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回到大桐县城快九点,裴廷约停车在一间看着颇红火的餐馆前。沈绰问他:“你没吃晚饭?”“你吃饱了?被赶出家门就直说,别不好意思承认,”裴廷约推开车门,“下车。”进餐馆里坐下,沈绰有点儿纳闷:“你怎么知道?”“知道你被赶出家门?”裴廷约点着菜,头也不抬,“真父慈子孝阖家团圆,也不至于大冷天的天黑还从家里出来,连住都不留你住一晚。”沈绰没话说了:“……你就笑我吧。”裴廷约:“没兴趣。”沈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默不作声地拿纸巾擦桌子,刚一直在前台忙碌的餐馆老板过来,忽然叫了他一句:“沈绰?”沈绰抬头看去,对方笑笑,自我介绍说:“我是徐亮,还记得吗?”再次遇到过去认识的人,沈绰已经十足淡定,跟人打了声招呼。对方感叹道:“好多年没见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沈绰解释:“恰好有工作来这边,明天就走了。”随便聊了几句,菜送上来,对方让他们慢慢吃,转而去招待别的客人。裴廷约问:“什么人?”“以前的邻居和同学。”沈绰简单说道。徐亮其实是当初他隔壁班的,他表舅家以前的邻居,高三最后那几个月他借住在表舅家平房念书,全靠徐亮帮他从学校里带卷子和学习资料。高考之后他表舅去世,他去市里打工攒学费,从此没再回来过,也没再见过徐亮。裴廷约的眉峰微挑,没多问,帮他夹菜:“吃东西。”吃完饭,裴廷约买单,沈绰去了趟洗手间,中途接到同事电话耽搁了点时间,回来时又被徐亮叫住聊了一会儿。最后徐亮玩笑式地说了句:“你现在的男朋友长得更帅。”沈绰轻抿唇角,扭头见裴廷约站在餐馆门口抽烟,走过去。看到沈绰出来,裴廷约直接掐了烟,拉开车门:“走了。”坐上车,他问沈绰:“刚又跟同学说了什么?”“他说你长得帅。”沈绰说。“你觉得呢?”沈绰被他的目光盯得一阵脸热:“是吧。”裴廷约笑笑,发动车子。他们去酒店拿了沈绰的行李,直接离开大桐县,去附近的地级市。“现在是不是放假了?”把车开上高速,裴廷约问。沈绰点了点头:“嗯,明天开始放假,等年后再上班。”“那正好,”裴廷约说,“我们在外面玩几天,过完年再回去。”沈绰想到他之前说的“避风头”,担心问:“你又惹上了什么麻烦?”燙淉“没有,”裴廷约随口解释,“赵乾前两天招妓嗑药嗑死了,最近他们家办丧事,不想沾到晦气,离远点。”沈绰:“……啊。”“死就死了,”裴廷约说起这种事情眼里没半点波澜,仿佛司空见惯,“但他这种人不会白死,怎么样都得找个背锅的。”“他自己嗑药嗑死的,难道要你背锅吗?”沈绰不理解。裴廷约哂道:“嗑药是心情不好,心情不好是因为家里公司被人吞了大半,柿子挑软的捏,他们不敢针对真正得利者,总要找个人泄愤。”所以他这个吃两头饭、背信弃义的律师就成了“软柿子”。沈绰听得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人没了,还能怎么针对你?”“他老子快出来了,”裴廷约看一眼前方路牌,语气平常,“还几个月。”“这么快?”沈绰皱眉,“不是三年吗?”“之前一审二审在看守所里就蹲了一年多,”裴廷约说,“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那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沈绰有点没好气,“他能这么快就出来都是你自己的功劳。”