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佑二十年五月,李承乾携百官回京。侯家的人在知晓侯君集身死后,便全家搬回了老家居住。而宫中的侯林婉,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她知晓她爹是个什么人,勉强也能猜到个大概。对于李承乾放过侯家,同时没有给他爹戴上一顶遗臭后世的逆贼的帽子,侯林婉是心存感激的,所以她自去妃号,不听他人劝阻,一意孤行的搬往了冷宫。朝中的人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好手,顷刻间,所有人争先恐后的涌向秦王府。李政清楚,已是大势已去。心灰意冷之下,他上书,请求搬往百王院。李承乾未准,将他召进宫中。以往风华卓然的齐王,此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不拉几的再无往日神气。“可知道为什么没选你?”李承乾直奔主题。李政沙哑着嗓子,道:“因为孩儿不是嫡子。”“若是遵循立嫡,那朕当初也不会让你争。”李承乾摇摇头。李政又道:“那是因为拉丹城之事,因为儿臣私心作祟,令二十万忠魂命丧异地。”“慈不掌兵,为君者自当心硬如铁,不管有没有私心,将阿拉伯军阻挡在拉丹城,于大局的确有利,此事你无错。”“那就是儿臣母族太过强大,日后待孩儿登基,侯家必定权倾朝野,父皇怕侯氏祸乱国本,再复杨坚代周之事。”杨坚造自己女儿的反,建隋代周据此时也就不过六十多年,李政由此考量,倒是也在理,可李承乾依旧摇了摇头。“侯君集谋逆之事,朕不说你心里肯定也清楚,朕御驾在外两年之久,之所以知晓如此隐秘之事,就是因为他的身边都是朕的人,不管是候府里头,还是巴结他的那些人的家里头,只要朕想知道的事都能知道。”“侯君集刚开始串联,镇抚司就收到了情报,朕回到长安的那一天,万朝均就向朕禀告了此事,侯君集在朝中看着声势赫赫,其实只不过是浮水之木罢了,朕想要他飘的时候,他这跟木头上爬再多的人都沉不下去,可朕若是想要他沉水,那这条木头上就是空无一人,他也无法立于河面。”“若是传位于你,朕自会在大行之前,抄了侯氏满门,替你解决此患。”李政一愣,随即落寞的低下头,喃喃道:“那就是父皇不喜儿臣。”“嘴上仁义道德,内里阴沉狠辣,一众皇子中,你英果最似朕。”说完,李承乾也不再打哑谜,直接道:“之所以不选你,是因为你忘了为君之本。”李政抬起头,一脸迷茫。李承乾接着道:“可记得曾经朕问过你,侯君集是好人还是坏人,那时你没有答案,现在可有了?”“好人坏人都无所谓。”李政回道:“只要忠心可用,能为我所使,那便好有如何,坏又如何,好人也有坏的一面,坏人也有好的一面,为帝王者,只需划出一条线,在这线中的人,不论好坏都是善,越过这线者,不论好坏皆该杀。”李承乾颔首:“不错,这便是朕的为君之道,这治天下不是说满朝君子就行的,这些得道君子们秉持着圣学吗,以一套仁义礼智信标榜自己,他们办起事来,就是不如那些贪官污吏会变通,也远远没有这些人使得顺手。”“所以这朝中不能没有坏人,但这坏人是会祸乱朝纲的,若是不加以控制,那这天下就要狼烟四起,你所说的那条线,和朕所言的为君之本,可谓是异曲同工。”李政越发迷糊了:“父皇所说的本,到底是什么?”“这本,便是朕自小就给你说的民,将这国家天下看成一个买卖,这天下老百姓就是伙计,官员商人就是账房掌柜,你想想,这账房掌柜撂挑子不干了,从伙计中挑选人手加以培养你这买卖是不是还能干下去,可要是伙计撂挑子不干了,只凭区区那几个账房掌柜,这买卖还干的下去吗?”李政不服气道:“可儿臣从未欺压过百姓。”李承乾脸色一冷:“你这么快就忘了当初赈灾的事了吗?你当真以为,那常平仓的事朕不清楚吗?”李政瞳孔一缩,又悄然低下了头。“让你去赈灾,本是希望你将此事挑破,但你呢,装聋作哑沟壑一气,当初饿死多少人你不清楚吗?朕所说的民为天,你是全都抛之脑后,这天下万民敬着咱,咱是一言九鼎的天子,这天下人不搭理咱了,那历朝历代亡国之君什么样,你不清楚吗?”李政咬着牙,依旧有些不服气道:“自汉以来,都是天子与士大夫共坐天下,父皇将百姓看的这么重,历代以来,谋朝夺社稷的,不都是权臣吗,那些在泥里抛食的,又有几个登得上大雅之堂。”“那你不看看,那些谋朝篡位的,哪一个不是皇帝先失了民心,朝野之中鬼魅横行。”李承乾喝道:“前隋天下未烽火四起时,那宇文化及在炀帝面前像条狗一样温顺,他那时可敢弑君?”李政无言以对,站在那里低头不语。李承乾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让他回去好好想想。三日之后,李政上了道折子。李承乾阅完之后,没有照日常流程,送往秘书监眷写副本存档入库。所以李政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反正到了次日,李承乾便下旨,以帕萨尔加德为中心,画方圆八百里疆域为齐地,勒令李政前往封地就藩。这是实封,也就是说,除了自订律法之外,李政在自己的封地,可以征召官员训练军队,一切皆自成体系。诏书一出,朝野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