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了建文三年的正月底,漠南草原刚刚下过一场大雪,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待在屋子里把酒言欢。除了两座烧红的炭炉,冒着水汽的铁壶,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羊骨汤底火锅,旁边放着豆腐、菠菜、白菜、萝卜、黄豆芽等蔬菜,成盆的薄薄的羊肉卷,猪肉丸子和牛肉丸子,倒也算是丰盛,就着韭花酱、腐乳和麻酱做的蘸料,吃在嘴里味道相当不错。男人们是一张大圆桌,但每人一个小铜火锅,自己吃什么随意,比如道衍和尚就是酒肉不沾,他的火锅汤底是香菇豆芽熬制的。大都督府有冶炼厂,想要打制点什么金属器皿,还是很方便的。徐家姐妹是一张小圆桌,吃的东西都一样,可这样的场合,男女是不能在一起吃饭的。林潇宸作为朝廷的征虏大将军和北疆大都督,能在这里私会燕王,这就等于给在场的将领们,吃了一粒定心丸。“潇宸,俺这次后悔没有听你之言,非要在东昌府和盛庸决战,没想到中了人家的算计,如果不是周顺谦奉你的命令引兵到东昌府救援,怕是我们就不能再碰面了。”朱棣有些懊悔的说道。自从造反以来,他除了在攻打济南城的时候,因为铁铉的阴损招数吃了一次大亏,还是第一次正面被朝廷大军的将领击败,自然引以为生平之耻。“胜败乃兵家常事,东昌府这点小挫折根本不算什么,皇上想要夺取大明江山,最好的办法其实是直接南进,不必理会盛庸和平安的威胁。李景隆第一次调动了五十万大军,第二次调动了六十万大军,里面可是有很多来自京营的精锐部队,两次都是惨败,就导致京师的防御极为空虚,这也给皇上制造了最佳的时机。”“盛庸和平安肯定要打,而且必须要打的他们痛彻心扉,打他们的目的,是要为南进排除障碍,也是为了迷惑朝廷,以为我们就在这北方三府之地与朝廷周旋,赢得战略上的空间。”“假如朝廷知晓我们的作战目标是京师,势必要提前调集各地军队,汇集到南直隶,在沿途予以重兵堵截,这样的局面对我们可是非常不利,毕竟朝廷的根基雄厚,打的就是出其不意。”“我的建议是,今年燕军集中精力对付盛庸和平安,打的他们龟缩不出,不敢拦截我们的军队,随后大军撤回北平府修整,给朝廷制造一个假象,战事又要拖到明年见分晓,冬季,年底的时候,我们就先到德州逛一圈,做出继续求战的姿态,而后迅速直扑京师。”“这样做的好处是,盛庸和平安判断不出我们的意图,不敢集中所有力量进行决战,从山东进入南直隶的一路,不会遇到太大的阻碍,等我们燕军进入安徽,朝廷判断出我们的意图,但已经太晚了。”林潇宸说道。这确实是历史上发生的轨迹,这时候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完美体现了穿越者的优势。“你说的很对,我们虽然胜多败少,可终究只有三府的地盘,这种条件很难支撑长期的消耗,与其在北方和朝廷的军队不断纠缠,反倒不如直扑京师!”朱棣点点头说道。他明白林潇宸的意思,在北方和朝廷军队作战,敌人的数量那是源源不断,朝廷有着全国的资源作为支撑,燕军连一个布政使司都没有完全拿下来,没有人口和土地,怎么和朝廷打消耗战?经过这次东昌府的大败,他也领会到一个深层次的威胁,朝廷不是没有良将,只不过没有在合适的位置,李景隆那样纸上谈兵的废物,无法代表整个大明朝廷所有将领的能力。“姨夫,我们难道不能现在就直接扑向京师吗?”朱高煦问道。“你啊,就是性子太急了,这是至关重要的战略考量,千万不能行冒险冲动之事。燕军现在一动,在东昌府获得胜利的盛庸和平安,立刻就会率兵阻拦,我们南下最担心的情况,就是背后有追兵,前方有阻碍,你不要小瞧了朝廷的那些将领们,贸然行事会吃大亏的。”“不要想着一帆风顺,搬开盛庸和平安两个建文帝麾下最强的战将,至少北方的根据地,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顾虑,我们可以安心在南方作战。燕军的主力全部调走了,北平城面临的是苦守,也不能给娘娘和世子太大的压力。”潇宸笑了笑说道。“大将军,卑职托大问您句话,千万不要多想,此次南下可谓是阻碍重重,藏着极大的风险,只靠目前燕军的实力,怕是远远不够稳妥,您这边打算什么时候出兵?”朱能问道。包括朱棣和徐家姐妹,在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的决定,关系到朱棣的皇位,关系到全体的命运,他用一次次的出色表现,奠定了自己在燕军的地位,没人敢和他对抗,哪怕是朱棣,此刻也不敢!“我的计划是,开春以后派宋晟到京师献俘,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份了,我先到漠北做好安排,主要是征调蒙古骑兵,八月份返回开平卫,先对辽东都司发动进攻,随后占领宣府、大同府和太原府,彻底稳住北方的局势,等你们和朝廷大军在南直隶交战的时候,我也就赶到了。”林潇宸说道。在场的人几乎是同时放松了,林潇宸一直对这场战争,有着清晰的表态,他是支持燕王争夺皇位的,可除了在关键时候出手,他的大军始终没有正面参与战争,大家的心里未免有些煎熬。朱棣听到林潇宸的话,心里大为惊喜,他亲自领教了多次,这位妹夫有着神鬼莫测之能,绝对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哪怕当年的岳父中山武宁王徐达,也做不到这样的地步。“您年前的时候只收拾了朵颜卫,可是还有更为强大的泰宁卫和福余卫呢?如果您带兵南进,漠南草原怎么办?”朱高煦觉得这个计划有漏洞。“他们两族的部落驻地,人口和牲畜都被我掠夺一空,分散到各地,年前就向我投降了,成了我的麾下力量,我何来畏惧之有?”林潇宸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