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着李承乾垂头丧气欲言又止的样子,长孙微微一笑道:“可是要回灵州了?”沉默一二,李承乾点了点头。长孙眼中闪过一丝不舍,而后如李世民一般,也是一通嘱咐。李承乾跪在床边安静的听着。七零八碎的说了许多之后,长孙突然道:“熙月也快生了吧?”“是,还有两个多月。”长孙一笑,而后抓着李承乾的手道:“你性子执拗,跟你父皇一样,以后为人父了,要柔软一点....”长孙借着这个话头,隐隐点着李世民吃软不吃硬,让他以后在面对李世民的时候,做事说话要柔软一些。李承乾自然听得出画外音,乖巧的点了点头。长孙仿佛心中卸下了一副重担一般,长舒一口气道:“你能明白就好,儿啊,皇家首论君臣,你父皇是皇帝,以后做事万万要小心谨慎。”“母后放心,孩儿懂。”李承乾红着眼回道。看着李承乾,长孙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摸着他的头道:“如今你和青雀都有孩儿了,母后也放心了,也不知青雀何时能回来....”“青雀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不日就到,母后在耐心等几日。”长孙如今还不知蜀中之事。提到李泰,她又是一番感慨,而后,突然侧身紧紧抓住李承乾的手道:“儿啊,娘知道你跟青雀有隙,娘也知道青雀不是个安分的人。”“但他终究是你一母胞弟,以后他若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长兄如父,你该打骂就打骂,该责罚就责罚。”“但千万可别伤他性命,娘是将死之人了,这算是娘求你的最后一件事了,若是你们兄弟二人跟你父皇和你大伯一般,娘就是死了也不安心。”看着长孙眼含热泪,一脸祈求之色,李承乾沉默了。君子重诺..他虽有万般不堪,但承诺了什么,李承乾便一定会恪守铭心。他和李泰现在已经持刀见血了。这梁子已经不单单只是夺嫡之争了。如今李泰逃过了一劫,那李承乾也就不会再派人刺杀他。可想而见,以后李泰绝然会跟他死磕。如此一来,李泰不仅会得罪他,还会得罪灵州之人。等到了那一天,就算李承乾不想杀李泰,那手下的人也会逼着他杀了李泰。作为一个利益团体的领导人,有时候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但如今,长孙已经行之将木,李承乾既不愿欺骗她,也没法拒绝她,要不然,长孙怕是都会死不瞑目。罢了罢了....就当报这么多年长孙对他的恩德了。“母后放心,孩儿定然不行那手足相残之事。”李承乾的话很平淡,但长孙却很心安。知子莫若母。李承乾的性子她知道,既然答应了,那就会恪守。“后宫自古便纷扰不断,娘走之后,若是可以,你就将雉奴和兕子还有你那牙牙学语的幼妹都带去灵州吧。”“娘就将他们托付给你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你父皇总会另立皇后的,娘怕他们以后在宫中会受欺凌。”可怜天下父母心,李承乾听得心里格外不是滋味。“母后放心,孩儿一定照顾好他们。”长孙含笑的点点头,而后又哽咽的对着李承乾道:“儿啊,委屈你了。”李承乾后退两步,跪地埋头,掩藏泪水道:“母后安心静养,儿臣过几日再回长安探望母后。”此话说完,李承乾便头也不会的起身就走。出了殿门之后,再也强忍不住,瞬间挥泪如雨。周遭的宫女太监纷纷跪地不敢抬头。卧榻上的长孙看到殿门口的人都跪下之后,泪水也打湿了被枕。辞别长孙之后,李承乾与午后启程返回灵州。知晓他出城之后,百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是一番咒骂。现在朝中的风向,让长孙无忌很满意。崔康在出发前往蜀中之间,还建议乘此机会,串联朝臣对灵州发难。但长孙无忌却直接拒绝。现在对灵州犯难,不管是政策上的打压,还是用另外的手段,李世民都不会答应的。他太了解李世民了。皇帝是个性情中人,先是李渊驾崩,如今长孙又卧病在床。在这种时候,李世民对家里人是非常看重的,这时候若是出招,李世民只会站在父亲的角度考虑问题,不会站在皇帝的角度。所以他决然不会允许任何人对付李承乾,这个时候要是跳出来搞李承乾,那就是在找死。皇帝现在正一肚子火没出发呢。等过了这一茬之后,李世民就会渐渐开始以皇帝的身份处理事情,从那个时候开始,才是见真章的时候。长孙无忌现在有点飘飘然,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种看透天下事的感觉,很好,很让人享受。而儿子长孙冲,却对现在父亲的状况十分忧虑。俗话说,身在局中不知局。有些事情,长孙无忌看不透,看不明,不想看。他如今,两只脚已经踩进沼泽之中了,却还不自知,仍在上蹿下跳的折腾。殊不知,陷在沼泽之中,挣扎的越激烈,便被吞噬的越快。.....长安城西五十里,居德乡。此地临近阿房宫旧址,境内有一矮山,山上有一亭,此亭名为望宫亭。立于此山,登亭遥望,还可观秦宫之遗威。解川,便在此亭恭候着李承乾。阿房宫随着秦帝国灰飞烟灭,但此刻,解川仿佛却还能看到那座巍巍宫殿。看着看着,他便失了神,思绪飘向了灵州。当初,他只是一小吏,家中老母卧病在床数年,药钱很贵,以一个小吏的俸禄,根本无以为继。所以,解川吃拿卡要,但渐渐的,这些手段也捞不到足够的药钱了。于是,解川便将主意打在了府库公款上。亏空数年,直到当初李承乾第一次巡视灵州之时,他才事发。原以为死路一条。但没想到李承乾不仅自掏腰包补上了亏空,还令太医给他母亲看病,待他母亲走后,又对他委以重任。宽恕之恩,救母之恩,知遇之恩....李承乾的恩惠,这一辈子都还不上。解川胡思乱想之际,身上忽然传来一声音:“在看何物如此入迷。”这声音很熟悉,很亲切。解川两眼微红,转身跪地道:“臣,参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