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河码头，历来是商贾云集之地。加上历城县便利的水域通道，商业之繁华成为齐州之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那些三教九流，乞丐游侠，纷纷涌入历城，希冀能在此地掘金淘宝。然而。挣钱的还是挣钱的，能够跻身财物金字塔顶端的，只是大多掘金者中的少数人。这一群群流浪乞丐，始终处于弱势群体的范畴。贵爷已经发话，乞丐也考虑到自己的伙伴都是流浪者，身无分文，朝不保夕，万一淋出病来，得不偿失。对付一个小孩子，没必要贸然行事。何况，这么大的雨，很难预料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他告别贵爷，把一件斗篷披在身上，猫着腰飞快地向夜色里跑去。……赵构被轰隆隆的雷声突然惊醒，他睁开眼，看见三个女鬼正在忙着关闭窗扇。“下雨了，黄副官此时在哪里？会不会淋雨。”“唉，我的副官啊，你可别一根筋，讨不到吃的，咱就回来，厨房里不是还有发霉的面条吗。”女鬼范若碧将窗户关好，回到赵构身边，给赵构倒了一杯老君眉。这茶叶也是范若碧从主人的房间里翻出来的，虽然已经霉变，总比喝白开水强一些。赵构抬眼看了一下范若碧，她粉嘟嘟的腮帮子，白得如蜡。女鬼望着后墙上的燧发枪，吓得一阵哆嗦。“赵爷，后墙上的玩意，快吓人的。”赵构笑笑，心道，鬼怕火器。这燧发枪就是辟邪的法器。他看看范若碧，你觉得吓人，我还觉得奇怪呢。武器装备的发展史，无疑也是人类历史中最血腥最暴力的篇章。自大航海时代以来，“杀人技术”开始变得愈加精巧与高效。先进的武器成为欧洲殖民者征服全球的凭借。得益于冶金技术的进步，到15世纪结束时，欧洲人开始大量生产火炮、火绳枪等各类火器。火绳枪传入中国，要到1548年之后，中国人称其为“鸟铳”。大约在1510年，欧洲设计师发明了齿轮簧板装置作为火绳装置的替代品，也就是燧发枪。燧发枪本来出现在明朝，他在前世查阅过很多史料，从火器时代的演变推演，燧发枪是火绳枪的替代产品。明代的火器，跑到唐朝了，从时间坐标轴看，从历史空间视角分析，乾坤颠倒有点不现实。赵构忽然瞳孔一缩，对呀，从明朝穿越而来的火器师制造的。这好像无法证实。隋唐五代、宋、元、明，时间顺序如此，吊打古人不过是网络创作的人设而已。剩下的，那只有一种可能，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唐朝的人所为。这个人研究过火器历史，最起码对燧发枪的构造和原理清楚。否则，唐朝本土人，无法制造出八百年之后的火器。赵构感到一种威胁和恐惧。潜在的危险隐患，让他心里不安。燧发枪何人仿造出来，这是个谜一般的问题……穿越而来的，是何人？有多少？无从而知。就像他本人一样，他也无法告诉黄毛，他是前世的穿越者。“范若碧，别怕。燧发枪挂在那里，本身不伤人。”“我知道，可是我在你的房间里待着，心里发虚。”赵构腹语道，发虚干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本身就是鬼灵，不想害人，这子弹也不会随便打到你。“还是回你们自己的房间去吧。等黄爷回来，熬碗热汤给他喝。让他把体内的凉气逼出来，现在的日子苦，病生不起啊。”女鬼把门带上，三个白衣影子向楼下走去。……齐河码头北城区。黄毛躲在酒店外一户人家的矮檐下，望着瓢泼的大雨，脑子滴溜溜乱转。要不到吃的，要不到钱，这些乞丐还不容他。这个北区暂时是安全的，那以后呢？找到乞丐的头目，才是根本。“斩首行动”在黄毛的脑海里开始酝酿。他披着一块雨布，开始漫无目的地晃悠，希望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华玺是新入伙的乞丐。他进入历城县的时间，只能比黄毛他们早一个星期左右。按照乞丐帮规，华玺每天都要给所在的乞丐组织进贡。若是讨不到饭，要不到钱，就得饿肚子，还得被头目暴打一顿。丐帮组织制度虽然已经固化，但丐帮结构松散，约束力的末梢，也就显得软弱涣散。今晚明显要下雨，大帮主的命令传到底层，已经完全走了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现象，在丐帮里已经很常见。一个个推诿扯皮，推来推去，其他乞丐都回去窝里睡觉了，只剩华玺一人要彻夜盯着黄毛的行迹。