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握紧了案牍下面的拳头,指节发白,尚不自知。却,没有办法。弱国无外交,道理只在强大的武力威压之下,才讲的通。“据朕所知,是你右贤王部恶意袭扰代郡。杀我将士,屠戮我子民,掠我牲畜。”“来使,此事可知?”挛鞮於轻轻摇头,不以为意的说道:“此事本使并不知情,本使只知道,我右贤王部损兵折将。”说完,挛鞮於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书信,对刘启说道:“这是我大单于,写给皇帝陛下的信件。汉朝皇帝,接受与否,请速决定。”“呈上来!”刘启面色依旧平静,只是额头上,青筋已然逐渐显露出来。站在一旁的年轻人,正是换了戎装的刘荣。听到刘启的话,刘荣缓步来到挛鞮於面前。看向他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死人。挛鞮於往前一推,只手把羊皮书信递到刘荣面前。刘荣面无表情,同样只手去接。只是,手离羊皮书信就差一寸,并未触碰。挛鞮於见状,恼怒的往前一送。刘荣的手,依旧还在半空中,岿然不动,只是死死盯着他。挛鞮於心中突然出现一丝慌乱,再次用手一推,送到刘荣手前。这一次,羊皮书信几乎大半都在刘荣手中。刘荣眼睛一眯,握住羊皮书信,一言不发,转身走上御阶。挛鞮於望着刘荣瘦弱的背影,不知怎的,突然感觉无比高大。这是个真正的勇士。心底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久久在挛鞮於脑海里回**。刘荣上了御阶,来到刘启身边,双手递上。刘启接过后,并未拆看,只是淡淡的问道:“你们大单于有什么要说的,你重复一遍,也就行了。”“至于这信,朕看没必要拆看了。”挛鞮於不知怎么的,见刘荣缓缓走下御阶,再次死死盯着自己,有些慌乱。语气,也不似刚才傲慢。“回禀汉朝皇帝,我大单于的意思很简单。咱们一直是邻邦,又一直奉行和亲之策。”“所以,这次本使奉命前来,是请求汉朝皇帝重启和亲,汉匈两家再行盟好。”刘启久久没有开口,大殿内陷入极度平静。挛鞮於瞄了眼刘荣,不敢催促,只好耐心等待。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刘启开口:“汉匈两家,自我高祖与冒顿单于起,就是邻邦,一直和亲至今。”“朕…将继续维持和亲之策,来使,回去将朕的决定,转告军臣单于。”挛鞮於畏惧的看了眼刘荣,向刘启的拱手行礼后离开。挛鞮於走后,刘启一把抓起羊皮书信,紧握手中,一言不发走下御阶。刘启瞟了眼刘荣,只见他如同一把刚刚出鞘的利剑一般,寒光熠熠,暗自点点头。咳咳…不知不觉中,老毛病又犯了的刘启,猛然咳嗽起来。刘荣见状,连忙走到身边扶住。刘启又咳了几声,拍拍他的手,道:“不要紧,走吧。”说完,任由刘荣搀扶着自己,往殿外走去。未央宫外,已是皓日当空。朝上诸公,望着被阳光照射在身的父子俩,朗声说道:“恭送陛下、恭送太子。”刘荣扶着刘启,缓缓而行,拾阶而下。到了车辇处,刘启并未回寝宫休息或者去宣室阁处理奏章。而是对刘荣说道:“朕今天有些累了,刘荣啊,陪朕出去走走吧。”刘启身为帝王,是执掌天下万物的主宰。不能,也不会轻易对人展示出心中的疲惫。如此毫无防备,显露出内心的想法,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刘启已经全然把刘荣当做后继之君,来看待、培养。刘荣扶着他上了车辇后,这才说道:“能和父皇同行,是儿臣的荣幸,您看去哪呢?”“就去沧池吧。”“诺。”刘荣笑着称诺答应,上了车辇。驭夫稳稳驾车,车辇并不颠簸。车内,刘启问道:“对于这次匈奴来使,你怎么看?”刘荣眯着眼,寒声道:“匈奴使节傲慢无礼,强行狡辩,把过错都归于我大汉。”“儿臣看,他们这是豺狼行径。”“而且…”刘启见他犹豫,鼓励道:“说下去,今天只有朕在这,说错了也不要紧。”咬咬牙,刘荣接着说道:“而且儿臣以为,匈奴狼子野心,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咱们越是惯着他们,他们就越是放肆。只有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才不会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边境上闹事。”“战场上的胜利,才能让敌人闭嘴,懂得臣服。”刘启苦笑一声,道:“昨日周太尉的话,你也听到了。打匈奴,哪有这么容易。”“这战端一开,生灵涂炭,得三思而后行啊。”刘荣知道,刘启不是不想打,而是不能打。一来,现在国内的条件不成熟,凡事都没有准备。靠步兵和战车,是打不赢匈奴的。二来,身体也不允许。刘启肺痨咯血,难以遏制,愈来愈严重。刘启自知天不假年,上天留给他的时间,已然不多,难以支撑对匈奴的全方面战争。万一战事正酣,来个泰山崩,搞不好大汉就有亡国之危。刘启一向小心谨慎,哪能如此弄险?这几天之所以让刘荣旁听了战事,又接触了匈奴使节,是在逐步让刘荣知道,国事之艰难。治大国,如烹小鲜。得谨慎,慎思慎行。坦白的说,刘启是一个对于国事相当认真负责的皇帝。对于祖宗的江山社稷,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刘荣眼骨碌一转,笑道:“父皇,儿臣有个想法,不知可否?”刘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就咱们父子二人,有话就说。”刘荣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说道:“儿臣这不是怕想法不成熟,说错了嘛。”“父皇,刚才匈奴使节来时,儿臣就在想,咱们能否成立一个秘密探查机构,潜入匈奴,刺探情报呢?”“您看,每次匈奴来袭,咱们都是被动挨打。若是有个专门的情报机构,可以料敌于先,提前防范于未然。”刘启眼睛一亮,颇为心动。