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钱,沈烬多少有点紧张。顾父的话的确不好听,但他和顾屿的家世差距始终是无法否认的客观存在,何况他已经和父母断绝经济联系自己求学生活,这与从小锦衣玉食的顾屿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不是一时半会舍不得,他甚至不建议顾家小少爷为了所谓虚无缥缈的爱情,选择他这样从中学开始就不学无术的人。可顾屿却侧过目光认真看沈烬一眼,说:“有什么好问的?”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语气却像在逗弄受惊的小兔子:“学长不看上我的家境还能看上我什么?看上我活泼开朗,看上我打人机0-6,还是看上我说话好听?”“你——”沈烬抬头反应过来顾屿在逗自己,他脸色微红,徒劳挣了挣,“……你知道就好!”拉扯之间,顾屿不由分说凑近沈烬眼角亲了亲,声音往下微沉:“抱歉……刚才让学长听我爸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但我希望学长知道,我俩的事与他无关,选择权一直在我们自己——我只要学长,同时不需要他的祝福。”沈烬紧了紧腮帮,心里正涌起一股热意,可这时顾屿却继续道:“而且我也很清楚学长喜欢的是我,不是别的。凭学长的脑子,就算我在天桥底下睡桥洞,学长也会卖血和我过日子。”“……”沈烬一懵,似嗔似怒看着顾屿质问道,“等等——我TM有这么恋爱脑?”顾屿认真想了想,回答:“低估学长了,起码会卖肾。”“把你卖到会所当头牌还差不多。”沈烬脸红扬起拳头,两人缠斗半天没分出胜负,顾屿干脆箍紧沈烬敏感怕痒的腰,并低头抵住对方白皙脆弱的脖颈,耍赖般占了上风。沈烬颈后被蹭得一阵潮痒,惊慌之间只能僵直脊背一动不动,委屈地任由顾屿把自己搂在怀里。书房弥漫开淡淡的草莓香,沈烬终究安静下来,闭眼在顾屿身上靠了一会儿。良久,他才低头捻磨着顾屿手背,说:“其实……我早就想过你爸很可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顾屿从后将下巴搁在沈烬肩头,眼底噙着一丝担忧:“学长还想过这种事?”沈烬自信回答:“废话,我考虑得比你周全多了。”顾屿扣着他微凉的手,抬了抬眸子:“是吗?那学长应该也想过该怎么办了?”“……”沈烬嗫嚅一声,别扭地掩着下巴回答,“能怎么办?时间久了你厌烦我了分手就好。”顾屿看向沈烬颤抖的睫毛,正想安慰,对方却忽然继续说:“当然,分手归分手,再过十年你依然会在比赛直播里看见我执教冠军战队,发现我不仅年轻英俊还多了一丝成熟性感的魅力,于是你心如刀割悔不当初半夜恨不得立刻捅自己两刀求我回心转意却完全没察觉到我儿子和你长得很像——”“……”隔着两层布料,顾屿克制地摁了摁沈烬腹部,“碰都没碰过学长,孩子是有丝分裂出来的?”因为瘦,沈烬呼吸带来的腹部**都清晰地起伏在他温热的掌心,对方紧张地咽咽口水,回答:“反正有没有你,我……我都可以过得很好。”“嗯。”顾屿从身后虚拢住他的手,指腹寸寸捻过他发凉的手背,“过得很好——指伤心委屈、夜不能寐、哭肿双眼、思考该跳流经C市的哪条江,还要强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沈烬打了一下他的手,除了一句“我才不会”外,说不出别的话。顾屿轻轻掰过沈烬的脸,直直盯住了沈烬挺拔的鼻梁。对方脸上浮起一层羞赧的粉色想躲开,他却猛地凑近,强硬挑开了那水润饱满的唇瓣。“唔。”沈烬稍作反抗,顾屿却不露痕迹地将沈烬箍紧在爱欲涌动的怀里,融化了那股甜得腻人的奶油香气。很快,周围空气就在两人的唇齿交缠间变成了潮湿的热气。简单几个低沉的音节从顾屿喉咙深处溢出,充满alpha忘情的控制欲,他不知道这一次自己亲吻了沈烬多久,只知道两人分开时,沈烬轻咳着已然软得融成一团,连蜷紧手指抓他衣服的力道都是虚软的。顾屿见沈烬这样,忍不住又捧过对方发红发软的脸,心疼地再亲了亲额头。冬日夜幕落下来,沉静却温柔。他轻滚喉结,回答了沈烬先前的话:“不会厌烦的……不管十年后沈教练执教哪支战队,每天下了班都得上我的车,回家吃我做的饭,最后被我抱上我们的床。”