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瑜无语,敢情这个礼部官员想起前身的英雄事迹,才会莫名其妙补充一句。他在心里腹诽,耳边响起一声锣声,一个清瘦老者走到了香案边,拿着一张黄色的纸叽里咕噜念了一通。柴瑜从他身上衣服依稀能辨认出来,此人好像姓黄,是礼部侍郎,正三品,礼部正官.虽然听不清楚他念的是什么,不过猜测也就是一些常用的祭祀用词。黄侍郎念完,肃立在一旁,用手向下一挥,广场两侧早就准备好的鼓乐手开始奏响音乐,柴瑜算是看明白了,此人是整个祭祀大典的主持人,负责整个流程的进行。皇家祭祀可不同一般小家小户,流程繁多,每个流程都有特有的举动细节,什么时候该向谁献什么贡品都有讲究。就是柴仁勋自己在太庙里祭拜过多次了,来到这里也是糊里糊涂,一切只能听凭礼部官员安排,皇室和众官员都是如同提线木偶一样走过场就完事。在澎湃雄壮的锣鼓声中,柴仁勋手里捧着贡品,一脸肃穆,大步走上台阶,将贡品放在了香案上,然后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才用手擦了一下眼角,装作无限悲伤的样子走下了台阶。接着,就是各亲王,也就是柴仁勋的兄弟辈依次上前献上贡品。接着,就是皇子,柴乐作为嫡系大皇子,第一个上台,接着是柴浩,每个人都是几乎同样的流程,将贡品献上,磕头,然后走下台阶。黄侍郎站在香案边,看着一个个人流程化的仪式,被阳光一照,身上暖洋洋的,不禁有些昏昏欲睡。他们礼部的官员工作量并不大,在整个朝廷中也不占据重要地位,也就是过年过节时按照祖制主持各种仪式,他从中年起干到现在的年龄,已经几十年了,每到这个时候,都想着如何尽快结束仪式。因为很多东西一旦仪式化了,人在其中就会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只是机械化的按照指令行事,做的人难受,主持在旁边看的也难受。就在黄侍郎昏昏欲睡之时,他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黄侍郎,我能和老祖宗们说几句话吗?”什么意思?黄侍郎立刻一个激灵,从昏睡中回到了现实,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主持过那么多的仪式了,都十分的顺利,还从来没有人节外生枝过,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很无趣,可是都会很配合。“殿下,你刚才说什么?”黄侍郎从柴瑜身上的衣服能认出他是一个皇子,就是不知道他土体是哪个皇子。他最惊讶的是,本来的流程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就没留给某个皇子发言的机会。此时柴瑜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流水线上的鸭子本来按照次序拔毛,洗干净,送到炉子中一气呵成,可是一个鸭子忽然跳出来说等一下,它要说几句话。这股怪异的感觉在黄侍郎的心头久久停留。黄侍郎看向了广场上,发现广场上的人全部都抬起了头看向了台阶上,满脸的错愕。甚至一个皇子已经捧着贡品走到了台阶上,看到台阶上的情况,想要退回来又觉得不符规矩,只能尴尬无比的站立在众目睽睽之下。本来嘛,每个人按照流程用时都差不多,后面的人早就计算好了时间,只等柴瑜一下来,自己就顺次上去就完事。现在柴瑜出个幺蛾子,后面的人就直接崩溃了。“黄侍郎,本王乃十三皇子,以前做过对祖宗有愧之事,今天想借着祭祀之际,向列祖列宗深刻反思自己。”柴瑜提高声音对黄侍郎说道。“这......”黄侍郎一脸懵逼,本来就没安排这个节目,你自己加戏啊,谁知道你在如此隆重的典礼上胡说些什么。他向着台阶下的柴仁勋投去求助的目光。柴仁勋看了看柴瑜,沉思了片刻,才缓缓点了点头。