只知道目标进了城北区的乌衣巷，黑灯瞎火的，到哪找人去？“这帮狗日的坏种，欺生，都来欺侮我。看我今后如何收拾你们。”雨大风疾，肚子又饿得难捱。老子不傻。你们都去挺尸了，老子也不能傻乎乎的挨冻。华玺蹲在巷道口一家雨棚底下避雨，把身子弯成马虾状，毫无表情的脸埋在双腿中间，胃子里开始泛着酸水。“日你娘的，再不吃东西，老子就要饿昏倒了。”他幻想着满桌子大鱼大肉，来个“望梅止渴”，眼睛一闭，准备饱睡一次。“咔嚓、咔嚓……”突然，巷道里面传来脚步声，他连忙睁开眼睛，擦擦口水，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黄毛瞥见屋檐下蜷缩着一个人，他上前问道：“大爷，附近有没有关帝庙？”“远着那，关帝庙和城隍庙都在城外。”一般来说，乞丐夜晚多聚集在关帝庙里。既然破庙距离城区太远，这些人可能还在城区窝着。他继续沿着巷道寻找，希望能发现“丐帮窝点”。华玺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他一骨碌站起来，跟在黄毛的身后。这货明显不懂什么是跟踪，加上天黑路滑，闹出的动静连傻子都明白。走了一阵，黄毛突然回身，快步来到华玺面前，厉声问：“为啥跟踪我？”“没……没有啊——”华玺一下子慌了，支支吾吾辩解道。没有，你哄三岁孩子吗！夜色下，一道柳叶细长的白影指着华玺的胸口，他哆嗦一下，“别，别杀我——”他知道黄毛有刀，这细长的白影，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柳叶断魂刀。“快说！”华玺吓得两腿一软，他知道黄毛砍死过一个乞丐。“少爷，饶命，我什么都告诉你……”华玺就将事情的前后说了一遍，告诉黄毛：“齐河码头城东和城北的乞丐都归贵爷管。你砍死了他的手下，他派人到处寻找你，见到你就直接将你的腿打断，你是孩童，断腿的孩童能获得人们的怜悯，更能讨到饭。”打断双腿乞讨，那日子比死还难受。好歹毒的计策。让老子生不如死。黄毛恨不得一刀结果了华玺，他咽了一口吐沫，强按下怒火。看来，老子不下狠手，在历城的地盘上就无法立足。无法立足，他和伤腿的赵构，既要在历城饿死……不给活路了。“贵爷是谁？”黄毛的眼里冒出凶光。“贵爷就是贵爷，是历程县齐河码头的丐帮头子。东街和北城区的乞丐都归他管。”黄毛此时精神一振，哦，终于大鱼浮现了。他猛地抽出柳叶断魂刀，一把提住华玺的衣领。华玺一看黄毛这架势，吓得直叫唤：“小爷饶命，要打断你腿的是贵爷的命令，不关我事。”“告诉我，那个丐帮帮主贵爷家住哪？家里几口人？”“贵爷家就住在东街区，有一个妻子，四个姨娘，孩子吗，四个，五个，还是六个？我弄不清了。”“死起来，带我过去。”黄毛的刀尖抵住华玺的喉结。“去哪儿？”“去贵爷家。”华玺带着黄毛，借着微弱的亮光，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稀泥，一路来到东街。“少爷，就是这家。”华玺指着一座两阙沿的四合院。黄毛透过雨帘，看见雨中刷着白墙的老房子，雾霭沉沉。“看仔细点。”华玺冻得直打哆嗦，天黑，眼力不济，心道，贵爷的家他又没实际来过，也是小伙伴告诉他的。胡乱地承诺道：“没错。就这家。自己的上级住哪，我们都熟悉。我闭上眼睛也能认得出来。小爷，路我带到了，能不能把我放了？”黄毛用力扯下这厮的腰带，把他捆住手脚，又扯块破布将他嘴巴堵上。“就等在这屋檐下，等我回来再走……”他将华玺往门洞底下一塞，仔细辨别一下方向，就沿着墙根朝着目标跑去。来到这间四合院，他抬头看看围墙。讲起来，院墙不高，要是晴天，他一个纵身就能攀爬上去。因为雨天，墙体常年生长很多绿苔，被雨水冲洗，滑腻如鳝身，黄毛使出吃奶的力气，攀爬几次，都没有成功。他想起废弃的别墅，那里墙头下都留有水口，就弯下腰贴着墙角找寻。不一会，就在一堆砂石间，看到一个圆圆的水口。他个子小，一缩身，头便伸进洞口，双手向前一探，腰身一弓，人就爬了进去。正房里灯光摇曳。一道鬼影从他眼前飘过，血红的大嘴，大张着，露出青色的獠牙。哪来的鬼影？黄毛不敢出声，鬼影以为他害怕，张牙舞爪的向他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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