怜。裴廷约跟了他一路,看着他停步在校内人工湖边,背影被彻底暗下的夜色笼罩。裴廷约看着这样的沈绰,向来麻木的心脏忽然生出了些许不舒服。一根烟抽完,他扔掉烟头,推门下车。“一直站在这种地方,难不成也想学你同事老婆,跳下去一了百了?”沈绰没有回头,开口时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我更想把你脑袋按水里去,好让你醒醒脑子。”裴廷约上前,停步护栏边转身看着他,沈绰的脸比先前更苍白,眼角却被寒风吹得通红。“像要哭了一样。”裴廷约抬手,在他眼尾处轻轻一按。沈绰别开脸。“回家吧。”裴廷约说。沈绰终于正眼看他,神色冷然:“衣冠禽兽。”骂着人的鼻音浓重,没有多少威慑力。裴廷约问:“骂了人心里痛快了没有?”沈绰并不想理他,继续放空思绪看夜下的湖景,天很冷,但寒意能让他的脑子更清醒。裴廷约放下手:“我跟你道歉。”沈绰没出声,他继续说:“这次是我玩过火了,没有下次。”“玩?”沈绰的目光落回他,“在你这里是不是什么都能玩,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人?”“我道歉。”裴廷约重复道。“你的道歉没有任何可信度,”沈绰奚落道,“下次还是这样。”“不会有下次。”裴廷约坚持说。沈绰冷冷看着他,裴廷约脸上昨夜留下的巴掌印还没消,或许他今天一整天都顶着这张脸见人。“你是不是欠得慌?”裴廷约点头:“你说是就是。”又是这句,沈绰咳嗽了两声,愈觉泄气。裴廷约问他:“怎么生病的?”沈绰不想说,裴廷约却已经猜到了:“抱歉。”这次倒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他一贯随心所欲,再恶劣的事情想做便做了。把人欺负狠了又后悔,这种有些复杂微妙的情绪,大约是生平头一次生出。沈绰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裴廷约的手罩上来时,他下意识闭眼。裴廷约的手指插进他发里,像昨晚那样:“刚一直站这里想什么?”周围没有别的人,所以沈绰也没有挥开他。靠近之后他嗅到裴廷约身上的烟味,皱了皱眉,觑眼瞪过去:“我说了,想把你按水里醒醒脑子。”裴廷约:“我如你所愿,能消气吗?”沈绰眉蹙得更紧,似乎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裴廷约收回手,拨开了自己的大衣扣子:“你因为我生了病,我赔给你。”沈绰终于意识到什么,倏然一惊。他来不及阻止,裴廷约已经脱下身上大衣、蹬掉皮鞋,后退了一步。“你……”裴廷约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最后看了他一眼,翻过护栏,径直跳进了湖里。“喂——!”沈绰心脏骤停,扑上去想拉住他,却只触到了裴廷约的一片衣角。十二月的夜晚,湖水可能最多只有几度,这个疯子竟然说跳就跳了!巨大的落水声响后,裴廷约的身体完全沉入水中,没了顶。沈绰眼睁睁地看着,也同样被心底生出的莫大恐惧淹没。他惊慌失措地扑到护栏上,大声喊:“裴廷约!裴廷约!!”十数秒后,沉在水下的人遽然破水而出,水花飞溅。刺骨冰凉的湖水溅上脸,沈绰的嘶喊声卡在了嗓子眼,逐渐破碎成粗重地喘。他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那水滚进眼眶里,刺得他眼睛生疼。沈绰整个人跟木了一样,浑浑噩噩间看到浮出水面的那个混蛋,终于支撑不住,脱力一般滑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