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送回原籍的人自然是倒霉的。但留下的人,也不一定是幸运的。侯君集所说的二十万旦粮食,还不知道在何处。他所保证的人人吃饱肚子,在布政司衙门那里就跟笑话一样。湖北的情况也就这样了,这些灾民只能是听天由命了。侯君集和李政现在也顾不上他们了。此次大旱,除了湖北之外,还有山东和河南两地,其中,河南灾情最重,范围最广。历朝历代,中原之地都乃社稷基石,河南一旦生乱,天下势必震**。所以此次赈灾,河南当是重中之重。给湖北留下五万旦粮食后,粮船沿着水道接着向北而上。待进入河南境内后,漕河水位下降十分明显,想接着走水运是不可能了。侯君集亲自去领近的几个州县弄了些货运马车来,同时还召了上千个灾民。一袋袋粮食,勾的这些面黄肌瘦的汉子眼睛都冒起了绿光。如果不是周遭有一队队兵士瞪着眼睛紧盯着,他们怕是也就不管生熟,直接一拥而上全都吞到肚子里去。奈何,在全副武装的军士面前,哪怕肚子叫的再响,这些人也只能按捺住饥渴,老老实实的干活,万幸,那不知名的大官说了,干到晚上就有香喷喷的大米饭吃,这是他们干活的唯一动力。这些饥瘦的汉子,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将太阳给盼下了山。侯君集倒是也信守诺言,天刚刚暗,他就令人开始烧水做饭。热腾腾的蒸汽,勾的这些干活之人狂咽口水。从此时起,他们的眼睛就搁在了那一口口铁锅上再也挪不开。等到煮饭士卒将锅盖掀起,不等招呼,这些人就跟丧尸似的扑了过来。他们也不嫌脏也不嫌烫,将手伸到锅里,抓起就往嘴里塞,哪怕烫的龇牙咧嘴,也片刻不敢停。有一个算一个,就跟八百年没有吃过饭似的,维持秩序的士卒都看傻眼了,不远处的侯君集鄙夷一笑,李政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填饱肚子后,这些汉子干起活来更加的卖力,等到天亮,货船上的粮基本就都装到了马车上。前前后后,拖成一条长龙的马车,浩浩****行驶在官道上。在距离汴州六十里处,有一岔路口,往左走,就是河南布政司治所汴州,往右则是直通山东的驰道,运粮车队再次一分为二。大部队向左,直奔汴州。由六七十辆马车组成的小部队则向右直奔山东,山东的灾情不算严重,送些粮食过去就可以了。........汴州城外,草棚连营。河南布政使张行成,带着一众属官候在官道上。当最前方出现一个不算奢华的马车后,他紧忙小步上前。“下官张行成,恭迎王爷。”李政从车厢中钻出,因为有着湖北地方官员的那些作态,所以他此时的态度不算亲善,只是不冷不热的点了点头。侯君集在他后面下了车,张行成对他的态度,可就没有对李政这么好了,随意的拱拱手,尽显敷衍道:“侯相。”“张大人。”侯君集也皮笑肉不笑的抱抱拳。张行成和督察院左都御史张行成同名同姓,二人除了这名字相同之外,跟侯君集的关系也都一样不好。朝中哪位张大人,因为督察院主管朝廷纲纪,而攀附侯君集的那些人多有肆意妄为之举,所以二者之间多有过节。而河南这位张大人,则纯属是因为站队问题,当初房玄龄在的时候,他走的是房家的关系,后来房玄龄倒了,他又跟崔康勾勾搭搭的,在侯君集看来,这就是从始至终都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所以他暗中给张行成使过绊子,本想着教训教训他,结果没想他,教训没成,反倒让张行成把他在河南的那几个人给收拾掉了,这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两人这梁子就这么结了下来。一行人往城中走去,进城的道路两侧都是灾民营地,入目望去虽都是些破落简陋的草棚,但好歹能遮风取火,这些草棚布置的还都挺整洁,虽然破落但不杂乱,从这件小事就能看出,这河南布政使张行成,跟湖北那些人不是一丘之貉。“张大人。”李政语气比刚才柔软了许多:“这些灾民有多少?”“回王爷,差不都五十多万人,其中河南本地三十余万,最近月余从湖北又相继逃来了十几万。”提到湖北,李政脸色稍微变了变:“嗯,你们辛苦了。”“王爷言重了,臣等也只是尽本分。”说话间到了布政司衙门,李政和侯君集带来的粮秣悉数移送给了河南府衙,那堆积如山的粮食,差不多有三分之一是侯君集自掏腰包买的,因为这件事,张行成对侯君集的态度也都没有那么僵硬了。关于赈灾,河南布政司干的本来就不错,不说做到一人不死,起码也是尽了全力,不管是李政还是侯君集,都没什么好说的。在汴州待了几天后,两人动身前往领近几个府县巡视,底下的情况也都可以,李政于是上书李承乾,禀示灾情稳定,本来他是想将湖北的情况一应汇禀的,但是最后被侯君集所阻止,一番权衡利弊后,李政最终还是将湖北的事抹去。待李承乾收到奏折时,已经是十二月底的事了,李政不知道的是,在他的奏折入京的前两天,湖北当地镇抚司就上了密奏,党仁弘和常平仓的事情,不说查的水落石出,基本上也是掌握了大部分情况。对他们的胆大妄为,李承乾没有显得很生气,他虽然坐在深宫,但并不是瞎子聋子,常平仓的糜烂,两年前就有人不停上密奏了,不止是湖北,各地布政司都有,李承乾一直视若无睹,就是考量距离当初那场大规模肃吏结束不过才两年左右,要是在大动干戈的话,定会使得人心震动,所以他才一直忍着,准备等个合适的机会再出手。此次让李政去赈灾,也是想让他当个引子,拿湖北开刀杀鸡儆猴,以此让其他地方的收敛一些,如果朝廷直接出面的话,势必会牵一发而动全局,到时,只处理湖北一地,不妥当,要是大动干戈,又会引得官场震动。李承乾的打算是不错的,可惜,李政最后还是没按他预想的来,李承乾将奏疏仍到桌子上,面无表情的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