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理水患之事稍稍有进展,一封密报便传入奉天殿内。朱元璋黑着脸看向上面的笔迹,面上像覆了层阴霾,怎么也散不开,杜安道在心里长叹赶忙将手中杯盏放下,以免祸水东引。只见上面清晰地写道。臣奉旨前往杭州治理水患,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银粮皆无,百姓早已怨声载道,个个面黄肌瘦。纵使老臣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施展拳脚,此事进展至今停滞不前,愿听候发落,但臣扣请陛下救百姓于水深火热间。“宣百官进殿!咱要看看他们看见这密报怎么想。”随着群臣鱼贯而入,杜安道将这封密报宣读。他们面色铁青,个个战战兢兢站在那不敢吭声。上面的意思只有一种。在赈灾的银粮分发下去时,必定遭受层层剥削以至于百姓民不聊生。朱元璋就这么看着他们,已经过去半柱香的时辰仍旧无人开口。皆闭口不谈此事。“户部尚书,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首当其冲便是户部尚书,他们管钱管粮整日哭穷,银子拨下去了结果根本不见踪迹。被突然质问的小老儿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声音颤抖地说道。“臣,不知。”正因为此言,朱元璋的怒火更甚,他将桌上的折子推到他们面前。“密报有言,曾数次上报,究竟是谁!试图瞒天过海?”他的目光扫视在场所有人。或坦**或心虚,都落入眼底。但……“皇爷爷,孙儿来了。”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呼唤,是秦王世子。群臣面色顿时大变,如丧考妣。此子会不会火上浇油。本来以为朱元璋只是把他拉来话家常的朱尚炳,在进门看见跪倒一片的群臣,嘴角忍不住抽搐。尤其是在他们露出惶恐的表情时。“孙儿…是不是该走?”朱尚炳的语气有些犹豫,询问上面那位。此言一出,群臣顿时松了口气,他们就怕朱尚炳趁机报复。怎料……朱元璋笑着看向底下露出慈祥的表情,对朱尚炳招了招手。“尚炳,上来。”朱尚炳看着上面那位,感觉他的老脸上已经写了四个字。不怀好意。君命难违,他只能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到那位身边。底下的邓镇险些压抑不住上扬的唇角,给他投以好自为之的目光。刚刚上来,他站都没站稳便听见身边人开口。“尚炳,若有官官相护,层层剥削之事该如何处理?”啪——脑中关于理智的那根线彻底断了,这老爷子是要把他往火坑里推。这群文官的目光早已齐刷刷落在他身上。从还是不从?就在他抉择时,忽然感受到旁边的异样,只听杜安道尖锐的嗓音突然响起,他‘安慰’道。“世子不必紧张,知无不言即可。”前有狼,后有虎。朱尚炳深吸一口气,将姿态端正随后躬身行礼,笑曰。“孙儿认为,严惩不贷,才对得起百姓,取之于民当用之于民,若官官相护焉能有百姓活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朱元璋眼底闪过几分赞赏,但面色不显略微点头便收敛。底下的官员已两极分化。明面自然不好开口,但谁赞成谁反对都心知肚明。“入朝为官十余载,不如世子一言,臣愿散半数家财赈济灾民。”话音落下便有一人开口,是邓镇。他说的慷慨激昂,浑然不顾周围大臣要杀人的目光。你清高,你捐钱,他们哪能逃过去?就连朱尚炳都忍不住投以异样的目光。这大舅,未免有些太狗了。不过卫国公的半数家财……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朱元璋,虽然看样子没有变化,但唇角的弧度略微上扬,显然对此十分满意。底下群臣虽然不如朱尚炳距离近,但都是些机灵的,接着开口。“臣等皆愿效仿邓大人!为百姓出力。”在朱尚炳眼中,俨然成为大型薅羊毛现场。而那位赚到的,自然笑逐颜开。朱元璋此事浑然没有方才动怒的模样,正和善地看着底下群臣。“既然如此,那……”他本来打算就这么解决此事,但话音刚起便被打断。不知怎么来的速度转眼已经跪下,嗓门比想象中还要大。朱尚炳高呼。“皇爷爷且慢,有银子自然好办事,但蛀虫不除,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小王八蛋!底下的官员恨不得瞪死他。捐钱还没完,居然还想要从别的地方下手。实在是不当人子。但……朱元璋闻声板着张脸,再度变成原先那样开口询问。“那尚炳有何高见?”群臣麻了,一老一少逮着羊使劲薅。他们已经料定朱尚炳一肚子坏水。闻声,后者面露笑意跨步上前,对着朱元璋提议。“不如让我去杭州一趟,保证从上到下全部给你斩草除根,不留隐患。”还斩草除根。从沙场上下来,朱尚炳的身上多了许多痞气。知道的是钦差,不知道的以为是土匪。按照朱元璋的宠信,群臣都认为朱尚炳离京板上钉钉。怎料……“不行,咱老了需要你来陪,换个人。”这个提议被上面那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早已预料到的朱尚炳面不改色,习惯了。他转而将目光落在角落那位,是个身上官服都有补丁的青年。“那孙儿请求皇爷爷,任命此人。”这位官员他有些许印象,出身寒门是前两年的状元郎,但心高气傲不愿同流合污,这才如此落魄。脾气虽然臭,但为官清廉不贪一针一线。别人想方设法拿回扣,他不仅不这么做,反倒将月俸拿出为别人救急,也因此至今孤身只影。“既然如此,那便去吧。”朱元璋看了眼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并未仔细了解,但当朱尚炳说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时候,这位的目光炯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李寒山,你别辜负世子的厚望。”闻言,伯乐与千里马遥遥对望。后者点头惺惺相惜,而前者……到底什么时候下班?便宜老爹不会给他留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