“有钱为什么不赚?”裴廷约不以为意道,“一码归一码。”沈绰:“既然这样,你出来躲这几天有什么用?”“先等这段时间的风头过去,其他的以后再说。”裴廷约也不是很在意,他做事风格这样,这么多年类似的事情显然不是第一回经历。沈绰直接闭嘴,彻底不想说了。到市里已经快凌晨,下车时沈绰抬手揉了一下后肩,被他爸用板凳砸到的地方一直隐隐作痛,刚又坐了这么久的车,感觉更不好受。裴廷约注意到他的动作,问:“怎么?”沈绰犹豫了一下,说了实话:“被我爸砸了一下,肩上估计青了。”“在这待着。”裴廷约丢出这句,走进了旁边的药店。沈绰停步在店门口,看着他跟店员交谈时的身影,片刻又低头,看向地上自己被路灯拖长的影子,蓦地笑了。裴廷约出来看到,问他:“笑什么?”“没什么,”沈绰说,“走吧。”裴廷约把买的药膏扔他:“自己拿着。”进酒店、上楼,他们只开了一间房。走出电梯时沈绰忽然想起在拉斯维加斯的那一夜,那时他醉得神志不清、记忆模糊,但那夜走进酒店房间前的心情,必不是现在这样。“在想什么?”裴廷约刷开房卡,回头问他。“想上一次我们去酒店开房的事。”沈绰坦然说。裴廷约的眼神一顿,推开房门:“进来。”进门后沈绰先去洗澡,刚走出浴室便被裴廷约按进床中,裴廷约把他身上睡衣扒了,看到他左肩上淤青的一片,用力按了一下。沈绰疼得倒吸气:“你轻点。”裴廷约不怎么温柔地挤出药膏抹上去,揉开:“你自找的。”沈绰轻“嘶”,想骂人,身后人忽又说:“你背上没留印子。”“什么印子?”“你爸拿皮带抽出来的印子。”裴廷约说。“……你怎么知道的?”问完沈绰很快想到了,“刚结账的时候我同学跟你说的?”裴廷约皱眉“嗯”了声。“都十几年了,哪还来的印子,”沈绰说,“没什么事。”“沈绰。”“什么?”“早恋没好结果,你活该。”沈绰:“……”他就不该期待裴廷约这张嘴。“被你爸当众抽了一顿,又被赶出家门,学校也不让你去了,只能借住在别人家准备高考,你旧情人拍拍屁股就走了,倒霉的只有你一个,你不是活该是什么?”沈绰沉下气,说:“他那时也是学生,被家长带走也反抗不了……”“还帮旧情人说话?”沈绰闭嘴,侧头看了他一眼。裴廷约伸手一弹他脑门:“承认自己活该了吗?”“我活该,我蠢,”沈绰自暴自弃道,“行了吧?”“知道就好。”裴廷约毫不客气,“以后把眼睛擦亮点。”“对你吗?”“对我是得擦亮眼。”裴廷约帮他把睡衣拉起来,压着人便亲了上去。沈绰推他:“不要,我好累,不想做。”裴廷约的手隔着衣料停在他背上,又按了一下:“疼不疼?”“知道我疼你还这样,”沈绰受不了地说,“你放开。”“被你爸用皮带抽的时候呢,疼不疼?”沈绰瞬间语塞,看到裴廷约盯着自己的深沉的眼,怔了怔:“都过去这么久了……”“疼不疼?”沈绰沉默,说了实话:“当时是很疼、特别疼。”“疼怎么不知道反抗?今天还送上门去挨打?”“他毕竟是我爸,”沈绰泄了气,“死心了,没有下次了。”“以后别总让人欺负你。”裴廷约抱住他,轻拍了拍他的腰。沈绰低头,额抵上裴廷约肩膀,没让他看到自己脸上这一刻的表情。从没有谁问过他疼不疼,时隔十几年,裴廷约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裴廷约起身去了浴室,沈绰累得提不起劲来,但没有睡意,摸过手机看一眼时间,忽然想起来今天似乎是小年夜。他下床跟进去浴室,没话找话地问淋浴间内正洗澡的人:“你以前过年怎么过的?”“自己过,”裴廷约低头冲洗头发,声音掺在水声里有些模糊,“难得能休息几天,有兴致就去国外找个地方度假。”沈绰想着自己至少还能去老师家吃个年夜饭,相比起来裴廷约似乎还更可怜一点。“那我们今年过年怎么过?”“随你。”