怀里的人闻言后肩膀一缩,很快手心发热将脸埋进了他松软的衣服外套:“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顾屿。”对方就像只敏感的小兔子,表面上脊背挺直、随时准备着应对任何突**况,但事实上,每当顾屿拿手指轻轻碰那粉红的耳朵尖,对方就能浑身一颤,蜷成个软乎乎的毛球,连眼睛都埋在爪子里不敢露出来。很可爱,也只有在他面前才这么可爱。他拿目光捋了捋小兔子脑后的雾紫色狼尾,不由轻笑。片刻后,他拖了拖那本该长着短圆兔尾巴的地方,问:“对你很好?”“学长还说自己不是恋爱脑?——我只不过是说了几句连成本都不需要的好话而已,现在像学长这样单纯好骗的omega已经不够用了。”面对顾屿的故意逗弄,沈烬憋屈得咬牙切齿半天,只能攥拳头放狠话:“信不信我流程都不走,今晚就让你睡地板?”“信。”顾屿松开臂弯抬眸看着他,说,“学长要真能任性一点就好了。”他知道,其实刚才父亲说那些难听的话时沈烬就该生气摔门要分手了——顾家经济条件再好,都不代表别的omega是觊觎这些金钱、想入这个所谓的“家门”,活该受人言语轻蔑。但因为爱他,沈烬不仅没这么做,反而说:“我只是在想……你爸不太像一个很讲道理的人。”“所以……小草莓从前是不是过得很不好?”说着沈烬看向他,难过地抬手摸了摸他总是轻皱的眉心。顾屿怔住许久,眼底的思念都化成了温柔的笑意:“没关系,都过去了。我早就已经长大——何况现在还有学长在我身边,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沈烬软下腰身,努力将自己送进顾屿怀里,声音含糊:“可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的小草莓也才19岁啊。”从年少相识起,沈烬印象中的顾屿就带着一股远超他人的成熟。换作其他同龄人,今天恐怕很难如此冷静地结束这通电话,但顾屿却平静得录下通话内容、做好了万不得已和父亲对簿公堂的准备,但事实上,这份被迫的成熟一直不是沈烬所愿。他宁愿顾屿未经世事,没受过那几年精神摧残,也没失去过至亲,只是个骄纵幼稚的小少爷。轻风里,他温热的呼吸落在顾屿耳畔,带着百般疼爱。顾屿的心惶然跳了跳,随后涌起一股被包裹的温暖,渐渐安放了下去。天暗之际,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久久拥抱,像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当天晚上,顾父不留情面地发来消息说——如果“那个omega”不答应帮忙,顾屿就别想再拿到一分生活费,他也会冻结原本的几张银行卡,让顾屿知道脱离了温室,世界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亡妻家里本来就没什么亲戚,顾父显然认为,尚未出身社会又习惯了高物质生活的儿子只能依靠他。顾屿看了一眼手机,淡淡回道:【嗯,冻结吧,我也不稀罕再取一分钱出来,省了这笔开销,顾总还能再养两个omega,人多好得病。】他永远知道该怎么气父亲,顾父果然怒不可遏,立刻回复:【你自己看看,你对长辈说的这是什么话?!】顾屿说:【或许是中文吧。顾总难道看不懂?】对方不知是耻是怒,回答:【你也成年了,有骨气就真的别再花我一分钱,缺钱的时候同样别来求我,就当我从来没你这个儿子】顾屿划了划屏幕,面无表情地回以嘲讽:【好,顾总争取早日弄个私生子出来,不然顾家要断子绝孙了】顾父气得马上打电话过来,顾屿则平静关机,心中几乎没什么波澜。他与父亲向来如此,三句话之内必然言语带刺,这些年要不是姑妈时不时从中规劝,父子俩的关系恐怕早已降到冰点。但现在连姑妈也认为他应该劝说甚至强逼沈烬谅解宋以知,他便没什么好多说的了。——冷静到几乎不通人情,这恐怕也是他从父亲那里继承到的,唯一的“优点”。客厅没开灯,沈烬还在浴室洗澡,顾屿独自仰在沙发上蜷了蜷手心,没一会儿他就拿过平板看了几个招聘类的APP,顺便向辅导员打听了一下学校附近的兼职情况。