他想起了柴瑜就是那个偷吃祖宗贡品的家伙,也是那个将自己水仙救活,对茶道很精通的儿子。柴瑜得到柴仁勋首肯,转过身面对香案。“列祖列宗英灵在上,不肖子孙柴瑜曾因玩劣偷吃祖宗贡品,一直无缘来太庙向祖上乞罪,今日当着父皇,满朝文武之面,俯祈祖宗饶恕子孙顽皮,佑护不肖子孙柴瑜躲灾避祸,福泽绵绵!”父皇为教育不肖子孙柴瑜,依祖制惩罚之,柴瑜绝无怨恨之心,唯愿祖宗佑护父皇身体康健,佑护我柴家江山风调雨顺,让父皇少为百姓之苦操劳忧愁!他这一番话声音诚恳,就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孩犯了错误跪在爷爷奶奶面前低着头小声认错,温情和真诚俱在,最后又心忧父皇柴仁勋太过操劳,对父亲的爱护之心流淌在言语之间。此子真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孩子,可惜没个好娘,否则也是皇位落在他身上,也算是黎民之福。黄侍郎在一边听的暗暗点头,又为柴瑜可惜。柴仁勋在台下听的却是一脸愧色,他对柴瑜可谓冷淡之极,却没想到柴瑜在祖宗面前还给自己说好话,还祈祷祖宗保佑自己。等到踏青结束,要好好犒劳一下他了,也许是不是不该让他去辽国?在皇宫中有这么一个儿子真心心疼自己,确实是很难得!柴仁勋一瞬间已经在脑袋中换了好几个想法。“马屁精!”“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一手!”“这小子狗急跳墙了,居然在祭祖大典上公然拍马屁!”柴浩,柴乐等皇子脸上却显出了愤愤不平的神色,柴瑜的举动真是大出他们的预料。“殿下,说完了吗?”黄侍郎看了看天色,笑着询问柴瑜。现在他对柴瑜的印象不错,他家的孙子也和柴瑜差不多大,他刚刚已经在心里做了比较,要是自己孙子有柴瑜这般孝顺,他都能乐开了花。“黄侍郎,本王还有几句话要说!”柴瑜毫不瑜瑜的说道。接着,他转过身,面向广场。“列祖列宗在上!”柴瑜抱拳向着天上一拱手,微风吹拂起他的头发,黑色衮袍也在风中烈烈做响,显得他威风凛凛。“父皇赐不肖子孙柴瑜以幽州王的称号,幽燕十六州是我大周百年来的奇耻大辱,历代先皇无不殚精竭虑想要收复故土。”“父皇将此重任委托于柴瑜,可见父皇对于幽燕十六州的重视,对柴瑜的盈盈期盼,皇天可鉴!”“今日,不肖子孙柴瑜当着众位先祖之面,当着父皇和文武大臣之面,在此折箭为誓,如不能收回幽燕之地,柴瑜当如此箭!”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柴瑜忽然从香案上拿起一支箭,双臂微微用力,那箭折断为两截。柴家以弓马起家,因此供桌之上都会摆上弓箭,所以柴瑜能拿到箭并不奇怪。柴瑜将手中的箭矢扔在了地上,袍袖一拂,大步走下了台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广场上霎时一片安静,柴瑜折箭为誓的过程十分快,也很突然,众人都料不到柴瑜居然会如此做。柴仁勋看着从台阶上雄赳赳走过来的柴瑜,似乎看到了先祖柴荣戎马千里的雄姿,脑袋中一阵恍惚。“收复故土!”“幽州王,收复故土!”“收复幽燕,还我大周雄风!”就在百官还在琢磨柴瑜举动之时,广场两侧的禁军将士忽然举着钢刀向着柴瑜高呼道。他们都是年轻军士,心里还有热情,大周重文轻武,武将在朝廷中一直受到排挤,早就心有怨言。现在有一个皇子站在太庙前,当着柴家列祖列宗的面折箭为誓要收回幽燕之地,正对了他们武将开疆扩土立功封侯的路数。不管这个皇子是谁,誓言能不能实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皇子对于武将的重视,才是他们想要的。朝廷百官听着耳边如雷般的呼声,不由相顾失色,他们还从来没见过将士们如此热情高涨过。“坏了,这小子真是奸诈!”容傅心思运转飞快,一下就明白了柴瑜的用心,不由跺脚小声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