“不能总随我,”沈绰说,“裴廷约,你这种态度叫做不负责任、偷懒。”裴廷约推开了淋浴间的门,一步跨出来,湿淋淋的裸.体骤然出现在沈绰眼前,沈绰惊得后退了一步,差点站不稳。裴廷约看着他:“沈绰,你是在勾引我吗?”沈绰:“……?”“我洗澡,你跑进来说这些有的没的,不是故意的?”沈绰不肯承认:“我肩膀好疼。”“不许撒娇,也不看看你几岁了,”裴廷约不吃他这一套,“别一会儿又说我欺负你太坏了。”他说着伸手在沈绰屁股上捏了一把:“裤子脱了。”沈绰拍开他的手:“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有,”裴廷约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快点。”沈绰目光下移,落到他某个地方时红了脸:“……你来找我就为了做这种事?”“你不想做这种事?”“我说了……”“诚实一点,沈教授。”在他露骨直白的目光注视下,沈绰有种无处可逃的羞耻感,脸烫得厉害。他没有脱裤子,但抬起手,一颗一颗解开了自己的睡衣扣子。裴廷约把人拉入怀,在沈绰呻.吟出声前,吻上了他的唇。湿热的身体、湿热的吻。那种滚烫又黏腻的情绪不断发酵,压下了理智,沈绰在接吻的空隙间勉强找回呼吸,呢喃出声:“裴廷约,我喜欢你。”裴廷约亲吻他的动作顿住,随之而来的是更疯狂的攫取、占有。被快感溺毙,沈绰喘着气艰难睁开眼,对上裴廷约比先前更深黯的双眼,没来得及看清其中的情绪,再次沉沦。又洗了一次澡,也只能再涂一次药膏。沈绰趴在**,彻底没了力气。裴廷约靠坐在床沿边,手上动作有些漫不经心,沈绰侧头抬起眼,看他一阵,再次说:“裴廷约,我喜欢你。”他其实一直是这样的人,主动、热情,从前是,现在也是。但对象是裴廷约,他总有些不确定。裴廷约的视线缓慢扫过他的眼,看到他眼中的专注和认真:“喜欢我什么?”“不知道,”沈绰想了想说,“你这人挺烦的,还霸道,脾气不好,个性也不好,动不动就发神经。”喜欢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确实说不清,但喜欢了便是喜欢了,他不想否认。裴廷约:“我一无是处你还喜欢我?”“也没有一无是处,”沈绰的声音顿了顿,低下去,“有的时候还是挺好的。”“什么时候?”裴廷约弯腰凑近,像故意逗他,“在**的时候?”沈绰:“……你正经点吧,我认真说的。”裴廷约轻“嗯”:“我跟你初恋,不是一个类型吧?”“你又提他干嘛,”沈绰根本不想说别人,“我说了,他就是个正常普通人,你这种奇葩我没见过第二个,没谁会跟你一个类型。”“那你还喜欢?”沈绰听着这话莫名有些不高兴:“裴律师,你不是对自己特别自信吗?我说喜欢你,你怎么这么觉得不可思议?”裴廷约:“我这人不是个东西,怕你以后后悔。”“不后悔,”沈绰皱眉说,“我自己愿意的,为什么要后悔?”“你记得这话就行。”裴廷约点头。沈绰:“你……”“真喜欢我?”裴廷约打断他的话,凑得他更近,也放低了声音,如同蛊惑。沈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别的话便不会说了:“真喜欢。”近距离的目光交缠,谁都没再说话,沈绰静静看着裴廷约眼中自己的影子,良久,再一次说:“很喜欢。”裴廷约的吻重新覆下:“傻不傻。”不像刚才在浴室里那么急切,这个吻格外温柔些,或许带了点不一样的意味。沈绰其实想问“那你喜不喜欢我”,但裴廷约没给他机会。闭上眼之前他想,算了,以后再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