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局,专司观天象验天文。简单来说,就是通过观察星辰布列,以此来推断吉凶日和制定历法。在这个信奉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时代,会观天象的人是很受尊重的。袁天罡身为太史令,在长安也算是一号人物了。但今儿个,他却是愁眉不展心神不宁,俨然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孙思邈很是不解。同为道家一脉,他们二人算是师叔侄。早晨祭天仪式结束之后,袁天罡就将孙思邈请来了太史局。喝了一下午的茶,原以为只是探讨学问,但看现在这架势,这位师弟怕是有啥话要说。袁天罡心不在焉的将茶水满上,孙思邈苦笑道:“师侄,你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唉…”长叹一口气,袁天罡正襟危坐,垂首道:“师叔慧眼。”“有事直说就可,你我同门,若能帮上的,我定尽心。”“多谢师叔。”袁天罡心里松了口气,而后便将当初灵州之事缓缓道来。原来是害怕李承乾为难他。孙思邈摇摇头,劝慰道:“陛下的性子我也算有几分了解,定然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当初因为马周,和李淳风去了趟灵州,结果差点没把小命丢了,要不是跑得快,估计这时候坟头的草都两米高了。说翻脸就翻脸,说杀人就杀人…袁天罡是怕了怕了。俗话说,惹不起躲得起。李承乾之前在长安的时候,袁天罡就躲在太史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心翼翼的当个透明人。那一段日子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朝廷里乱糟糟的,躲在太史局倒也没人关注他。但现在不同了。李承乾登基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迟早会被皇帝想起来的。若是李承乾还想杀自己,那这次是怎么也躲不过去了。所以袁天罡想到了孙思邈。皇帝对这位师叔是很敬重的,若是能拜孙思邈为师,那有了这层关系,想必也就安全了。袁天罡起身,跪向孙思邈道:“师叔学问似海,侄儿心中一直十分仰望,师叔若是不嫌弃,天罡愿拜先生为师。”“这是做什么,你快快起来…”伸手去扶,袁天罡屹然不动。以孙思邈的年纪,当袁天罡的爷爷都是绰绰有余,当师傅按理说也没什么。但可惜,孙思邈虽说也是道门人士,但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医学上,对于道家之术,他实在是没什么能教的。学医,袁天罡肯定是不适合的,况且,他因为什么要拜师,孙思邈心里也清楚。所以这个徒弟,他是不想收的,也是不能收的。“师侄,有话咱们起来慢慢说。”“求先生给天罡一个机会。”袁天罡说什么也不起来,弄的孙思邈很是为难。这个时候,一个小吏跑了进来。“大人……”看着跪地的袁天罡,小吏一脸诧异。“怎么了?”袁天罡依旧跪着,也不怕在手下面前丢脸。“宫中来人了,陛下召您进宫。”袁天罡心一突,脸上明显的慌乱了起来。孙思邈叹口气道:“这样吧,我和你一起进宫,若是有什么误会,我向陛下解释。”袁天罡大喜,连忙叩首道:“谢师叔。”……对自己的陵寝,李承乾还是很上心的。帝王陵寝历来都是盗墓的重灾区。李承乾不想百年之后有人打扰自己,更不想以后被人以抢救性挖掘的名义给刨出来,所以这陵寝必须得稳固牢靠。于是他便想起了袁天罡和李淳风。勘验风水地质,没有比这二人更合适的人了。皇帝突然召见,李淳风心里也是发突突,他来之前甚至还偷偷算了一卦,但这次,从卦象上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李淳风在宫门口来回徘徊,等袁天罡和孙思邈到了之后,他这慌乱的心才稍微安了些。三人一同进宫,看到孙思邈,李承乾一愣:“先生怎么也来了?”扫了眼头都不敢抬的袁天罡和李淳风,孙思邈苦笑的解释了一番。一听这二人害怕自己杀他们,李承乾也是觉得好笑。在灵州的时候,之所以想杀他们,是忌惮他们的算卦之术,那时他还是太子,并且灵州和朝廷关系日益严峻,他们若是真能算尽天下事,那对李承乾来说,十分的不利。但现在,他已登基为君,这两人若真是有算尽天下事的本事,那反倒是一件大好事。但可惜,据他的了解,这所谓的卦象之术虽然的确很玄乎,但也没有那么神。杀这两人,没必要。“你二人也算享有盛名,没想到竟如此胆小。”袁天罡和李淳风脸一红,躬身道:“陛下恕罪。”“行了,起来吧。”李承乾大笑一句后,正色道:“当初只不过吓唬吓唬你们罢了,以后把心放宽了,朕又不是那等视人命如草芥的暴君,那会说杀人就杀人。”皇帝金口玉言,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想必的确是不会动他们了,袁天罡和李淳风此时彻底松了口气。“今日叫你们二人来,是为了朕之陵寝的事。”说着,李承乾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舆图前,指着乾县北部的梁山道:“朕准备在此地铸陵,这勘验之事就交给你们二人了。”袁天罡和李淳风应了一声,又交代两句之后,李承乾便先打发走了这二人,独留下了孙思邈。“先生,医学院如今如何?”提到医学院,孙思邈那是立马来了精神,喋喋不休事无巨细的将里里外外所有事情讲了一遍。活了这么多年,能让孙思邈打心眼里感激的人不多,李承乾算是一个。医学院这些年陆陆续续培养了上千名大夫,这些人如今四处行医,救得人不计其数。悬壶济世这是孙思邈的理想。现在,他的理想成真了,这都要归功于李承乾。孙思邈越说越激动,竟起身突然给李承乾跪了下来。“老臣叩谢陛下,若无陛下,老臣怕是穷极一生,都无法…”“先生快起来。”话没说完,李承乾就匆忙扶起了他。闲聊两句,待孙思邈心情平复之后,李承乾又道:“先生,朕准备令您出任太医暑少卿,您觉得如何?”当官,孙思邈是不愿的,但太医暑不同。自汉以来,各朝各代或多或少,其实在各地都设有公立医院,以此免费救诊一些看不起病的百姓。在汉朝,这种公立医院叫做庵庐,隋时称作病人坊,大唐简称病坊。太医暑便主管天下病坊。这个官很适合孙思邈,他没有犹豫当即便应了下来。李承乾面带笑意道:“如今天下各州虽都设有病坊,但还不够,现在朝廷富裕了,朕准备将病坊推设到县一级,一切开销皆由朝廷负责,朕随后将张子风也调入太医暑,这事,朕就交给先生师徒二人了。”孙思邈红了眼,肃然起身,恭敬跪地。“先生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李承乾去扶,孙思邈却一把推开了他,神情庄严道:“陛下天恩浩**,老臣,替百姓叩谢陛下。”言罢,孙思邈恭恭敬敬,行三拜九叩大礼。“先生折煞朕了。”李承乾扶起孙思邈,摆摆手道:“荀子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朕只是遵先贤之言罢了,国家富强了,自然该反哺百姓,这是为君之道,也是朕应该做的。”孙思邈眼含热泪,对于这位年轻的皇帝,心中彻底的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