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顾屿手臂上的伤痕,沈烬昏沉了一晚上的脑袋变得无比清醒。刚才在医院,顾屿根本没空跟医生提起他自己的伤,也就处理了额头上最明显也最严重的一处,但顾屿仍然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擦破了皮而已,明天就结疤了。”可沈烬却捏着顾屿手腕,心里只有舍不得。再怎么说他的小少爷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什么时候遭受过这种对待?沈烬赶紧起身想去翻医药箱:“我这么温柔似水,就不该因为自己的臆想随便跟你闹脾气的~”他一向想得开,他的暗恋本就不为人知,有多少难过都是过去的事了,哪怕那场大雨,也只是他自己不肯走,可顾屿却一把拉住他,说:“沈……沈烬,你听懂重点了吗?”待沈烬回头,顾屿已经耳根发红,只能垂眸遮掩自己的表情。他动了动轻颤的嘴唇,怕自己后悔似的赶紧再次开口:“我其实……早就思考过学长是不是对我有一点好感,只是心里不愿意承认,一直认定学长更多的是讨厌我。”“所以我刚才的意思是……我好像也……喜欢学长很久了。”周围一下散发出草莓白兰地香气,闻一口就能微醺。但沈烬却怔在原处,一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他曾无数次幻想过顾屿能对他有一丝喜欢,也模模糊糊听懂了顾屿刚才的暗示,但当顾屿真正直白地说出这些话时,他还是不自觉蜷紧手指,逐渐恍然。他想,他本该是羞涩欢喜的。事实上他也的确很开心,可一丝酸楚却仍然悄无声息地钻进他胸腔,如同一把生锈的钝器般,一寸寸凿开了那道早已结痂的伤口。因为这些年来愈合效果算不上太理想,所以伤口底下新长出来的软肉鲜红脆弱,碰一下还是会格外地疼。在沈烬刚才的想象中,自己等到这些话时一定会上前抱住顾屿心疼和感激对方多年来的喜欢和爱护,可实际上他却顿在原地,怎么催促自己都没法动。昏黄灯光下,时间显得格外漫长。顾屿喉咙干燥,脸烫得快要无法呼吸,可正当他强压着胸腔里的紧张想继续说下去时,面前的人却忽然松手低下头,往后退了退。这样的肢体语言和混乱的呼吸无疑都在证明沈烬想退缩,顾屿思绪一顿,往前靠了靠:“沈烬……?”在沈烬闪烁躲避的眼神里,顾屿忽然反应过来“早就想到过学长的好感”这句话无疑足够伤人,但在刚才的冲动之下,他根本没办法对沈烬撒谎。“沈烬,我——”所以他立刻逼近想解释,可对方却再退了退,摇头把脑袋埋得更低了。“顾屿……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你早点回去休息。”沈烬再次建议,“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我们明天再聊……好不好?”顾屿看着沈烬攥得发抖的拳头,整个人都忽然地乱了。他想抓住沈烬手腕,对方却横着手臂轻抵他胸膛,低头又避了避。天边已经隐隐亮起一抹灰白,顾屿喉咙中悬着焦急,这一次说什么都不肯接受沈烬的建议,两人僵持了几秒,时间却如同几个小时一样漫长。终于,沈烬的声音再度响起,音量比窗外透进的光还微弱:“原来……我藏得一点也不好?”像是笑自己一般,沈烬继续说:“也对……秦逐和停云还没见过你人的时候就看出来我中学时喜欢你了,你又怎么会一点感觉不到?”顾屿说了个“我”字之后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反倒是沈烬咬牙抓了抓被子,忽然一股脑地反驳了他所有的喜欢。白兰地的香味令人恍惚,沈烬说:“你帮我赶走那帮社会青年不过是怕我离开学校后再也找不到我报仇,你送我过期巧克力明明是知道我胃不好觉得整我好玩,你把我撞倒在地膝盖骨都戳出来一截,我承认我脆弱,可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哭……只是校医帮我清理伤口的时候太痛了才会那样,然而你却用最冷淡的语气嘲讽我,认为我是装的……”这些话显然都不是真心的,可顾屿依然动了动喉咙,无法反驳。发现沈烬爱哭的契机,大概也是他此生最后悔的事之一——当沈烬带伤的洁白小腿被他握在手里时,他着急万分,又被那细腻的触感刺中了心中最晦涩的秘密。那时沈烬曾难过地红着双眼想讨要他半分关心,他却慌得立刻甩开对方说,学长跟别人不一样,又不是没受过这样的伤,别装。夕阳中的校医室,沈烬错愕的表情至今烙印在顾屿心里,像一道疤。虽然说完那句话后他就懊悔得递给沈烬一包纸巾想弥补点什么,不过他清清楚楚记得,开朗得总是说个不停的沈烬难得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现在想来,十几岁的alpha狗都嫌弃,这句话大概并不是没有道理。所以沈烬明知自己说的都不对,也湿着眼睛继续问:“原来……你猜到了他对你有好感,所以他毕业时你才故意答应得像有99%的可能会来单独见他,却用那1%的不确定性留他一个人在雨里,让他差点被一群alpha强迫,也让他没法自取其辱找你问一句为什么。你的逻辑没有错过,你只是看不起他的喜欢,只是故意践踏他对你的心意,并且心里嘲笑他就像个傻子,是不是?”顾屿愣在原地,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沈烬在说什么,对方就问:“为什么啊……顾屿?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对他?”不算很大的民宿房间里,沈烬带着哭腔的声音显得格外难过:“他在上中学时,其实过得很不好……不像现在这样有自己的经济来源、有人生目标、有爱他的alpha,你知道他在家里被欺负得不成样子,在学校也三番五次被教导处那个主任针对,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对他来说唯一快乐的事……可能就是对你的喜欢了?”说着沈烬抓住顾屿肩膀的衣物将额头抵在他胸膛,问:“你打架放了整条长江黄河的水,可是……他又什么时候真正占过你多少便宜?”“所以,你明明都知道的……”明明知道,他对你是有一丝好感的。灯光笼罩下,沈烬靠在顾屿身上,终究阵阵发抖。顾屿难掩慌乱回过神,心疼得胸腔抽痛。他的脑海一片混乱,只剩本能驱使他紧紧抱住沈烬。窗外的光让他觉得头昏脑涨,满脑子都是一些他完全没听懂的话:“差点被一群alpha强迫……是什么意思?我——我从来没有不来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