某种意义上,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正如父亲料想的那样,他或许过不了什么物质上的苦日子,比如当初他出来租房,就仅仅是因为学校宿舍的人均面积小得他难受,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分享只有三五平米的浴室+厕所混合体。他不会因为经济条件的差别看不起他人,但从前,他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要去适应同样的生活。现在,他可能需要逼自己改变了。目前的住处已经付了一年房租,搬回宿舍大概会是明年的事,他需要先找几份兼职负担学费生活费,从前的高消费自然不能再碰,他还得存点钱,以备不时之需。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沈烬为此受到什么影响。所以他不由看了看周围,也看了看自己。架子上挂着的两件羽绒服都价值五位数,门口的鞋最差也要五六千一双,面前的盘子里摆放着价格高昂的水果,几百块是常态,更别提他随便买的游戏和模型,没一个是必需品,不过都占了不少开销。不知不觉,他有点头疼。从前在江澜陶晏的对比下,他一直是生活最节俭的一个,但如今看来,所谓的“生活节俭”可能是他理解有误。在父亲着手冻结银行卡之前,他本可以把余额提现到自己的微信账户,但此刻,他却一点不想碰手机。父亲笃定了他会向现实低头,可也正如父亲所说,他成年了,他愿意为自己说出的话承担任何责任和后果。至于赌这口气输的人是谁,不到最后他都不会屈服。*不一会儿,沈烬洗完澡走了出来,顾屿恍然回神撑住额头,莫名有点羞愧不敢面对对方。和父亲较劲归较劲,他可不想被学长发现,自己或许只是个喜欢胡乱花钱的任性小少爷。不幸的是,对方还是擦着头发走过来,问:“你在客厅干什么?”顾屿慌忙起身说:“……没干什么。”他想去另一边房间,沈烬却叫住他,声音模糊:“今……今晚要不要一块睡?”顾屿顿住脚步还没说话,沈烬就吞吞吐吐补充:“睡一张床……但不抱我,也不干别的,可以吗?”都睡过这么多次了,顾屿心里仍然紧张,直到沈烬再次出声询问,他才回过神赶紧走过去抓住沈烬手腕,嗯了一声回答:“只要学长不那么怕我就好。”两人双双躲开视线一起回到卧室,分开被子躺了下来。“这个房间的制暖效果挺好。”松软被窝里,沈烬笑着裹紧自己侧身看向他,“在我变正常之前,你不抱我也不会冷。”顾屿伸手摸摸沈烬的脸,安慰道:“学长没有不正常,别瞎想。”良好的制暖效果当然来源于高昂的房租,顾屿深深吸了口气,打算把事情都告诉沈烬:“有件事……我想告诉学长。”沈烬好奇什么事,顾屿则从被子下拉过他的手,沉声回答:“我爸认为,他没有必要再从经济上支持我上学和生活了。”“我的钱习惯放在银行卡里,他可以冻结,学费、生活费、以前剩的压岁钱都不能再用,我算了算,微信里还有两千零钱,大概半个月之内会饿死。”说着顾屿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最近我会尽快找兼职解决这个问题,可能没那么多时间陪学长。”“等一下……”沈烬却似懂非懂,语气犹豫的理由和顾屿想象中不同,“……你还有两千零钱,为什么会在半个月之内饿死?”顾屿同样疑惑,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妥不妥当:“因为……两千块原本只够我节俭生存一周?”他心算一遍,继续说:“所以我想……我再节约一点,半个月差不多。”“……”他详细解释了,沈烬仍像没听懂,“节约?”顾屿正要回答,沈烬的疑问更深了:“你平时都在超市买些什么?不看物价?”顾屿倒不觉得食物和日用品买品质好的有什么问题:“我看了。”大学城附近的商场和超市消费高不到哪儿去,除非顾屿全挑最贵的买……一瞬间,沈烬醒悟过来:“……你不会全是买的进口货架上的东西吧?”他和顾屿逛过一两次超市,却没怎么注意对方结账时的小票列表,对方果然不露声色回避,冷静说:“也……不全是。前两天买的菜除了鱼虾都不贵。”沈烬嘶了一声:“……那几盒车厘子恐怕不符合不贵的标准吧?”他暗自紧了紧手心——比起和顾屿解释人间疾苦,他似乎更好奇顾屿的异样:“还以为以小草莓闷出吉尼斯记录的个性,不会把你爸这件事告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